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兰是被冻醒的。清晨的凉气透过树洞的缝隙钻进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睁开眼,看见张淑敏还在昏迷,但呼吸比昨晚平稳了许多。洞口的碎木片间,已经有几缕晨光在跳跃,像撒了把碎金。
她小心翼翼地爬起来,透过缝隙往外看——外面静悄悄的,没有追兵的踪影。
昨夜的爆炸震断了几棵树,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她摸了摸腰间的水果刀,决定出去找点水和食物。
树林里的晨露很重,每走一步,鞋子都会陷进腐叶里。冯玉兰沿着昨晚的路线往回走,希望能找到那条深沟——说不定沟底还有残留的积水。
路过昨晚藏身的荆棘丛时,她看见地上有滩干涸的血迹,旁边散落着几颗子弹壳,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终于找到深沟时,她差点喜极而泣——沟底有个小水洼,虽然浑浊,却足够救命。她解下布巾,浸在水里绞干,突然听见上方传来人声:
\"仔细搜!老金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冯玉兰猛地蹲下,心脏狂跳。她看见两个人影在沟沿晃动,正是昨天的追兵。
其中一人弯腰捡起她昨晚掉落的渔叉,在手里掂了掂:\"这是那娘们用的吧?\"
\"赶紧找!再找不到,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另一人踢了踢石头,\"听说老金这回下了血本,要是让那俩娘们跑了,咱们脑袋都得搬家。\"
脚步声渐渐远去。冯玉兰等了很久,直到确定他们走远,才敢站起身。
她把布巾浸满水,小心翼翼地捧回树洞,却在洞口看见惊人的一幕——张淑敏已经醒了,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妈!你醒了!\"冯玉兰扑过去,把水送到她嘴边。张淑敏贪婪地喝着,喉结上下滚动,水流顺着下巴滴在胸前,湿了一片。
\"多久了?\"她擦了擦嘴,声音还是沙哑,但眼神已经清明许多。
\"大概六个小时。\"冯玉兰把剩下的水抹在张淑敏的额头上,\"他们还在搜,但暂时没发现我们。\"
张淑敏点点头,指了指地上的画:\"这是树林的地图。昨晚我梦见...梦见你公公,他带我走过这片林子。\"
冯玉兰凑近一看,地上歪歪扭扭画着几条线,交汇处有个五角星——正是她们所在的树洞。旁边还有几处标记:\"断崖溪流废屋\"。
\"废屋?\"她皱眉,\"您确定?\"
\"小时候听老辈人说过,林子里有座看林人的小屋,废弃二十年了。\"张淑敏挣扎着坐起来,\"如果能找到那里...或许有药,有吃的。\"
冯玉兰犹豫了一下,摸出藏在怀里的渔叉:\"我去探路。您留在这儿,别出声。\"
\"不行!\"张淑敏抓住她的手腕,\"太危险了。\"
\"但您需要药。\"冯玉兰直视着她的眼睛,\"相信我,妈。我能行。\"
张淑敏沉默了片刻,松开手:\"带着雷管。如果遇到危险...就炸树。\"
冯玉兰点点头,把两根雷管塞进裤兜,又把水果刀别在腰后。
她爬出树洞,最后看了张淑敏一眼——婆婆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晨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竟显得有些温柔。
树林里比想象中更难走。冯玉兰按照张淑敏画的地图,沿着溪流往东北方向走,每走几步就停下来听动静。腐叶层下不时窜出小兽,惊得她心跳加速。
终于,在穿过一片竹林时,她看见前方有座破旧的木屋,屋顶的瓦片已经掉光,只剩几根木梁支着,门半掩着,露出里面的蛛网和灰尘。
她屏住呼吸靠近木屋,用渔叉挑开门板。里面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却让她眼睛一亮——墙角有个生锈的医药箱,旁边的架子上还挂着几件旧衣服。
她冲过去打开医药箱,里面的酒精和绷带虽然过期,却完好无损。
\"太好了。\"她低声自语,把医药箱塞进怀里。就在这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皮鞋踩在枯叶上的声响,比之前的脚步声更轻,却更致命——是受过训练的人。
她猛地转身,看见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的枪口正对着她的眉心。
男人嘴角上扬,露出泛黄的牙齿:\"可算找到你了,小美人。\"
冯玉兰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这个男人不是之前的追兵,他的眼神更冷,更狠,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死神。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后腰抵在木架上,发出\"吱呀\"一声响。
\"别害怕。\"男人往前一步,\"跟我回去,老金会好好待你的...至于你那老虔婆,就让她烂在树林里吧。\"
他的话像一把刀,剜进冯玉兰的心脏。她想起张淑敏在树洞里说的话:\"反击。\"
于是她假装害怕地低下头,手指却悄悄摸向裤兜里的雷管。
\"你...你说话算数?\"
她颤声问,趁机退到窗边。窗外是棵高大的松树,树干粗壮,足够挡住子弹。
\"当然。\"男人又往前一步,枪口离她的胸口只有半米远,\"只要你乖乖的...\"
\"去你妈的!\"冯玉兰突然大喊,把雷管朝男人脚下扔去,同时转身撞破窗户。
玻璃碎片划过她的脸颊,火辣辣地疼,但她顾不上这些,抓起地上的石头砸向松树——这是张淑敏教她的,用石头敲击树干可以制造回声,迷惑敌人。
爆炸声几乎在同时响起,木屋的屋顶轰然坍塌。
冯玉兰在地上打了个滚,躲到松树后,听见男人的咒骂声从废墟中传来:\"贱人!我要杀了你!\"
她没有停留,抓起医药箱就往树林深处跑。身后传来枪声,子弹擦着她的耳朵飞过,打进旁边的树干。
她想起张淑敏画的地图,拼命朝断崖的方向跑,直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敢停下来大口喘气。
回到树洞时,张淑敏正靠在洞口张望,脸上满是焦虑。看见冯玉兰平安归来,她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皱起眉头:\"受伤了?\"
\"小伤。\"冯玉兰摸了摸脸颊的血痕,把医药箱递给她,\"您先处理伤口。\"
张淑敏没有说话,只是用酒精棉球轻轻擦拭她脸上的伤口。当棉球碰到伤口时,冯玉兰忍不住缩了缩,却听见张淑敏说:\"疼就喊出来。\"
这是二十年来,张淑敏第一次对她露出这样的温柔。冯玉兰突然鼻子发酸,想起小时候母亲给她上药的情景。
她没有喊疼,只是静静地看着张淑敏的脸,看着这个曾经让她害怕的婆婆,现在正用颤抖的手为她包扎伤口。
\"好了。\"张淑敏轻声说,\"睡会儿吧,我守着。\"
冯玉兰点点头,靠在张淑敏怀里闭上眼。她能听见外面的风声,树叶的沙沙声,还有张淑敏沉稳的心跳声。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哪怕全世界都在追杀她们,只要有这个怀抱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树林深处,一只夜莺开始歌唱。晨光透过树洞的缝隙,在她们身上织出金色的网。
冯玉兰在半梦半醒间想,或许这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只要她们撑过去,总会有看见阳光的那一天。
她握紧张淑敏的手,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度,终于沉沉睡去。在梦里,她们不再逃亡,而是坐在老家的屋檐下,晒着太阳,听张淑敏讲她小时候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