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傍晚的夕阳像打翻的橘子酱，黏稠地糊在天边。宁曦宛站在S大校门口的梧桐树下，树影在她精致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低头划拉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段疏策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最后一科交卷了，清流非要去买那家限量版习题册。】
她嘴角不自觉扬起，正要回复，一个黏腻得令人作呕的声音突然刺入耳膜：
\"姐！我可算找到你了！\"
宁曦宛的手指在屏幕上骤然收紧。这个声音——哪怕过去八年，也像附骨之疽般刻在她噩梦里。
她缓缓抬头，看见五米外站着的男人：油腻打绺的头发下是一张浮肿的脸，洗得发白的t恤领口沾着可疑的黄色污渍，脚上那双山寨运动鞋已经开胶。
王强。她养父母的亲生儿子。
\"谁是你姐？\"宁曦宛的声音比西伯利亚的冻土还冷。
她今天穿了件香奈儿的粗花呢外套，手腕上的卡地亚镯子在夕阳下泛着冷光，整个人像一尊精雕细琢的冰雕。
王强贪婪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舔舐，喉结剧烈滚动着：\"别这么见外啊姐，咱妈天天念叨你呢。\"
他往前凑近两步，劣质烟草混着口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听说你认了有钱爹妈？这镯子得值好几万吧？\"
宁曦宛后退半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八年前逃离那个魔窟时，她发过誓再也不会让这些人碰她一根手指头。
\"滚。\"这个字从她齿缝里挤出来，带着锋利的冰碴。
王强脸色瞬间阴沉，突然伸手去抓她的包链：\"装什么清高！当年要不是我家——\"
\"砰！\"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狠狠钳住王强的手腕，力道大得能听见骨骼错位的脆响。
王强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一股蛮力掼在梧桐树上，后背撞得树皮簌簌掉落。
\"哪来的垃圾，也配碰她？\"
段疏策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之间。他今天刚考完理综，公立高中的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188的身高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王强，平日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此刻冷得像淬了毒的刀锋。
王强疼得龇牙咧嘴，抬头对上一双黑得瘆人的眼睛。
这个看起来斯文俊秀的高中生，此刻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像是优雅的猎豹终于亮出了利爪。
\"你、你谁啊？\"王强色厉内荏地吼道，手腕却疼得直抽气。
段疏策没答话，转头看向宁曦宛时眼神瞬间柔和：\"宛宛，这玩意儿欺负你了？\"
他说话时手上又加了三分力，王强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宁曦宛摇摇头，刚要说话，王强突然挣出一只手从裤兜掏出把小刀：\"小兔崽子找死！\"
刀光闪过，段疏策却纹丝不动，在刀尖离咽喉还有三公分时突然抬腿——
\"嗷！\"王强捂着裤裆跪倒在地，小刀\"当啷\"掉在柏油路上。
段疏策慢条斯理地捡起刀，在手里转了个漂亮的刀花。阳光在刀刃上流淌，映得他嘴角那抹笑格外瘆人：\"拿刀对着我？\"
他突然俯身，刀背拍了拍王强涕泪横流的脸，\"知道上一个这么做的人在哪吗？\"
王强浑身发抖，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踢到了铁板。
这个穿校服的高中生身上，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违和感——明明是优等生的打扮，眼神却像见过血的亡命徒。
\"段疏策。\"清冷的声线突然插入。
夜清流拎着书店纸袋从转角走来，公立高中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像量身定制的高级成衣。
阳光给他冷白的皮肤镀了层金边，灰蓝色的眸子淡淡扫过现场，最后定格在王强身上。
就那么一眼。
王强突然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这个少年的眼神太可怕了——不是段疏策那种外放的狠戾，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仿佛人类在看脚边的蚂蚁。
\"清流来啦？\"段疏策瞬间变脸，笑嘻嘻地把小刀递过去，\"送你个玩具。\"
夜清流没接，目光落在宁曦宛微微发颤的手指上。
他忽然上前两步，从纸袋里拿出本精装习题集递过去：\"新出的竞赛题。\"
宁曦宛一怔，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
她接过习题集，指尖不小心碰到夜清流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那年冬夜，她满身是伤地蜷缩在桥洞下，也是这样的温度轻轻覆上她流血的额头。
\"谢谢。\"她声音有些哑，顺手揉了揉夜清流的头发。发丝比想象中柔软，带着淡淡的雪松香。
王强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刚才对他冷若冰霜的宁曦宛，此刻眉眼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更让他惊惧的是，那个眼神恐怖的少年居然乖乖任她摸头，虽然皱着眉，但明显是纵容的姿态。
\"宁曦宛！\"王强嫉妒得眼睛发红，\"你他妈果然是个婊——\"
\"咔嗒。\"
金属碰撞的轻响打断了他的污言秽语。夜清流不知何时从书包里拿出把瑞士军刀，此刻正慢条斯理地弹出主刀。
阳光在镜面抛光的刀刃上跳跃，映得他瞳孔泛起无机质的冷光。
\"继续说。\"他声音很轻，甚至称得上温和，\"我在听。\"
王强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这个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恐惧——段疏策的威胁是具象的，而这个少年的恐怖在于，你完全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
\"行了。\"宁曦宛突然出声，\"他不配。\"
她走到王强面前蹲下，香奈儿外套下摆扫过地面。
这个角度让她想起十四岁那年，她也是这样跪在地上，求养父别把烟头按在她手臂上。
\"王强，\"她轻声说，\"记得你爸是怎么死的吗？\"
王强瞳孔骤缩。那个暴雨夜，醉醺醺的父亲追打逃走的宁曦宛时，被狂风刮落的砖块正中太阳穴。
警察说是意外，但他永远记得父亲倒地时，那个小贱种站在雨里冷笑的样子。
\"是你...是你害死我爸！\"王强突然暴起。
段疏策一脚把他踹回树上，膝盖抵住他喉咙：\"再动一下试试？\"
宁曦宛却笑了。她今天涂了tF黑管口红，笑起来像朵淬毒的玫瑰：\"你知道吗？我每年都会去给他上坟。\"
她从钱夹抽出一张照片，\"烧这个。\"
照片上是宁家认亲宴的合影，她穿着高定礼服站在水晶灯下，身边围绕着真正的家人。
王强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却被段疏策按得动弹不得。夜清流忽然蹲到宁曦宛身旁，从书包里掏出湿巾递给她：\"脏。\"
这个举动莫名取悦了宁曦宛。她接过湿巾擦手，忽然对王强说：\"你妈是不是又犯病了？\"
看到对方骤变的脸色，她笑得更甜了，\"精神病院费用很贵吧？可惜啊...\"
她凑近王强耳边，用只有三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刚给院长打过电话，从今天起停止所有资助。\"
说完轻轻拍了拍他扭曲的脸，\"祝你好运。\"
段疏策吹了声口哨，拎起王强像扔垃圾般甩到路边：\"滚吧，再让我看见你...\"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笑得人畜无害。
王强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夕阳沉到教学楼后，天际线泛起紫罗兰色的光晕。夜清流突然从书包里拿出盒哈根达斯：\"化了。\"
宁曦宛愣了下，接过冰淇淋时指尖都在抖。这是她十四岁逃出来那天，在便利店橱窗里看了很久的奢侈品。
当时满脸是血的她根本想不到，有朝一日会有人记得这种小事。
段疏策揽住她肩膀：\"走，爸爸请客吃火锅。\"
夜清流皱眉：\"谁是你儿子？\"
\"谁接话谁是。\"
\"幼稚。\"
宁曦宛看着两人斗嘴，忽然觉得那些阴暗的过往都变得遥远。
左边是总爱逗她开心的段疏策，右边是寡言却细心的夜清流，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足以覆盖所有不堪回首的曾经。
她挖了勺冰淇淋，甜腻的香草味在舌尖化开。
\"对了，\"段疏策突然想起什么，\"下周末要不去看爬山吧\"。
夜清流一脸平静道：\"不去..\"
\"要的要的！\"宁曦宛眼睛亮起来，\"我定了星空投影仪，晚上可以看星星！\"
\"幼稚。\"
\"你说谁幼稚？\"
\"......宛姐除外。\"
三人的笑声惊起一群白鸽，扑棱棱飞向渐暗的天空。那些伤痕终将结痂脱落，而光会从裂缝照进来，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