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庭筠静默不语。
桑悦接着道:“你虽然可以把我关在这里,但我的元婴依然能操控我的肉身在外界随意行动,为了找到我的下落,我的元婴定会成为你的劲敌。与其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盟友。”
“我可以替你扫清,你在复仇路上的障碍,”桑悦直视着沐庭筠的双眼,无比认真地道。
沐庭筠走过来,俯下身,盯着她的双眼,仿佛要看穿她魂魄:“我怎么知道,这不是又一场花言巧语的欺骗?”
桑悦张了张嘴,有些哑口无言。看来他是对梦境里的事耿耿于怀。
沐庭筠从袖中摸出一枚珠子。
桑悦:“这是……留忆珠?”
沐庭筠道:“你捏造幻境,窥视我的过去,扰乱我的记忆,怎能只有我授人以柄。我当然也要你过去的所有记忆,你知道我多少弱点,就拿你的来换。”
果然是睚眦必报啊。
桑悦犹豫片刻,只能道:“……好。”
“机会只有一次,别耍花招。”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都这样了,还能耍什么花招?”
沐庭筠冷哼一声,将珠子按在她额头上。
桑悦思忖了一番,其实她窥探到的沐庭筠的记忆只有他十三岁到十六岁之间的。
沐庭筠最生气的应该是她知道了他的软肋,也就是他母亲的事情。
所以她不一定真的要给出所有记忆,只要用同等价值的秘密交换就行。
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秘密有两个,一个是光阴郎。一个是为仇一一报仇。
用哪个秘密换呢?
如果告诉他自己是光阴郎,这杀神不会当场把她的魂魄炼成魂器吧?还是不要冒险了。
桑悦在留忆珠里留下和仇一一有关的三年记忆。
她睁开眼睛道:“我放好了。”
沐庭筠拿了留忆珠,走到一旁闭目打坐,读她的记忆。
桑悦感觉心里很怪异,有种被人当面读日记的感觉,既害羞又不安又愤怒,比被陌生人扒掉衣服还难受。她开始明白沐庭筠的感受了,被别人窥视过去记忆,真的有种想把对方揍一顿的羞恼和冲动。
大概两个时辰后,桑悦闭上眼睛想睡觉了,才听到沐庭筠起身的声音。
“别睡,该动身了。”
桑悦闻言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终于能动了!
她道:“我能不能再问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沐庭筠冷冷地瞥她一眼。
“好好好,不想说就不想说嘛,还是那么容易生气,”桑悦低声嘟囔,“真是河豚哥。”
“你说什么?”
“我说我来打头阵,保护你,”桑悦谄媚地笑道,有点贱兮兮的。
“管好你自己,”沐庭筠冷冷道。
桑悦在他背后敢怒不敢言地挥拳踢腿。
*
狭窄的甬道里,沐庭筠在前面带路,他有瞳术秋毫目,能够透过洞壁观看到百米外的事物,因此可以及时避开危险。
密道的分叉路很多,错综复杂,又有邪祟在四处徘徊。桑悦不敢乱跑,只能紧跟着沐庭筠。
“那个,堂兄,”桑悦轻声唤。
沐庭筠冷漠地道:“废话少说。”
“你能不能借我点灵石?我现在身上只剩一块中品灵石了。”
沐庭筠头也不回地说:“第三次。”
“啥?”
沐庭筠微微侧首瞥她一眼:“这是第三次,你在作战期间借灵石。”
“啊?是吗?我有这么衰吗?”桑悦细细回忆,好像还真是,初见沐庭筠兄弟那次,神墟试炼断臂那次,再加上现在,确实是三次。
桑悦自己都忍不住扶额:“啊,我好惨啊,而且怎么每次都被你撞见。”
沐庭筠不语,只认真观察着周围环境,然后快步向前拐了个弯,停在一间密室前。
他脚步停得突然,桑悦差点撞上去,好歹她是个修仙的,反应够快,才稳住了。
沐庭筠一手拿起密室上挂的锁,另一手指间祭出一枚细长笔直的松针。他的松针不是普通草木,可以变得坚韧如铁,也能柔软如丝,他将松针插进锁眼,不知是怎么戳弄的,总之很快就将锁打开了。
两人迅速闪进了密室里。
桑悦不禁眼前一亮,这密室似乎是个藏宝室,里面放着不少灵石法器。
她立即毫不客气地捡了一个储物袋,把灵石和能用的法器都装进去。沐庭筠也顺便补充物资,挑拣法器。
等储备补充得差不多了,两人便离开密室,继续在甬道中前行。
*
甬道尽头是一个向上的阶梯,沐庭筠滑动墙壁上的机关,头顶一块石板徐徐打开。
两人走上出口,来到一个金碧辉煌的轩敞神祠。
神祠的墙和柱子上贴着许多色彩艳俗的图画。
沐庭筠只看了一样,就像被烫到一样,目光飞快地避开。
桑悦先是懵懂地看了片刻,分辨出是什么的时候,才慌张移开目光。
这里居然贴满了避火图,这神祠也太不正经了。
避火图其实就是春宫图,民间相传阴阳调和双修图能够以“阴”制“阳”,避免火灾。
但此画不雅,一般人家都是夹在书里,或贴在看不见的隐蔽处,从没见过这样堂而皇之地张贴出来的。
而且还是贴在神祠里。
再看供奉的那座金色神像,更是诡异,荒淫,且血腥。
吉金打造的人身蛇尾的邪神,有着四只羽翼,三只类似虎豹的利爪,九条尾巴,两个头颅,平坦的脸上除了一张血盆大口外,没有别的五官。
邪神的九条尾巴紧紧缠绕着一个人族女子,她的四肢都以不正常的角度歪着,显然是被蛇尾绞断了。而且其中一个蛇头正保持着咬断她脖子的姿势。女子的脸痛苦得扭曲如鬼。
桑悦不禁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哪路邪神?是傩祭中的鬼疫之一吗?”
“是十一鬼疫之中的魅魔,”沐庭筠微蹙着眉尖道,“据说十分擅长采补炉鼎的下流邪术。”
桑悦疑道:“神乐观是凡间朝廷专设的管理神乐的衙署,而凡间中原大部分地区有傩祭的风俗,供奉的应当是方相氏大神和十二神兽,怎么会给鬼疫邪神雕塑金身,并且供奉在神祠里呢?”
沐庭筠不答,只拿出留影珠将这座神庙记录下来。
没错,这邪神祠恐怕是一条重要线索。
桑悦也连忙拿出留影珠记录,并从地上捡了一张避火图折好,放进专门用来存放证据的储物锦囊。
这是他们这场武试评分的关键。
就在这时,神祠大门突然被一把推开,两个人拉着手冲进来。
沐庭筠和桑悦同时御剑刺去。
冲在前面的那人连忙道:“别打!别打!是我!自己人!”
赫然是东方既白。
而被他隔着衣服拉住手腕的姑娘,也是桑悦许久未见,且意料不到的。
那是一个看起来相貌寡淡,但气若幽兰的女子。是桑悦曾在鬼市生死局中结识过的,那位医女。
医女显然也认出了桑悦和沐庭筠,对两人淡淡地点了下头。
医女身上的血迹是红的,而秋水学宫人偶假身的血是白色,化人宫瓷偶假身受伤流的是金色细沙。
所以医女不是考生。
“是你?你怎么又来这么危险的地方,还和九公孙在一起?”桑悦有些惊喜,不禁问道。
“你们认识?算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快!先躲起来!”东方既白急匆匆地道。
东方既白扑过来拽着沐庭筠,医女也拉着桑悦,四人躲到邪神像的背后。
东方既白拔下头发上插的一支毛笔,左手祭出一个白瓷莲花形画碟,画碟就是画师们用来盛颜料和调色的小盘,这只画碟造型为八瓣莲花,每个“莲花瓣”里放着深浅不一的绿色,盘中间有圆形水池。
东方既白执笔蘸取了一点绿色,将笔尖在盘中圆池上轻舔了两下,把颜料抹匀,然后在地面上简洁而迅速地勾勒几笔,一条隐匿树藤顿时从他笔下显现出来,圈住四人形成一个不大的圆阵。
四人的身形立即凭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