徐明哲无语,“我哪有那么没良心,我就是奇怪,说是相亲连面都没见上,咋能说是我骗人嘞?”
他顿了顿,又说:“李嫂,话不能乱说,你在人前可不敢瞎说人家是资本主义千金,要是被孟政委听到了,你这不是给王营长找事呢。”
李嫂被这话噎得脸一白,赶紧左右张望:“哎哟我这破嘴…”
她拍了下自己的脸颊,“我这就回家擀面条去!”
说完一溜烟跑了。
但他知道,有李嫂在,这事儿没完。
徐明哲看了眼那条绣着歪扭梅花的手绢,心里直犯嘀咕。
上辈子孟政委确实高升去了省里,他妹妹后来好像嫁了个什么局长?
自己跟孟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重生回来反倒惹上这档子糟心事。
“这叫什么事儿啊…”他挠着头往家走,作训服后背汗湿了一大片。
路过服务社时,老板正蹲在门口择韭菜,见状扯着嗓子喊:“徐连长!今儿有新鲜猪头肉!”
要在平时,徐明哲肯定得切半斤给媳妇加菜。
可这会儿他满脑子都乱得很,还有李嫂那句“人家姑娘可记着呢”,活像吞了只苍蝇似的膈应。
他摆摆手,脚下一拐直接往连部去了。
连部值班的小战士正偷喝绿豆汤,见连长突然进来,呛得直咳嗽。
“慌什么?”徐明哲顺手抄起他的搪瓷缸灌了两口,“我借三班宿舍睡会儿。”
三班空荡荡的,床板上就铺了张草席。
徐明哲把作训服往脸上一蒙,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掰着手指头算。
上辈子自己刚提副连,确实有人要介绍对象。
但当时忙着立功往上升,他说明了自己情况就推了,后来也没跟孟家姑娘有啥牵扯啊。
这一世又是咋了?
“老徐。”孙立本突然推门进来,“团部来电话说下周要…”
“午睡。”徐明哲心里本来就烦,一个枕头砸过去,“天塌了也等我睡醒再说!”
孙立本接过枕头,丢到一边。
“哎哟你……”
这家伙,今天气性咋这么大。
等日头西斜,徐明哲磨磨蹭蹭回到家。
刚推门就听见王秀兰中气十足的声音:“…当年我就看中明哲实诚!”
接着是沈净秋带着哭腔的“嗯”。
徐明哲心里“咯噔”一声。
堂屋八仙桌上空空荡荡,连平时雷打不动的玉米面粥都没摆。
王秀兰端坐主位,怀里抱着咿咿呀呀的小鸿宇,沈净秋低头搓衣角,眼圈红得像抹了辣椒面;连两个月大的小崽子都格外安静,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
“这是…”徐明哲后脖颈的汗“唰”地下来了。
“跪下!”王秀兰突然暴喝,吓得小鸿宇一哆嗦。
徐明哲膝盖条件反射一软,差点真跪了。
他赶紧扶住门框:“娘!我都当爹的人了…”
“你还知道当爹?”老太太抄起笤帚疙瘩,“人家李嫂都说了!孟政委家千金把手绢都扔你脸上了!”小鸿宇有样学样,挥舞着胖胳膊“啊啊”直叫。
沈净秋抬头,泪珠子扑簌簌往下掉:“我、我去热饭…”
起身时差点被板凳绊倒。
徐明哲一个箭步冲过去拽住媳妇,触手一片冰凉。
他这才发现沈净秋手指头都掐白了,衣角皱得跟咸菜似的。
“净秋你听我说…”他急得直结巴,“我连孟萱雅长啥样都记不清!”
“放屁!”王秀兰一笤帚抽在儿子腿上,“人家姑娘为啥专找你?为啥说‘你骗人’?”老太太压低声音,“你是不是跟人…那什么了?”
徐明哲手忙脚乱:“这是啥话,之前我都没见过她。”
沈净秋身子一颤,眼泪掉得更凶了。
徐明哲急得直接蹲到媳妇跟前:“去年张干事确实要介绍对象,可我档案里婚姻状况没更新,才闹了误会!”他掰着沈净秋手指头数,“当时你在老家,我连相亲地址都没问就拒了!咋会和人家不清不楚。”
王秀兰将信将疑:“那姑娘……”
“我是真不知道啊。”徐明哲面如死灰,他最不会处理这些情情爱爱的事了,“要不明天我去找人家说清楚?”
闻言,沈净秋抽出手,捂着脸往屋里跑。
徐明哲追到里屋,看见媳妇正把脸埋在被子里哭,肩膀一抖一抖的。
他心尖像被针扎了似的,轻轻环住那截细腰:“净秋,我就稀罕你。别人的脸我都记不住,我咋会跟人家牵扯呢。”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你、你胡说……你到底骗人家啥了……”
“真没有啊。”徐明哲把人转过来,指腹抹着她脸上的泪:“我徐明哲对天发誓!这辈子就跟我媳妇好!什么千金小姐的,我看都不带多看一眼!”
“要死啊你!”沈净秋慌得去捂他的嘴,却被一把搂住。
王秀兰在外间噗嗤笑出声,接着是碗筷叮当响。
“饿死老娘了!赶紧出来吃饭。”
徐明哲这才松了口气。
好歹媳妇不哭了,他心里就好收了。
当晚的玉米面粥格外香,徐明哲喝了三大碗。
沈净秋红着脸给他夹咸菜,手指头不小心碰在一起,又触电似的缩回去。
吃完饭,徐明哲琢磨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一时间叹了口气。
他娘的,比研究作战计划都难。
不管了,先睡觉。
一夜难眠。
天刚蒙蒙亮,徐明哲就站在五斗柜前对着巴掌大的圆镜子刮胡子。
刮刀沾了热水,在脸上刮出“咯吱咯吱”的响动。
他今天特意换了件崭新的白衬衫,领口浆洗得硬挺挺的。
“哟,这是要相看哪家姑娘啊?”王秀兰抱着小鸿宇倚在门框上,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
徐明哲手一抖,下巴差点见了红。
他慌忙用毛巾擦了擦:“奶奶!我今儿要去师部开会!”
“开会要抹头油?”老太太眼尖,指着五斗柜上那瓶快见底的发油,“这玩意儿金贵着呢,上回净秋想抹点都舍不得。”
里屋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徐明哲急得直跺脚,压低嗓门:“您小点声!净秋昨儿半夜才哄睡孩子…”
王秀兰冷哼一声,抓着小孙子的手往徐明哲脸上拍:“鸿宇啊,看看你爹,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