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子瑜坐倒在地,眼底泛出黑色,整个人迅速消瘦,体内病菌如狼似虎地吞噬着他的肌肉和脂肪。萌萌守在他身旁,眼看药物已经吃完,一颗心坠入深渊。
就在此时,远处雪地里传来呼喊:“是萌萌吗?子瑜怎么了?”
萌萌转头看去,眼神一变,来者居然是苏思若。她闭上嘴巴,又将炎黄血唤了出来。
炎黄血现世,将范子瑜小心翼翼放入自己胸膛的驾驶舱内,萌萌这才放心几分。转眼面对跌跌撞撞走来的苏思若,摆出防御姿态。
苏思若走到近前,看到驾驶舱里范子瑜的惨状,心中大恸。看着萌萌,问道:“他怎么了?”
萌萌不答,碧血刀已经紧紧握在机甲手中。
苏思若长叹一声,认真地看着萌萌的眼睛:“你要如何才会信我?”
萌萌咬着嘴唇,转头看看范子瑜,再看看眼前女子,内心挣扎。
苏思若看出萌萌心态,也意识到近几日被欧君年控制时必定引起众人怀疑。此时若不消除嫌疑,绝难及时医治子瑜。
她张开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解释道:“我前两日被一个师门长辈利用幻术影响,他的目的是想知道蓬莱里边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对子瑜和我们没有杀意。”
萌萌摇头,依旧死死咬着嘴唇。
苏思若连忙补充:“我刚才有奇遇,在一棵树下修炼,已经断了跟那人的联系。那人叫做欧君年,也进入到蓬莱之内了。”
萌萌眼中露出鄙夷,更加坚决地摇头。
苏思若定定神,像是想到什么,慌忙对着萌萌喊道:“如果我没记错,萌萌你可以使用神识。这样,你用神识锁住我的性命,监督我救治他,可以吗?我的金丹之道是可以疗伤的,你知道的。”
说到最后,苏思若的声音之中已满是急切。
萌萌睁大眼睛,再次转头看向已经昏迷的范子瑜,终于张嘴:“你先过来,让我神识控制住你,别想着出手,我很厉害的。”
苏思若一直张开双手,慢慢走到机甲面前,闭上眼睛。
脑中一凉,清脆的声音在意识海中响起:“去吧,别想着玩花样,我盯着你。”
苏思若睁开眼睛,两步跳上驾驶舱,将范子瑜小心抱起,一只手已经搭上他的脉门。萌萌轻叹一声,没说什么,只是帮着把主人的头摆正。
进入到子瑜的内府,苏思若眉头不由锁起。不知多少器官都在衰竭当中,似乎有看不见的病灶正在抽离他体内所有的能量。
苏思若没有犹豫,手上运起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他体内。
接着,她睁开眼,看一眼萌萌,脸颊微红:“我要救他,你别在意。”说罢,扭头吻住范子瑜的嘴唇。
萌萌娇喝一声,也是双颊通红,嘴里想骂些什么,却嗫嚅说不出口。
苏思若不管不顾,香舌轻启,撬开男子牙关,一颗金丹从内府升起,滴溜溜滚入范子瑜的躯壳之中。金木双螺旋金丹一进入体内,就如一只饕餮一般疯狂吸入那些杂乱的流毒瘟疫。
一直保持震动的金丹中生出更多变化,将对方体内陷入休眠的白细胞唤醒,投入到与外来病毒的作战当中。
萌萌看着范子瑜已经灰黑的皮肤慢慢发白,而苏思若脸上却泛起黑气,心中动容。期期艾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伸手擦去她额头的汗珠。
苏思若已沉入物我两忘的境地,只将一颗金丹在爱侣体内上下沉浮,生怕漏掉了任何一丝病毒。
终于,范子瑜的鼻息慢慢粗重,好像要从沉睡中醒来。苏思若红着脸收回金丹,悄悄拉远距离,蹙着眉担心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慢慢睁开,无神地看向四周,接着“哇”一声,又吐出一大口黑血。然后双目一闭,再次昏倒。
萌萌见到,又是一阵慌乱,搅得苏思若意识海里一阵翻腾。苏思若咬紧牙关,忍着骤然而来的头痛,气喘吁吁地道:“不用着急,他在排毒。”
萌萌惊醒,跑到主人身边,伸手摸他脉搏,果然,心跳稳健许多。她收回自己的神识,“哇”一声大哭,扑进苏思若怀抱。
苏思若忍着身体虚弱,将小丫头揽在怀里,轻轻拍她后背。
好半晌,待小丫头止住哭泣,苏思若才慢慢说道:“相柳的瘟疫很可怕,但绝非无解。你守着他,我需要调息片刻。”
萌萌连忙松开手,退后两步,有些不好意思,重重点头答应。
苏思若帮她擦擦眼角,就在驾驶舱里直接入静。白茫茫的雪地中,只剩一个高大的石头巨人孤零零地站在一片狼藉之中。
蜚兽断角断尾之后,慌忙逃离,原本在雪地中纵跃如飞的身姿都有些踉跄,心中懊恼。
自己又不是相柳,只知道为了圣祖打生打死。既然进了蓬莱,怎能颗粒无收,甚至命丧在此?
所以他一感受到对手的死战之意,顿时起了退避之心,那柄刀连相柳妖躯都可一刀斩之,自己这身牛皮又能有什么作用?
想到这里,他只觉念头通达,自己折了一角一尾,已经够交差了。若是不能在蓬莱内得些宝贝,才是真正蚀本。
不知逃出多远,风雪渐渐变大,蜚兽在雪地里看见个黑色塔尖,慢慢停下脚步,化为人形。
就在此时,蓬莱天地中响起一声嗡鸣,如敲响晨钟。
“蓬莱仙境内已有人得宝之后选择退出,蓬莱将在一日夜之后关闭。”
童子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如斯重复三次之后,方才停止。
原来通海在雪崩之后,不知为何突然放下贪念,捏碎石子,选择率先返回外界。
星沉海上,通海身形刚一出现,就被人团团围住。
木求鱼率先开口:“你在蓬莱之内看见什么?”
应龙闻言,出声阻止:“小通海,不用答他,看他要如何?”
木求鱼眼神一瞪,就要出手,却被朱飞飞拽住。如今局面,若真让这浑小子为所欲为,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一旁烛龙转过头,以无珠双眼上下打量通海许久,慢慢说道:“不错不错,见好就收,福运昌隆,看来相柳和蜚的情况不容乐观啊。”说罢扭头望向白泽。
通海出现,最是悠闲放松的就是白祖,闻言哈哈一笑,说道:“我这孙儿可是独苗,有点福气也是应当的。再说,他既然知道适可而止,这福气就谁也夺不去了。”
如今烛龙与白泽正在合作中,也不便发作,看向众圣祖,说道:“通海,你就把你见闻给几位圣祖说说,没什么大碍。”
通海战战兢兢看向老祖,见白泽点头,这才放下心来,将自己所见一一说出。
众人听得他在蓬莱之内落地捡宝,根本没挪过窝,都是大失所望,对他更是鄙夷。唯有烛龙和白泽频频点头,知道他冥冥之中,已经对外祖父的趋吉避凶有所体悟。
烛龙见大家有些意兴阑珊,突然扭头看向白泽,说道:“既然还有一天,才出结果,不若我们活动活动筋骨?”
听到这话,元空空眼睛射出亮光,大声道:“好好好,好久没领教九阴秘技,正想请教。”
却见烛龙根本不答话,只是随手一招,远处平原上,招摇山中就涌出无数妖兵妖将,将广源城团团围住。他这才转头,好整以暇地说道:“我要与人族斗法,诸位有何意见?”
数千年以前,建舟创造人族,弥补傲来大陆物种的缺失,却最终引得万妖不满,不得不同意妖族与人族的战争。自此之后,人妖之别就成为大陆上的主要矛盾。
若是妖族之中,有人胆敢明目张胆支持人族,与妖为敌,便会被妖族所弃。
所以自始至终,无论是乔千宇还是凰华,在这妖界共识面前,只能选择中立。
木求鱼对此更不感兴趣,盘腿坐在空中,摆明不闻不问。朱飞飞和元空空只有面面相觑,闭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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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思若听到蓬莱童子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看向身旁的爱侣。范子瑜面色稍白,呼吸还有些急促,依旧没有苏醒。
她伸出手去,又将神识探入范子瑜体内。五脏六腑之间,已没有明显的生病迹象,只是为何他还没醒?
苏思若小心翼翼从脚趾头开始,一点一点检查。骨头,血液里都没什么问题,下丹田,中丹田,上丹田?!
她意识到遗漏了哪里,没来由一阵慌乱,小心翼翼将神识探向对方的意识海。
无边无际的海,深不可测的海。她的神识像是被意识海排斥,被意识海放逐,无论如何都不能抵达海面之上。
苏思若睁开眼睛,转头看向萌萌:“子瑜他,原来脑子里是不是有旧患?”
萌萌瞠目结舌,子瑜的脑子?旧患?
她只觉体内电流激荡,好像想起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
子瑜脑子里有什么?
她没有发觉,她一直被稳定修复的核心芯片开始冒出青烟,她的蓝色头发也一根根向上竖立,静电在空中发出噼啪声响。
苏思若吓了一跳,一把抓住萌萌肩膀,惊呼道:“萌萌,你怎么了萌萌?坚持住,我们还要救子瑜?”
萌萌只觉自己脑中不停嗡鸣,好像无数感官发出报警信号。
逻辑错误逻辑错误,无授权代码,无法绕开防火墙。逻辑错误逻辑错误。
在她也要陷入昏迷之前,萌萌将手指向山顶,挣扎说出:“去那里,可以救他。”
苏思若眼睁睁看着一人一偶都陷入昏迷,一时有些慌乱。但她好歹经历了四年游历,早已非当年那个经历渡劫就吓得惊慌失措的小姑娘。
她咬紧牙关,忍着吸收病毒给自己带来的深入骨髓的痛,先将范子瑜身上那个重要的双肩包取下。学着他的样子挂在自己胸前,将萌萌放了进去。
接着,背起范子瑜,跳下机甲。转头将炎黄血收在乾坤袋中,抬头看向高不可及的山顶,为自己加油打气,向着山顶行去。
在蓬莱仙山的另一处地方,赑屃扛着巨碑,深一脚浅一脚向着高山爬去,口中念念有词:“好宝贝,好宝贝。我是不是也该出去了?”
再想到被大哥拿捏的那一缕神魂,这大汉愁眉苦脸:“都是无妄之灾啊无妄之灾,怎么就被大哥送来找大嫂了呢?当年我没参与啊。”
走着走着,他便听到前方传来呼唤:“是赑屃吗?速来助我。”
赑屃闻言,四下张望,白茫茫的雪地里看不清楚,远处似乎有个人影正在招手。赑屃想了想,这声音并不熟悉。
人族且不用说,妖族当中相柳、蜚、九尾狐都算长辈,通海还要算作小辈。因此直呼自己名讳的,怕是只有这三位。
他扬声答道:“是哪位大圣在此招呼,我进入蓬莱的目的和你们不同,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那边传来几声干笑,有人气喘吁吁说道:“我是蜚圣,这雪里压着个宝贝,快来帮我取出,定有重谢。”
赑屃挠挠脑袋,仰头看看自己背上的石碑,心中稍安。大声回道:“蜚圣,我可以助你取宝贝,但是我的宝贝,你可别想着抢。”
那边蜚兽皱紧眉头,心说这应龙之子莫不是个智障?他的父兄都是圣祖,有哪个不长眼的平白来抢他的宝贝?于是大声疾呼:“你放心,我向建舟娘娘立誓,不会夺你的宝贝。”
赑屃听到说对方立誓,心中稍定,大踏步向着蜚兽那边奔去。
不一会儿,见到雪地之中,蜚兽已化作原形,正一点一点刨出一座还未露出底部的浮屠巨塔。
他看到这妖圣断角断尾,也是大吃一惊,忙道:“蜚圣,何人伤你?”
蜚兽本就受创不轻,更不想在后辈面前露怯,挥手说道:“无妨无妨,只是刚才夺宝之时与蓬莱妖人争斗,受了些伤。”
赑屃大吃一惊,向后跃出,惊道:“这蓬莱里还有活人?”
蜚兽看他样子,心里暗自摇头,也猜到他心中盘算,正色道:“护宝的妖人甚是厉害,我用尽全力才砍死一个,咱们只有联手,方能夺得最重要的宝贝。”
赑屃听说最重要的宝贝,转头看看自己背上的石碑,心中有些贪念。转而想到自己哥哥,慌忙道:“不成不成,我是找人,不能跟你一起夺宝。”
蜚兽觉得赑屃憨得可爱,认真解释道:“既然是找人,肯定往有宝的地方去。说不定那些蓬莱妖人,识得你要找的对象呢?”
赑屃一听,觉得有理,慢慢放下背上的石碑,憨笑道:“那我便来助你。蜚圣,你猜我得到了什么宝贝?”
蜚兽定睛望去,见他所驮着的石碑上以篆书写着十六个大字,情不自禁念了出来:“刳木为舟,剡木为楫,舟楫之利,以济不通。”
赑屃眼睛发亮,看向蜚圣,露出崇拜的神情;“蜚圣大人,你识得这些字?”
蜚兽莫名其妙:“当然识得,这是几千年前建舟娘娘曾经使用过的字体,叫篆书。”忽然明白了赑屃的问题,笑道:“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后来建舟娘娘又改变字体,说这些字太复杂,才有了如今这些楷书的样子。”
说着,露出缅怀神色,说道:“当年烛龙圣祖的篆书就写得很好,一时传为美谈。”
赑屃不明所以,只是又问:“那这碑文,是什么意思?这宝贝如何?算是神器吗?”
蜚兽嗤之以鼻,笑道:“这座碑没什么神韵,几个字也是讲怎么造船的,没什么大用。”
赑屃挠挠脑袋,憨厚地傻笑一阵,没再说话,只是继续帮助蜚圣挖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