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息尘笑道:“弟弟还真是心怀正义啊。”
眉妩夫人想了想道:“萧辰刀宗的掌门贪心不足,近日还想同我索要法器攻占别的门派。这老家伙气焰嚣张不懂收敛,实在让人腻烦。可以,这个要求允了。”
眉妩夫人在一旁看着,让沐息尘将忠心骨针刺入沐庭筠体内。
桑悦再也看不下去,想要出手阻止,元婴蓝如海察觉到她的意图,及时提醒道:“你想干什么?还不到你出手的时候!”
桑悦道:“到此为止吧,任由他醒过来好了。”
“你也知道这只是梦境,一切早已发生无法改变,又何必多此一举。这般心慈手软,日后如何成大事!”蓝如海恨铁不成钢地斥道。
桑悦掷地有声地道:“我就是想放过他!”
说话间,她操控字灵和折纸兽从屋外发动攻击。
在骨针刺穿少年皮肉前,屋外传来巨响,甲骨文的“我”之字灵从外面一斧破开结界,折纸兽们将坚硬的木墙撞出裂痕,潮之字灵化为汹涌的浪涛冲破墙壁涌了进来。
黑如浓墨般的潮水充满整间屋子,淹没了屋内的所有人,遮蔽了他们的五感。
一只鱼状的折纸兽灵敏地从眉妩夫人那里叼走钥匙,交给桑悦。
桑悦游到沐庭筠身边,迅速用钥匙解开他的锁链,将一只纸海螺放进他手里,向他传音:“待你灵力恢复,先引开他们。我帮你救出你娘魂魄。”
“崔茶茶?”沐庭筠不敢置信。
“等你活下来再解释!”桑悦让纸鲸驮着沐庭筠逃走。
沐庭筠察觉到纸海螺异常的重,撕开,发现里面放满了上品灵石。
桑悦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关押娜孜拉的魂瓶,然后便立即去找沐庭筠。
沐庭筠正被眉妩夫人和沐息尘围攻。
桑悦帮忙牵制住眉妩夫人,沐庭筠趁机抓住沐息尘,将那七十二枚忠心骨针打进沐息尘的心口里。
眉妩夫人顿时方寸大乱:“我儿!”
局势顿时扭转,沐庭筠双手握诀,通过忠心骨针操控沐息尘攻击眉妩夫人。
眉妩夫人投鼠忌器,再加上桑悦趁机偷袭而重伤。
两人挟持了沐息尘,一起逃出无患洞府,离开凤麟洲。
逃回凡间,桑悦用折纸兽探路,寻了一处僻静的山洞,把沐息尘关押起来。
沐息尘本就体弱,一番颠簸去掉了半条命,再加上忠心骨针的作用,很好控制。
桑悦不关心沐息尘的死活,把他往山洞深处随便一扔,就去替沐庭筠疗伤。
明明全身上下被折磨得看不到一块好肉,却始终一声不吭。
沐庭筠这人真是从小就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少年的目光始终看着面前的魂瓶,眨眼都很少,似乎怕一个不小心魂瓶就消失了。
桑悦用手轻轻梳开他打结的头发,用手捻去一些凝结的血块,缓缓说道:“魂瓶上有很强的封魂结界,大概要去地府找一位修为高强的鬼仙才能打开。”
少年低低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他没有问她的真实身份,桑悦更不会主动去提。
*
地府,黄泉路,奈河桥畔。
阴间幽暗无光,奈河里流淌着浑浊的血黄色河水,似无数亡魂的泪与血汇聚而成。
一座斑驳的石桥横跨奈河,桥上排着长队的亡魂,神情麻木,被鬼差押送着前行。
河岸上,盛开着大片血红的彼岸花。花瓣如血滴落,随风飘散,落入奈河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血色花海之中,从魂瓶中解救出来的娜孜拉将儿子搂进怀中,不舍地无声哭泣。
一向冷硬的沐庭筠在母亲魂魄面前展露出从未有过的脆弱,他放任自己靠在母亲怀里,闭上眼睛。
桑悦靠在一块石头边上站着,静静等待。
他们利用沐息尘敲诈了眉妩夫人一大笔灵石,再用这笔灵石在鬼界请了一位鬼仙,打开了魂瓶。
现在,沐庭筠要亲自送他的母亲踏上去往轮回的路。
生离死别,痛彻心扉。
他却要活生生再经历一次。
娜孜拉知道自己作为鬼魂阴气深重,不敢在儿子身边待太久,纵有再多不舍,也只能狠心松开沐庭筠,踏上奈河桥。
从此,再无相见之日。
等到娜孜拉的身影平安走过奈河桥,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沐庭筠仍久久呆立在原地。
少年忽然踉跄着,向奈河桥跌出两步,终于忍不住心中悲痛,像是要将心肝脾肺一同吐出般大喊道:“阿娘!”
凄怆的喊声久久回荡在阴暗冷潮的高空中,远处似有无声鬼魂在哀鸣着应和。
桑悦缓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沐庭筠肩上。
少年已然泪流满面,感受到她的触碰,没有回头也没有躲避,只抬手把脸深深埋在手臂上,无声垂泪。
桑悦默默地将手收回来。
沐庭筠,别这样,别哭了。桑悦在心里说。
这样会让我心软。
会让我后悔啊。
*
回到人间后,桑悦和沐庭筠一前一后走在林间小道上。
桑悦手里百无聊赖地挥舞着竹竿,打开挡路的野草、树枝和飞虫。
“你,叫什么名字?”身后的少年忽然出声问道,嗓音还带着几分沙哑。
“……”桑悦挥竹竿的手垂在了身侧。
“你不是崔师妹,你的修为堪比一派长老,你是什么人?”沐庭筠问。
“你想为你的崔师妹报仇吗?”桑悦问。
沐庭筠摇摇头:“不,我只知你于我有大恩,我想报答你。可以告诉我吗?”
“不可以,”桑悦背对着他,拒绝。
沐庭筠失落地垂下眼,但并不意外:“我明白了,以后不会再问。”
“沐庭筠,”桑悦问,“你还有什么心愿吗?我来助你达成。”
达成所愿,送你一个收尾圆满的梦后,你就醒过来吧。
*
沐庭筠偷偷修炼邪器准备攻打萧辰刀宗,等桑悦发现的时候,想要劝阻已经来不及了,他的邪器基本上都炼制好了。
桑悦并不阻止他复仇,只是不希望他接触邪器,入邪道的没有好下场,落迦王就是前车之鉴。
但沐庭筠心思深沉又坚定,被桑悦明面上数次劝阻后,他就设法避着她,暗中学习锻造邪器。
他取凡间十大恶人之脊骨,鬼界三百六十只恶魂,炼制出十把上品邪魂剑。
像萧辰刀宗趁夜偷袭太白门一样,沐庭筠也在午夜时分,如同夺命修罗一般,踩着血路杀进刀宗。
十把上品邪魂剑宛如割草一般收割着人头。
桑悦的一百只纸鹤作为前锋,五十个符纸纸人环绕在沐庭筠周围保护着他,还有六十只纸狮子化为巨兽,负责阻拦、吓跑那些前来送死的低阶弟子。
少年操控着杀人如麻的邪器,双目倒映着无边血光,好似瞳孔已被鲜血染透。
桑悦明白了,他小小年纪,身上背负的几十道业障从何而来。
十把邪剑将刀宗掌门钉死在了大殿宝座上。
少年也终于力竭地单膝跪倒在地上。
桑悦飞掠过去,单膝跪在他面前,轻轻扶住他的肩问:“沐庭筠,你如愿了吗?”
沐庭筠疲惫地抬起头看她,见她鬓发散下一缕,抬手想要替她掠到耳后,却看到自己满手血污,自嘲一笑,收回了手。
“仇敌已除,太白门再无后患,我现在没有更大的心愿了,”沐庭筠看着她,唇角勾起一丝苍凉的微笑。
“好,”桑悦轻轻抱住他,在少年不知所措、羞涩抿唇的片刻间,祭出长剑贯穿他的心脏,“那就醒过来吧。”
梦境世界瞬间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