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黔山寨的箭楼染成血色,曾国宇的黑马\"黑云\"踉跄着冲进寨门,口吐白沫栽倒在地。马鞍上挂着的包袱散开,滚出几个沾着泥土的野梨——那是他特意绕路去摘的,今日是白芷十二岁生辰。
粮仓方向传来打砸声,士兵们争抢着最后几袋掺了沙的陈米,有人举着火把嘶吼:\"投陈家!好歹有条活路!\"
\"四少爷回来了!\"哨兵大喊。
骚乱的人群像是没听见。
曾国宇拔枪向天,子弹在山谷间炸出惊雷般的回响。人群瞬间鸦雀无声。他逆着火光走来,靴底碾碎地上散落的野梨,甜腻的汁水混着尘土,黏在青石板上。
\"谁要投敌?\"他声音轻得像问晚饭吃什么,却让最凶悍的兵痞都缩了脖子。
无人应答。
他忽然笑了,枪口抵住领头闹事者的眉心:\"现在滚,老子赏你全尸。\"指尖扣动扳机的瞬间,那人裤裆洇出腥臊水渍,\"四、四少饶命……您、您高抬贵手……\"
火把噼啪爆响,映得他眼中血丝如蛛网密布。士兵们默默退开,像潮水褪去后裸露的嶙峋礁石。
\"四少!\"柳临峰从岩洞跌撞奔来,脸色比月光还惨白,\"小姐烧得说胡话了!\"
木门被踹开的刹那,霉湿气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曾白芷蜷在草席上,冷汗浸透的鬓发黏在潮红脸颊边,干裂的唇瓣渗着血珠。草席旁放着半碗凉透的野菜汤——本该是她的长寿面。
曾国宇单膝跪地,掌心刚触到她额头就被烫得一颤。
\"怎么不早说?!\"他揪住柳临峰衣领的手背暴起青筋。
\"寨里连退烧药都没有……\"柳临峰喉结滚动,\"陈家悬赏五千现洋要您脑袋,谁敢下山?\"
曾国宇闭了闭眼。
他突然低笑起来,扯开衣襟露出满是伤疤的胸膛:\"那就把我尸体拖去领赏!\"
白芷烧得神志不清,却死死攥住他一片衣角:\"四哥别去……\"滚烫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你说今日要陪我过生辰的……\"
抓起白芷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摸摸,四哥的命硬着呢。\"
\"你骗人…上次也说没事…回来肩上就挨了一枪……\"
他呼吸一滞。
指腹抹去她眼角泪痕,声音柔得不像话:\"这次让你检查,多一道疤就罚四哥吃你煮的苦瓜。\"趁她恍惚,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发硬的桂花糕——他从黄绍竑府上带回来的,一路上饿着肚子也没舍得吃,原本想给她个惊喜的。
\"乖,吃了它,等四哥回来给你煮长寿面。\"
寨门开启时,暮色已吞噬最后一丝天光。
曾国宇将短枪插进后腰,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呜咽。回头望去——岩洞深处,白芷裹着破毯子追到门边,赤脚踩在泥地里,脚踝上还系着去年他送的红绳,褪了色,却依旧鲜艳。
\"四哥!\"她带着哭腔的喊声被秋风撕碎。
他不敢回头,抬手挥了挥,身影没入漆黑山林。
远处的山坡上,光秃秃的野梨树在风中摇晃,干枯的枝桠划过天空,像一道道未愈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