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踏进薛公馆西花厅,一股子富贵逼人又乱七八糟的气息扑面而来。曾国泰像个花蝴蝶似的扑了过来,一身墨绿绸衫套着扎眼的洋格子马甲,脖子上手指粗的金链子坠着块晃眼的翠玉,随着他的动作哐当作响。
“阿宇!龟儿子的可算来了!想死老子了!”曾国泰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着曾国宇的肩膀,震得他身后的副官都绷紧了脸。“走走走!三哥带你看点好东西!保证吓掉你眼珠子!”
他不由分说,拉着曾国宇就往后头一间专门辟出来的大屋子走。门一开,里面简直像个土匪窝洗劫了皇宫!架子、桌子、地上,堆满了金闪闪、亮晶晶、老古董、洋玩意:拳头大的夜明珠胡乱塞在个旧锦囊里;流光溢彩的瓷瓶旁边靠着个镶满彩色玻璃的西洋座钟,滴滴答答走得贼响;几匹软得像云的缎子随意搭在一尊半人高的白玉观音腿上;角落里还斜倚着一块乌木大匾,写着“藏珍阁”三个烫金大字,落款是个前清大官——看那磨损的边角,显然是把人家老店的招牌直接扛回来了。
曾国泰像个急于献宝的孩子,亢奋地指着这个,摸摸那个,唾沫横飞:
“瞧瞧!这珠子!晚上能当灯使!老薛说是海里龙的眼珠子!”
“嘿!这破钟!吵死了!可老薛非说是什么法兰西国王用过的放屁!”
“还有这缎子!滑溜溜的,贴身上跟没穿似的!嘿嘿!”
“那块破匾?哦,老子看它挂着碍眼,让老薛找人卸了!挂这里给老子垫脚!”
他炫耀了一圈,叉着腰,眼睛亮得吓人,一脸“老子天下第一阔”的得意,看向曾国宇:“咋样?阿宇!开眼了吧?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堆一块吧?”
曾国宇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堆价值连城却又杂乱无章、充满暴发户气息的陈设,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慨:“三哥,光是眼前这些东西,若真拿出去变卖了,恐怕富甲一方也不在话下。薛都统待三哥,真是…慷慨。”
这句“富甲一方”像灌顶的仙醪,瞬间让曾国泰浑身舒坦得毛孔都张开了!他等的就是这句话!这来自他最敬畏也最想超越的弟弟的认可!
“卖?卖它做啥子?!”曾国泰立刻拔高了音量,下巴抬得老高,显出十二万分的不屑,“老子现在缺这点碎银子使?!阿宇你太小看三哥了!”他用力拍着自己鼓囊囊的胸口,金链子哗啦作响,“老子现在手指缝里漏点渣渣,都比以前在黔州找你要钱花的时候多十倍!”
他猛地凑近曾国宇,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施舍和急需回报认同的急切,声音刻意压低,却掩不住那股扬眉吐气的亢奋:
“以前嘛,是哥哥我手头紧,总得找你打秋风。可现在不一样了!老子翻身了!富贵了!头一个不能忘的就是自家兄弟!阿宇!”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指着满屋子的奇珍异宝,“看上啥子了?尽管拿!甭跟三哥客气!就当…就当哥哥还你以前那些酒钱饭钱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