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秋棠睡不着。
床太软,被子太轻,房间里静得可怕。她翻来覆去,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点什么。
——在家时,她睡的是姨娘房外的小榻,夜里能听见姨娘翻身的声音,偶尔还能听见院子里蟋蟀叫。可这里……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让她害怕。
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赤着脚走出房间,走廊里黑漆漆的,只有尽头少爷的房门底下透出一线光。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在少爷房门前蹲下,抱膝坐着,把脸埋在膝盖上。
——这样就好。
——这样,她就不觉得孤单了。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早上,霍锡辙一开门,差点踩到她。
他吓了一跳,低头一看,秋棠蜷缩在他房门口,睡得正熟,脸颊上还压出了一道红印子。
秋棠听见开门声猛地惊醒,一抬头,正对上少爷那张冷冰冰的脸。她慌忙爬起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在这儿干什么?”霍锡辙问。
她嚅嗫着,声音细如蚊蚋:“我、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睡我门口?”
她不敢吭声。
霍锡辙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
——算了,跟个傻子较什么劲。
他转身回房,秋棠以为他生气了,慌得眼眶发红,可下一秒,少爷却指了指房间角落:“你要是非得睡我这儿才安心,以后就睡那儿。”
秋棠一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角落里摆着一张窄窄的值守小床,是给夜里伺候的佣人睡的。
她眨了眨眼,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少爷……少爷真是天下第一等的大好人!
霍锡辙看她那副感动得快哭出来的样子,心里莫名烦躁,转身去洗漱,懒得理她。
秋棠却偷偷笑了。
——从今天起,她可以睡在少爷房里了!
早上霍锡辙坐着黄包车去上班,她孤零零一个人呆在小洋楼。
她觉得地毯不太好,听不见少爷的脚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醒,她那点从小伺候人的本事也用不上。
不知道愣了多久,听见开门声,一个佣人开门进来,看见她也愣了一下。但什么也没问,自顾去打扫了。
这些大少爷会带女人回来不是新鲜事,虽然这位霍少爷这里她是第一次碰见。
她只需要每天上午来打扫,工作轻松,给的佣金也很好,她可不愿意多事丢了工作。
秋棠看见她做事,忽然发现自己也有事可做了。她跟着张嫂,会做什么她就帮着做,不会做的仔细看,学着做。
当看见张嫂使用冲水马桶,轰隆一声,脏东西全冲下去,她吓了一跳,终于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张嫂公事公办地说:“冲水马桶,排秽物的。”
秋棠睁大眼睛,盯着那白瓷做的物件,又看看墙上挂着的水箱,像见了什么西洋妖怪。
“这……这怎么用?”她小声问。
张嫂瞥她一眼,见她确实不懂,便耐着性子解释:“用完了,按一下这个钮,水就冲下去了,不用倒。”
秋棠怯怯地伸手,碰了碰那铜钮,又飞快缩回来,像是怕它咬人。
张嫂见她这样,心里暗笑,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但她没多说,转身去擦窗台。
秋棠站在马桶前,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学着张嫂的样子按了一下。
“哗啦——”
水声轰然作响,吓得她往后一跳,差点撞到墙上。
张嫂回头看她,嘴角抽了抽,到底没笑出声。
秋棠脸红了,低着头快步走出浴室,心还在怦怦跳。
——这洋人的东西,怎么这么吓人?
可转念一想,少爷每天用的就是这个……她忽然觉得,自己离他的世界,好像又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