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子瑜项羽情知有异,得朱飞飞传音,这才醒悟。两人看着这母子重逢的一幕,都有些唏嘘。
一旁应龙有些不耐烦,看向几人眼里都是浓浓厌恶。
这时,半空中听见一人轻声说道:“此地不宜流毒。”随着这一句话,这片小天地里仿佛有什么暗流悄悄退去,天色都跟着变得明亮几分,太阳慢慢升出地平线。
应龙面色古怪,半躺的身子缓缓站起:“陈实,你们人族真想插手此事?莫不是三大城都不想要了?”
说话之人正是人族第一高手陈实,他身后带着一男一女,缓步从半空走出,轻轻落地。向着应龙深深一礼,脸上带着几分歉意:“应龙老祖,莫怪莫怪,我们也只是好奇罢了。若得到九阴圣祖想要的东西,我们双手奉上。”
烛龙哦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呵呵,陈实你还是这般不老实。也罢,你们若取得我要的东西,不用你交,我亲自取。”
陈实脸色终于变幻,退后半步,闭嘴不言。
抱着儿子的徐文丽,眼神看向陈实背后那个读书人,瞳孔微微收缩。而陈实身后那个姑娘,小心翼翼冲范子瑜招招手,调皮地吐出香舌。
就在这时,蓬莱再次自海中飘到半空,境灵童子打着呵欠现身。
小眼睛扫过众人,流露出一点不满,嘟哝道:“怎么才这么一点人。”
说着看向适合人选,自眼中射出一道淡淡青光,从上到下细细扫描。口中还说:“不要带什么秘境之类携带他人的宝贝,那些东西进不得蓬莱。”
几个大圣脸上露出失望,忙不迭将身上带着的宝贝交给所属圣祖。这边范子瑜也摸出楚门钥匙,递给朱飞飞。徐文丽看到这青铜钥匙,目光中露出异色。在他身旁,欧阳海陷入呆滞,双目无神,仿佛魂魄已不在体内。
徐文丽心中紧张孩子,把目光收回,只是轻轻按揉欧阳海的太阳穴。
童子一个个看过来,连魂不守舍的欧阳海都没放过。好一会儿,率先指向范子瑜,再看看他肩头的萌萌,笑着说道:“那个带着灵偶的年轻人,吾看你非常面善,准入。”说着随手丢来一颗石子,看来就是入蓬莱的许可。
接着他眼神掠过项羽,却在喧泫身上停下:“这只小猫,看上去很可爱,准入。”也丢过一颗石子。
然后这童子将徐文丽、欧君年、苏思若一一放入,转眼就去了五个名额。到了此时,四位圣祖已经坐不住了,纷纷站起。应龙眼睛在童子和陈实之间不断摇摆,心中杀意已如实质。
徐文丽见欧君年也得了许可,轻叹一口气,却什么也没说。苏思若则欢喜地跑到范子瑜身边,牵起他的手。
范子瑜任由她牵着,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喜,就连萌萌也钻入包中,将头深深埋起。
蓬莱童子接着看向烛龙这一大帮子人,撮着牙花子,用手指着坐着的两位妖圣,冷冷说道:“相柳,蜚兽两个天地异种也有资格,那只夫诸也可以。”说着用手指点向烛龙,道:“你昨日对我无礼,我给你三个名额,算得上以德报怨了。”
烛龙冷笑一声,鼻子上的黒巾轻轻晃动,却没回复。
童子这才看向木求鱼,脸色更加冰冷,说道:“本来你昨天砍我一斧,我不想给你名额来着。但是念在圣人对你青眼相加,那赑屃我准进了。”说罢不管木求鱼脸色,丢过一颗石子。
木求鱼轻轻点头,却又传音给范子瑜,将自己所求之事也一并交托于他。
木求鱼之事,范子瑜早有耳闻。知道他三十年来寻找海外三山,都是为了找到他的爱侣鱼小楼。当年鱼小楼为了寻找成圣机会,在星沉海上追寻三山的踪迹,后来芳踪渺渺。其中隐情,自是外人不知,但是木求鱼为了鱼小楼叛出龙门,杀死兄弟,逼走玄武,更与人族建交皆是由此而起。
范子瑜被他一番深情感动,自是答应,并将欧阳海和一众弟子安危,也交托于他。
两人惺惺相惜,互相点头承诺。
就在此时,应龙声音响起:“这才九人,还有一人该给我们了吧。”
童子歪头看看他,没有回答,目光在其余人身上转来转去。最终,他手指一动,指向那个双目无神的木头人,笑道:“这孩子有趣,长得也俊,就是他了。”说着,丢出最后一颗石子。
应龙身形一晃,就要抢下这枚信物,眼前突然蓝光一闪,风雷扑面。被鲲鹏飞起一脚,抢先将那石子踢到欧阳海怀中。
应龙抓住的堪堪只是朱飞飞右脚,大怒之下,将她狠狠砸向地面。
电光闪动之间,朱飞飞再次消失。待她现出身形,双手张在耳畔,装作猪耳朵状,出言嘲讽:“应龙儿,你奈我何?”
应龙黑着脸,慢慢收回右拳。
项羽见人选已定,没有自己,也不伤怀,只是有些忧心地看看欧阳海。旋即向教官传音:“我坐镇在外,你注意保护阿海和小苏,一切还以自己为重。”
还没等到教官回复,就见那童子清喝一声:“蓬莱开山。”他身下那块巨石转眼化作千丈高山,漂浮在海面上,童子身影隐去。十位手握石子的身影随之慢慢淡化,如泡泡一般砰地碎裂。
四大圣祖嚣张而来,最后只拿到三个名额,都是心有不甘,全部黑着脸。
夔牛上前几步,怒目圆睁,以手掌去推蓬莱,却扑了个空。原来几人眼前的千丈高山竟是幻影。
陈实口中念着“海市蜃楼”,脚步轻轻后退。
那边烛龙却像是看到他的动作,转头笑道:“人族这些年进步不小,就连我的主意都敢打。”
陈实脸上变色,极速飞退,口中狂念:“此地不宜久留。”随着他话音落下,金光闪动,人已至数十里之外的广源城头。
烛龙伸个懒腰,嬉笑道:“好个言出法随,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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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子瑜本来牵着苏思若的小手,睁眼之后却不见对方踪迹。
四面白雪皑皑,远处海潮也只是轻轻波动,就连太阳都不刺眼,反而带着一分死气。
自己孤身一人立在一处雪崖之下,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就连动物脚印也没有一个。枯枝断木被沉重的大雪压倒,也只发出一声闷响。
好一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范子瑜想要跃在空中,却发现这里灵气异常稀薄,身上法宝都运转不灵,好在神识依旧有用。萌萌自他胸口露出头来,好奇地四下看看,有些苦恼地说:“这里没有信号了。我们得等有信号的时候才能找到发射源头。”
范子瑜点点头,手中摩挲着略有感应的两心知,正色道:“我建议咱们先找到阿海和他娘,九尾狐可以帮助思若恢复清醒。”
萌萌点点头:“那么,向上吧,找人方便些。”
范子瑜搂紧萌萌,吐出一口白雾,深一脚浅一脚向高山上爬去,远远看去,就像一只黑色的蚂蚁。
欧阳海现身之地,却在一个幽暗的山洞内。一滴冰凉的水珠从岩顶掉落,砸在欧阳海脑门上,冰寒沁体。他这才回过神来,四下张望。
山洞里一片漆黑,只在身后和身前隐隐有几分幽光。
欧阳海回头一看,见身后发亮的是一株果树,散发着淡淡红光。果树上一片叶子也无,枯枝上结着三颗红色的果子,香味扑鼻。定睛看去,果肉之上似乎有先天真炁一丝丝溢出,显然是罕见的仙果。
欧阳海眼中没有波澜,只是伸出冻得有些发红的双手,轻哈一口气。他转头走向另一个方向,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走了一段路,山洞之内渐渐清晰,阳光透过外边的雪地刺入洞内。欧阳海好像终于想明白什么,挺直身躯,一步一步向着光明走出。
山洞外,冰天雪地,一点动物留下的痕迹都没有。如今欧阳海灵力全失,懒散数年,脾肉渐生,只有长叹一声,扶着倒下的枯木残根,一点一点向山上爬去。
喧泫提着扣阙剑,现身在一处残破道观之内,冷风刮过,吹得窗棂晃动,掉下几粒白雪。他的注意力却不在此处,在他身遭,有十八位天官残像,皆手执利剑,摆出各种姿势。
这十八路剑招,古朴简洁,直指礼器核心,与天地勾连。
喧泫盘膝坐下,任冷风吹着皮毛,眼神虔诚。
徐文丽现身之地,是一处高台之上,在下边歪七扭八地摆着许多枯木,有焚烧痕迹。如今被厚厚的大雪掩埋,部分高台已经垮塌。
徐文丽没有多想,手中摸出一根狐狸毛,细细感应,向着儿子的方向艰难进发。
赑屃现身之地,却在冰封的海滩之上。他走了几步,发现岸边有一块巨大石碑,散发淡淡金光。仔细看去,上边雕刻着几个古老文字,赑屃都不识得。
直觉这石碑指定是个宝贝,他用尽全身力气将石碑从地里拔出,却收不进任何乾坤袋中。赑屃只有现出原形,将石碑负在背上,向着大山缓缓爬去。
蜚兽名为蜚雪,见所处之地在雪山之中,顿时欢欣,便摇身一变,化作原形。这妖族大圣形象与众不同,身形如牛,脸覆白雪。只有一只眼睛竖在面门中间,头上长着一只尖角,另有一条长长的蛇尾可以扫去雪地上的痕迹。
他现出原形之后身法陡然加快,在雪地之上如溜冰一般,转眼化作一个小小黑点。
相柳则被困在冰河之内,好不容易打碎厚重冰块,便肆无忌惮将一身毒气瘟疫散播出去。然后小心翼翼踩着冰面,循着河流源头,逆流而上。
通海最是幸运,落在山腹之中。仰头向上望去,有百丈冰崖圈出一个圆形的出口,天光大亮。而这山腹之中,被冰雪一层又一层冻结的将死火山,只在最中心处,隐约露出地火熔浆,缓缓散发热量,融化冰雪。
而在这熔岩附近,有几颗好似血滴的红色宝石,在天光下熠熠生辉。
通海眼中一亮,抢上几步,取下一颗宝石。神识一探,便察觉到其中被封存的火性精华,不由大笑出声。山腹之内轻轻晃动,有大块冰雪从崖上坠落,砸中他的脑袋。
通海只是擦一把头上的雪,想都没想就将几颗蕴含真火道韵的宝石全部摘下,一一投入口中。立刻盘腿坐倒,运转家传功法吸收火晶真意。一行人之中,居然是通海最先获得蓬莱之内所藏珍宝。
苏思若醒来之地,在一处空荡荡的被大雪覆盖的山谷之内。唯一不同之处是她头顶有一棵还存活的绿树,发出幽幽光芒对抗风雪。一片片绿叶呈现心型,树冠极为高大,这种树木她从未见过,隐约觉得这树中自有乾坤。
她好奇地摘下一片树叶,这心形树叶离开大树之后像是活过来一般,像一颗心脏一样轻轻跳动。
突然,她的神魂一阵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苏思若皱起眉头,没来由升起一丝厌烦。
她将这一片树叶收入怀中,没有贪婪的追求更多。只是听从自己心意,盘腿坐在绿色大树之下,入静清修,对抗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灵魂召唤。
不过片刻功夫,在大树下依稀响起金木相交的琵琶曲。
欧君年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端坐在一个紫檀矮榻上,身前是空荡荡的大殿。
他挽起袍袖,将手圈在嘴边围出一个喇叭状,大声喊道:“有人吗?”
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声音袅袅散去。他笑了笑,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眼前有宝珠飞荡。定睛一看,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头戴旒冕身着黄袍。
欧君年脸上笑容逐渐收敛,平和的瞳孔里黑白二色慢慢融合。他轻笑一声,念道:“假作真来真亦假,破妄。”
眼前逐渐富丽堂皇的大殿轰然崩塌,自己身上的黄袍身下宝座都随之化为烟尘。他的身影出现在一处矮小山峰之巅,身遭残垣断壁,依稀可见一片宫阙已毁于战火。天空飘着雪花,正在埋葬此地曾经的姹紫嫣红。
欧君年不为这些景象所惑,从手中取出一个染血铃铛,豁然是“两心知”的模样,轻轻摇晃。
天地之间并无气息流动,只是在遥远的看不见的绿树下,响起一阵嘈杂。
欧君年蹙着眉头,见宝贝无果,想了想,将它收入怀中。信步向山头走去,却遥遥望见山脚下不同方向,现出两道身影。
一个布衣钗裙,行进之间在雪地上留下朵朵梅花,正是九尾狐徐文丽。
一位青衫白衣,脚步踉跄气喘吁吁,一步一步扶着枯木向上的却是欧阳海。
他看着这两个身影,目光一时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