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曦宛吃得鼻尖冒汗,嘴唇被辣得红艳艳的,却依旧停不下筷子,一边嘶哈着吸气,一边又伸向那盘裹满了辣椒面的小郡肝。
段疏策皱着眉,第三次把她的橙汁杯推到她手边。
花浸月也辣得小脸通红,不停地灌着冰椰青,但眼睛还盯着锅里翻滚的麻辣牛肉,跃跃欲试。
只有夜清流,依旧稳坐清汤阵地。他吃得慢条斯理,碟子里大多是菌菇、竹荪、羊上脑这类温润滋补的食材。
偶尔会从红汤锅边缘,用长筷尖极其精准地夹起一片煮得恰到好处的娃娃菜心,在清汤里快速涮掉表面的红油,才送入口中。
动作优雅克制,与旁边两个被辣得“嘶嘶哈哈”的家伙形成鲜明对比。
只是他进食的速度明显放缓,有时筷子夹着食物,会停顿几秒,眼神微微放空,仿佛在积蓄继续咀嚼的力气。
火锅升腾的热气氤氲在他周围,给他清俊冷冽的侧脸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也放大了那份不易察觉的困倦。
“嘶……过瘾!”宁曦宛终于干掉最后一片郡肝,满足地瘫在宽大的红木椅子里,灌了一大口冰橙汁,感觉整个人都被辣得通透了。
桌上最后一份红糖糍粑被端了上来,炸得金黄酥脆的糍粑块裹满了细腻的红糖浆和喷香的黄豆粉。
这是宁曦宛的最爱。
她眼睛一亮,立刻拿起公筷去夹。糍粑刚炸好,又裹了糖浆,又烫又粘,宁曦宛夹了两下都没夹稳,差点掉回盘子里。
“啧!”她有点急。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动作平稳而精准地用长筷夹起一块大小适中、裹糖均匀的糍粑,稳稳地放进了她面前的骨碟里。
动作虽然依旧流畅,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
宁曦宛顺着筷子看去,是夜清流。
他做完这一切,便收回手,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端起自己的杯子,而是微微靠在椅背上,几不可察地闭了闭眼,仿佛刚才那个简单的动作也耗费了他所剩不多的精力。
“谢啦儿子!还是你贴心!”宁曦宛立刻眉开眼笑,夹起那块糍粑,满足地咬了一大口,外层酥脆,内里软糯,红糖的甜和黄豆粉的香在口中交织,烫得她直哈气,却又一脸幸福。
看着夜清流闭眼小憩的样子,她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花浸月也夹了一块,小口吃着,大眼睛在哥哥闭目养神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小声对宁曦宛说:“宛宛姐,哥哥好像真的很困了。”
段疏策放下筷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直接对侍立一旁的服务生说:“结账。”
酒足饭饱,包厢里弥漫着食物混合的温暖气息和淡淡的满足感。
花浸月揉着有点鼓起来的小肚子,满足地喟叹:“好饱哦……宛宛姐选的店果然最棒了!”
宁曦宛也瘫在椅子里,懒洋洋地不想动。她拿出手机,习惯性地想刷一下朋友圈,看看有没有人拍到演唱会的精彩瞬间。
手指刚划开屏幕,一条来自“灭绝师太”(备注:辅导员李老师)的未读信息就跳了出来,时间显示是半小时前。
【李老师】:宁曦宛同学,关于你今晚无故缺席《西方经济学导论》晚课的事情,明天上午九点,请务必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另外,有同学反映傍晚在滨海体育馆附近似乎看到过你?希望是误会。明天见。
宁曦宛脸上的惬意瞬间僵住,变成了“完蛋”的菜色。
“怎么了?”段疏策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
“喏,”宁曦宛把手机屏幕往他面前一递,哭丧着脸,“灭绝师太召唤……明天九点办公室‘喝茶’。还说有同学在体育馆‘疑似’看到我……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她哀嚎一声,把脸埋进手臂里,“完了完了,又要听她念经了,搞不好还要写检讨!我的学分啊!”
花浸月凑过来看了一眼,小脸上也露出同情:“啊?辅导员好烦哦!宛宛姐别怕!要不要浸月帮你……”她的大眼睛又开始闪烁起“危险”的光芒。
“打住!”宁曦宛立刻抬头,警惕地看着她,“收起你那些‘技术手段’!你哥知道了非把我俩一起‘灭口’不可!”
她可没忘花浸月之前扬言要黑掉学校考勤系统的“豪言壮语”。
夜清流自然也听到了。他缓缓睁开眼,眼底的倦意并未完全散去,但清明的神智已经回归。
他目光平静地看向宁曦宛:“哪个老师?李淑萍?”
“对对对!就是她!‘灭绝师太’李嬷嬷!”宁曦宛猛点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夜清流没说话,只是拿出自己的手机。他的手机是特制的,外观极其简洁。
他指尖在屏幕上快速而无声地操作了几下,像是在查询什么,然后又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夜清流将手机放在耳边,声音是一贯的清冷平稳,但仔细听,能辨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因困倦而放慢的语速:“陈伯,是我。
帮我查一下经管学院李淑萍老师丈夫的联系方式。对,就是宏远建材的赵总。嗯,查到后发给我。”
他言简意赅地交代完,便挂断了电话。整个过程不到二十秒。
宁曦宛、段疏策、花浸月三人,都愣愣地看着他。
“清流……你……你要干嘛?”宁曦宛有点结巴。
夜清流将手机收回口袋,抬眼看向宁曦宛,灰蓝色的眼眸在包厢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静。
仿佛刚才只是让人帮忙查个快递,那份因困倦而生的脆弱感被完美地收敛起来。
“赵总上个月通过陈伯牵线,想请我在城西那块地的项目上合作,被我以‘条件不成熟’婉拒了。”他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他应该很希望得到夜氏的认可。”
宁曦宛瞬间明白了:“所以……你是要……”
“让陈伯以我的名义,问候一下赵总,顺便提一句,李老师似乎对我姐姐宁曦宛的学业十分关心,夜家很感谢她的负责。”
夜清流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椰青,喝了一口,补充道,“点到为止。”
点到为止。这四个字就够了。宏远建材的赵总不是傻子,自然会“提点”自己的妻子。
对宁家这位刚被寻回的真千金、夜家少爷亲口承认的“姐姐”,在无关痛痒的“逃课”小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主动帮忙“澄清误会”。
宁曦宛张着嘴,半天没合拢。她知道夜清流聪明,知道夜家的实力。
但没想到他处理起这种“麻烦”来,如此精准、高效、且……腹黑!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灭绝师太”可能带来的风暴消弭于无形。而且是在他明显困倦的状态下。
“哥!你太帅了!”花浸月第一个反应过来,星星眼崇拜地看着自家哥哥,仿佛他刚才不是打了个电话,而是徒手拆了一颗原子弹。
段疏策看着夜清流,眼神里也掠过一丝了然和淡淡的欣赏。
“清流……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你的数学作业我包了!”
夜清流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倦意让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懒洋洋的调侃:“你的高数挂科补考过了?”
宁曦宛:“……” 笑容僵在脸上。扎心了儿子!连困了都不忘扎刀!
花浸月再次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段疏策的嘴角也终于没压住,向上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夜清流看着宁曦宛吃瘪的样子,眼底深处也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同冰川裂缝里透出的一缕阳光,转瞬即逝,随即又被更深一层的倦意覆盖。
他放下杯子,拿起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依旧优雅从容,却透着一种想要尽快结束的意味。
“走吧。”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很晚了。”
深夜的街道,车辆稀疏了许多。秋意更深,风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两辆机车再次汇入城市的脉络,朝着各自的方向驶去。
夜家别墅,庄园的车库依旧灯火通明。花浸月停好车,摘下头盔,双马尾有些凌乱。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看向哥哥:“哥哥晚安!早点睡哦!”
“嗯,晚安。”夜清流点头,声音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