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的檀香燃到第三炷时,苏岐正闭目盘坐在蒲团上。
指尖抵着眉心,昨夜与蚀心蛊激战时震裂的灵脉仍在隐隐作痛,可更疼的是心口——系统空间里那面刻着青囊宗历代医修名字的石墙,此刻正压在她心上。
\"想看就看。\"
灵种意识的声音像片凉而软的药叶,轻轻覆在她发顶。
苏岐睁眼,便见那道淡紫色虚影倚着雕花窗棂,发间归魂草的香气混着窗外药田的晨露味,\"你母亲的记忆,我藏了十七年。\"
苏岐的手指攥紧了腰间的同心针囊。
并蒂莲针尾硌得掌心生疼,像根细针扎进回忆里——她总记得奶娘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你娘的血是药做的\",却从未想过,这\"药\"里浸着怎样的火。
灵种意识抬手,指尖凝出团幽蓝的光。
光里浮起碎片:青衫女子立在血雾中,怀中抱着个襁褓;蚀心蛊的触须穿透她左肩,她却笑,将两枚泛着金蓝微光的灵种按进婴儿心口;最后画面是她跪坐在龟裂的地面,身后青囊宗的牌匾轰然坠落,她对着虚空说\"阿岐,等你能接住这光时,娘便来见你\"。
苏岐的眼眶突然发烫。
那些她以为早被市井生活磨平的、对\"母亲\"的模糊渴望,此刻全化作针芒,扎得她喉头发紧。
她伸手去碰那团光,指尖却穿过记忆里母亲的衣角,\"原来...她不是不要我。\"
\"她用半条命换你活。\"灵种意识的虚影淡了些,声音却更清晰,\"灵种本是双生,一阴一阳。
她将阴脉封入你魂,阳脉融进我灵,为的是等你能驾驭时,彻底镇住蚀心蛊。\"
苏岐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皮肤下有金线银线交织游走,像两条被捆住的活物。
她忽然想起昨夜与血煞老祖对战时,阳脉的光烧穿了蚀心蛊的外壳,阴脉却在她没察觉时,精准缠住了蛊虫的命门——原来从出生起,这两脉便在等她长大。
\"现在想试试?\"灵种意识看出她眼底的跃跃欲试,\"系统空间的药池能护你。\"
苏岐没答话,直接闭目沉入意识海。
系统空间的石墙在她眼前展开,最顶端\"苏岐\"二字泛着暖光。
她抬手按在石墙上,金蓝两色灵力顺着指尖涌出,像两条蛇在半空纠缠。
前三次调和还算顺利。
金线银线交缠成茧,散出淡淡的药香。
可当她试图将灵力引向丹田时,阴脉突然暴起!
银线如利刃割开金线,苏岐喉间一甜,鲜血溅在石墙上。
\"收!\"
灵种意识的喝声像道惊雷。
苏岐猛咬舌尖,血腥味激得她睁开眼——系统空间的药池正翻涌着墨绿的浪花,归魂草的枝蔓缠上她的手腕,将乱窜的灵力往回拽。
\"双脉是剑,你是剑鞘。\"灵种意识的虚影此刻凝得极实,甚至能看清她眼尾与苏岐相似的小痣,\"你昨夜能赢,是因为生死关头两脉自己护主;可若想主动用,得先学会...哄它们。\"
苏岐擦了擦嘴角的血,忽然笑了:\"像哄镇口张阿婆家那只护崽的母狗?\"
\"更难。\"灵种意识也笑,指尖弹出株赤焰草,\"它俩一个要烧尽邪祟,一个要探尽人心,你得让它们知道——你比它们更想护这人间。\"
话音未落,静室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宗主!\"小医修阿竹的声音带着哭腔,\"西头张婶家的娃又抽风了!
还有李伯,他说看见他死了三年的老伴儿在床头织毛衣!\"
苏岐的指尖瞬间按上脉门。
阳脉的热意顺着血管冲上头顶——她感知到了,空气里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腐臭味,像极了蚀心蛊被击碎时散出的阴毒。
\"幽壤裂隙...\"她看向灵种意识,后者的脸色已沉如暴雨前的云,\"残蛊的气息。\"
苏岐扯过案头的医袍,同心针囊在腰间撞出清脆的响。
她推开静室门,晨雾里飘来若有若无的哭嚎,混着药田的香气,像团解不开的乱麻。
\"阿竹,带三个会镇魂针的医修去西头。\"她的声音稳得像块压舱石,\"我去裂隙边看看。\"
灵种意识的虚影融进她的影子里,归魂草的香气裹着句话钻进她耳中:\"小心,蚀心蛊的毒,最会顺着人心的裂缝爬。\"
苏岐踩着晨露往山下去。
她能感觉到阴脉在指尖跳动,像在指认某个方向——山后那片被晨雾笼罩的深谷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苏岐赶到西头张婶家时,门槛外的艾草香被腐臭味冲得七零八落。
堂屋土炕上,李伯正弓着背抽搐,灰白的胡须沾着涎水,嘴里含混喊着\"他娘...别织了...毛衣扎人...\"——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破风箱,每一声都扯着人心。
\"阿竹,取镇魂香。\"苏岐反手扯下腰间的同心针囊,银线缠就的并蒂莲在掌心绷直,\"王二,按住他的肩。\"她屈指叩向李伯的百会穴,指尖刚触到皮肤,便被一股阴寒顶得发麻——那不是普通邪祟的冷,是带着腥甜的腐毒,和昨夜蚀心蛊碎裂时溢出的气息如出一辙。
\"苏宗主!\"张婶攥着她的衣袖直抖,眼眶肿得像两颗紫葡萄,\"娃子刚睡下,可这老东西...他说看见他老伴儿的手是青的!\"
苏岐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扯开李伯的衣领,指腹划过他锁骨下的皮肤——那里浮着几枚暗红斑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心口蔓延。\"阴脉。\"她低唤一声,腕间银线突然发烫,顺着经脉窜入指尖,\"探。\"
李伯的身体猛地弓起!
苏岐的指尖陷入他皮肤半寸,阴脉灵力如游鱼钻进他血脉。
这一探,惊得她后背沁出冷汗——那些暗红斑点里,竟缠着极细的黑丝,每根黑丝都在蠕动,像被截断的蛊虫残肢!
\"蚀心蛊的余孽。\"灵种意识的声音在她识海炸响,\"它们在啃食活人的执念,借尸还魂!\"
苏岐的呼吸陡然急促。
她抽出三根金针,尾端缠着归魂草汁,\"阿竹,点引魂灯。\"针尖悬在李伯的风池、大椎、心俞穴上方,阳脉灵力轰然炸开,金针骤亮如熔金,\"去!\"
第一针入风池时,李伯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黑丝顺着针孔窜出,在空气中凝成模糊的人脸——是李伯已故的老伴儿,眼角还挂着织毛衣时沾的线头。
苏岐咬碎舌尖,鲜血混着灵力喷在针柄上:\"这是活人的阳血,不是你能啃的腐肉!\"
黑丝猛地收缩,竟裹着金针往李伯体内钻!
苏岐的阴脉突然自行运转,银线从指尖窜出,精准缠住黑丝的\"七寸\"——那是蛊虫最脆弱的神经节。
金与银在李伯体内交织成网,黑丝发出尖啸,终于一寸寸崩解成黑雾。
\"咳咳...\"李伯突然剧烈咳嗽,吐出块拇指大的黑痂。
张婶扑过去抱住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醒了!
醒了!\"
苏岐却没松口气。
她盯着掌心还在发烫的银针——刚才双脉共鸣时,灵力波动比往日强了三倍,连院外的老槐树都被震得簌簌落叶。\"有人在看。\"灵种意识的声音里带着冷意,\"东南方,屋顶第三片瓦。\"
苏岐垂眸整理针囊,指尖在并蒂莲纹上轻轻一按。
银针入囊的脆响中,她瞥见瓦缝里闪过道灰影——是血煞门特有的\"影蛊\",专用来追踪目标灵力波动。
夜色漫上山头时,苏岐故意绕着药田走了三圈。
她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归魂草的香气却突然断在第七垄田埂——那里的泥地上,三枚锈迹斑斑的骨钉正泛着幽光。
\"出来吧。\"她停在杏林深处,仰头看向枝桠间,\"鬼鬼祟祟的,不怕被野狗叼了?\"
三道人影从树上跃下。
中间那个穿黑斗篷的矮个子先笑了:\"苏宗主好耳力,我们在你医馆外蹲了三日,就等你落单——\"
\"啪!\"
话音未落,苏岐的银针对准他的膝盖就是一针。
阴脉灵力顺着针尾窜入,矮个子的腿当场软成面条。
左边的瘦子骂了声\"阴毒\",甩出把淬毒的柳叶刀,却被金针刺中腕骨,刀当啷掉在地上。
\"阴阳归元针阵。\"苏岐转着最后一根银针,站在三人中央,\"你们血煞门的人,该听说过青囊宗的针术。\"
右边的高个突然暴起!
他从怀里掏出团血雾,竟是要同归于尽。
苏岐的阳脉腾地烧起来,金针化作金网罩住血雾,\"想烧?
我这脉是三昧真火。\"血雾被烧得噼啪作响,高个的脸瞬间惨白,\"别...别烧!
我们只是奉命盯着你!\"
\"奉谁的命?\"苏岐的银针抵住他的咽喉,\"献祭仪式在哪?蚀心蛊要怎么唤醒?\"
高个的喉结动了动。
他瞥了眼同伴,见矮个子正疼得直抽抽,瘦子抱着手腕直哼哼,终于咬咬牙:\"是...是血煞老祖的关门弟子,他说要在月圆夜用三百童男童女的血...浇开蚀心蛊的封印!地点...在青囊宗旧址后的深谷!\"
苏岐的指尖猛地收紧。
深谷——正是晨雾里阴脉跳动的方向。
她刚要再问,灵种意识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们服了蚀心蛊的催命虫,再问就要爆体了。\"
果然,高个的瞳孔开始扩散,脖颈处爬满黑丝。
苏岐旋身避开溅出的血沫,看着三具尸体在月光下化为黑灰。
风卷着灰烬掠过她的脸,带来深谷方向的腥气——比晨雾里更浓,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地底下挣开锁链。
\"灵种剥离。\"回到静室时,灵种意识的虚影已凝成人形。
她手中托着团金蓝交织的光,\"你母亲用半条命把双脉封在你体内,要彻底镇住蚀心蛊,必须把它们重新分开。
代价是...你会承受两脉反噬,轻则经脉尽断,重则...\"
\"重则怎样?\"苏岐打断她。
她盯着石墙上自己的名字,那暖光此刻有些摇晃,像随时会熄灭,\"我娘能为我撑半条命,我就能为这人间撑一条命。\"
灵种意识的指尖抚过她眉心。
归魂草的香气裹着记忆涌进来——青衫女子在血雾中笑,说\"阿岐,等你能接住这光时,娘便来见你\"。
苏岐突然笑了,眼尾的泪却落下来:\"我接住了。
现在,告诉我该怎么做。\"
系统提示音就在这时响起,机械却清晰:\"检测到'蚀心蛊波动'强度+300%,即将触发'封印崩坏事件'。\"
苏岐猛地抬头。
窗外的药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深谷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像有什么东西,终于挣开了最后一层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