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梦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在冰冷的金属座椅上,连指尖都抬不起一丝力气。
秦聿铮那双毫无温度、如同俯瞰蝼蚁的眼睛,他那平静却字字诛心的宣判……她知道,那不是威胁,是陈述事实。
她连被碾死的资格都没有,只配被遗忘在尘埃里。
秦家……宁家……宁曦宛……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她以为唾手可得的复仇和荣光,在秦家真正的掌权者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被戳破的废纸。
她甚至不敢想象秦聿铮会怎么“收场”。是悄无声息地让她消失?还是用更残酷的方式,让她“生不如死”?
季岩的手机发出极轻微的震动。
他看了一眼,依旧是那副毫无波澜的表情,对着如同惊弓之鸟的宁云梦做了个“请”的手势:“宁小姐,车在楼下。”
没有选择。宁云梦像一个被操控的木偶,僵硬地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跟着季岩,穿过那条仿佛通往地狱的幽暗走廊,踏入了专属电梯。
电梯无声下行,失重感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死死攥着口袋里那个备用手机,仿佛那是她仅存的救命稻草,尽管她知道,这根稻草早已被秦聿铮轻轻一捻,化成了齑粉。
黑色的宾利慕尚如同沉默的棺椁,在风雪渐小的城市街道上平稳行驶。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出扭曲的光影,如同她此刻破碎的世界。
季岩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宁云梦蜷缩在后座,紧紧抱着双臂,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车子没有驶向宁家,而是停在了一家顶级私人医院地下车库的专属电梯口。
宁云梦的心猛地一沉!医院?秦聿铮要对她做什么?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
“宁小姐,请。”季岩拉开车门,语气依旧公式化。
宁云梦几乎是抖着腿下了车,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冰冷的电梯直达顶层。电梯门打开,是一条极其安静、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昂贵香薰混合的、冰冷而压抑的气息。走廊尽头,只有一扇厚重的病房门。
季岩在门前停下,侧身让开,示意她自己进去。
宁云梦站在门前,感觉那扇门如同地狱的入口。她做了几个深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沉重的门。
病房内光线柔和温暖,布置得如同顶级酒店的套房,奢华而舒适。然而,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道,依旧昭示着它的本质。
宽大的病床上,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女人安静地躺着。
她面容憔悴苍白,曾经可能姣好的容颜被病痛和岁月侵蚀得只剩下深刻的沟壑,花白的头发稀疏地贴在额角,双目紧闭,靠着呼吸机维持着微弱的生命体征。
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冰冷的“嘀、嘀”声,是这死寂房间里唯一的声响。
宁云梦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那是她那个被遗忘在精神病院多年的亲生母亲!那个在她被认回宁家后,就被视为耻辱和负担,恨不得彻底抹去存在的女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是以这种……濒死的姿态?!
巨大的惊愕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奢华的病房里空无一人。
只有病床上那个形容枯槁、靠着机器苟延残喘的女人,和她这个满心仇恨与恐惧的女儿。
秦聿铮……他把她送到这里来做什么?让她看着这个她从未在意过的生母咽下最后一口气?这是对她“生不如死”的惩罚吗?
宁云梦踉跄着走到床边,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没有悲伤,没有愧疚,只有一种被彻底愚弄、被踩在泥里反复碾压的愤怒和……茫然。
她恨宁曦宛,恨秦聿恒,恨秦聿铮,甚至恨把她带到这个世上的女人!为什么她的人生会变成这样?!
就在她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宁云梦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门口站着的人,不是她恐惧的秦聿铮,也不是冷漠的林岩,而是——秦聿恒!
他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深灰色羊绒大衣,里面是熨帖的白衬衫,领口随意地松开一颗扣子。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担忧和疲惫的神情。
他手里甚至还捧着一束包装精美的白色百合花。
“云梦!”他看到宁云梦,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进来,眉头微蹙,声音带着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温柔。
“你怎么在这里?脸色怎么这么差?季特助只说伯母情况不太好,让我来看看……没想到你也在。”
他走到病床边,将百合花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自然流畅。
然后他转向宁云梦,那双漂亮的凤眼里盛满了关切,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被伯母的情况吓到了?别怕,有我在。”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到骨子里的、温柔俊美的脸,听着他关切的话语,宁云梦那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瞬间崩断了。
巨大的委屈、恐惧、被愚弄的愤怒、以及看到“唯一依靠”时那荒谬的、不合时宜的脆弱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聿恒哥!”她猛地扑进秦聿恒的怀里,双臂死死抱住他的腰,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凄厉而绝望,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和恐惧都倾泻出来。
“他……他威胁我!秦聿铮!他要杀了我!他把我带到这里……他是不是要对我妈下手?聿恒哥!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只有你能救我了!你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
她语无伦次,涕泪横流,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哭泣而剧烈颤抖,紧紧抓着秦聿恒的大衣,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这一刻,什么尊严,什么算计,什么对秦聿恒的怀疑,都被那灭顶的恐惧冲得七零八落。
她只知道,秦聿恒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对抗秦聿铮那个魔鬼的“希望”。
秦聿恒的身体在她扑上来时似乎有极其短暂的僵硬,但瞬间就恢复了柔软。
他任由她抱着,甚至抬起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别怕,别怕,云梦。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告诉我,我哥……他怎么威胁你了?”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让宁云梦混乱的思绪找到了一丝宣泄的出口。
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哭诉:“他……他收到了那张照片!他知道我看到了!他说……他说敢威胁他的人……要么死得很快……”
“要么生不如死……他把我送到这里来……他一定是想对我妈……呜呜呜……聿恒哥!那张照片是宁曦宛陷害我的!你一定要相信我!你一定要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
她仰起泪痕斑斑的脸,眼中充满了全然的依赖和祈求,如同濒死的小兽望着唯一的救主。
秦聿恒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漂亮的凤眼里,温柔依旧,甚至带着一丝心疼。
他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动作怜惜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照片?”他微微蹙眉,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一丝凝重,“什么照片?我哥……他怎么会收到照片?”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而坚定。
“云梦,你放心。无论是什么照片,无论我哥说了什么,有我在,他动不了你。我绝不会让他伤害你一根头发。”
他的承诺如同强心剂,让宁云梦濒临崩溃的心神稍微安定了一些。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保证:“聿恒哥!我发誓!那张照片我谁也没给!我只发给了他!只要你帮我除掉宁曦宛那个贱人!”
“只要你帮我!我马上就把照片彻底销毁!永远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
“嘘……”秦聿恒突然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抵在了她喋喋不休的唇上。
他微微低下头,凑近她的耳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冰冷的耳廓上。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亲昵,却又像毒蛇吐信般冰冷:
“云梦,你知道吗?”
“照片,是我给你的。”
“邮件地址,也是我给你的。”
“我哥他……从头到尾,什么都知道。”
轰——!!!
宁云梦的大脑仿佛被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大小,身体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血液和力气,僵在原地,连颤抖都忘记了。
照片……是他给的?
邮件地址……是他给的?
秦聿铮……什么都知道?!
秦聿恒看着她骤然失血、如同见鬼般的表情,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近乎妖异的笑容。
温柔褪尽,只剩下赤裸裸的、残忍的愉悦和戏谑。
他依旧保持着俯身凑近她的姿势,指尖甚至还停留在她的唇边。
那双漂亮的凤眼里,此刻燃烧着一种扭曲的兴奋和掌控一切的光芒。
“你以为你看到了我的秘密?”他轻笑出声,声音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如刀,狠狠剜进宁云梦的灵魂。
“不,亲爱的。是我让你‘看到’了我想让你看到的‘秘密’。是我,亲手把你送到了我哥面前,看着他……碾碎你最后的幻想。”
他微微歪头,欣赏着宁云梦眼中那彻底崩塌的世界,如同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游戏好玩吗?”他轻声问,语气带着天真的残忍。
“看着你像个小丑一样,在我面前表演深情,表演恨意,表演你那点可怜又可笑的野心……最后,再满怀希望地扑进我这个‘唯一救星’的怀里……”
他伸出手,冰凉的手指如同毒蛇般,轻轻抚上宁云梦因为极度震惊和恐惧而僵硬的、毫无血色的脸颊。
“这种感觉……是不是很绝望?”
“是不是……比死还难受?”
“这就是你想要的‘生不如死’吗?我的……云梦?”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宁云梦的心脏,再用力搅动!
她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倒流,又在下一刻冻结成冰。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眼前秦聿恒那张俊美如妖的脸开始扭曲、旋转,耳边只剩下他那恶魔般的低语和心电监护仪那冰冷刺耳的“嘀、嘀”声!
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认知,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恨意和希望,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碾碎。
原来……她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孤注一掷,所有的恐惧和眼泪,都不过是秦聿恒这个疯子精心设计、用来取悦他自己……甚至可能用来取悦他哥哥的……一场表演。
“噗——”
一口猩红的鲜血毫无预兆地从宁云梦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秦聿恒昂贵的羊绒大衣上,也溅落在病床雪白的床单上,如同盛开的、绝望的彼岸花。
她眼前一黑,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之中。
最后看到的,是秦聿恒那张依旧带着残忍笑意的俊脸,和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扭曲的……满足。
心电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病房死寂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