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兰站在收银台前，手指机械地扫描着商品条形码。
\"嘀——\"
\"嘀——\"
\"嘀——\"
超市的冷气开得很足，但她的后背还是渗出了一层薄汗。收银台前的队伍排得很长，顾客们不耐烦地用脚尖点着地面，偶尔发出几声抱怨的咂舌声。
\"能不能快点儿啊？\"一个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把购物篮重重地砸在台面上，\"磨蹭什么呢？\"
冯玉兰的手指抖了一下，扫码枪\"嘀\"的一声没扫上。她赶紧把商品转了个方向，重新对准红光。
\"对不起，马上就好......\"
\"扫个码都不会？\"女人翻了个白眼，\"农村来的吧？\"
冯玉兰没吭声，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她的指甲边缘有些开裂，指腹因为长期接触塑料袋而泛白起皮。
卷发女人突然伸手，一把夺过她正在装袋的鸡蛋：\"轻点儿！摔碎了你赔啊？\"
塑料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冯玉兰的手僵在半空。
\"对不起......\"
\"就会说对不起，废物。\"女人冷笑一声，拎着袋子扬长而去。
冯玉兰站在原地，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她能感觉到其他顾客投来的目光——有同情的，有厌恶的，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漠然。
\"下一位。\"她轻声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超市的监控室里，值班经理王德海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盯着屏幕。
\"这女的，\"他指着冯玉兰的画面，对旁边的保安说，\"看着就晦气。\"
保安赔着笑：\"是是是，整天丧着个脸，影响顾客心情。\"
王德海喝了口茶：\"要不是看她便宜，早开了。\"
屏幕上，冯玉兰正弯腰捡起一个顾客掉落的硬币。她的动作很慢，像是每一节脊椎都在抗议。
\"装什么柔弱，\"王德海\"呸\"地吐出一片茶叶，\"三十岁的人活得像五十岁。\"
下午四点，超市迎来了一天中最忙的时段。
冯玉兰的收银台前排了七八个人，其中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格外显眼。他个子很高，皮肤白皙，浅蓝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像两块剔透的冰，微长的狼尾发型让他看起来既叛逆又干净。
章玄华把购物篮放在传送带上，里面只有一瓶矿泉水和一个面包。
冯玉兰低着头扫码：\"三块五。\"
章玄华递过五块钱，突然说：\"刚才那个人对你态度很差。\"
冯玉兰的手指顿了一下。
\"你不该忍的。\"少年的声音清澈有力，\"她有错在先。\"
冯玉兰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个学生。他的眼睛很亮，像是含着两团火，让她想起老家夏夜的萤火虫。
\"谢谢......\"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但习惯了。\"
章玄华皱眉：\"习惯被欺负？\"
冯玉兰没回答，只是把找零和购物小票一起递给他：\"欢迎下次光临。\"
少年接过零钱，却没有离开。他盯着冯玉兰胸前的工作牌看了一会儿：\"冯阿姨，我叫章玄华。\"
\"......嗯。\"
\"高二（1）班。\"他补充道，\"就在附近的高中。\"
冯玉兰不明白这个富家少爷为什么要和自己搭话，只能点点头：\"快放学了吧？早点回家。\"
章玄华突然笑了：\"你在关心我？\"
冯玉兰愣住了。多久没人用这么轻松的语气和她说话了？三年？五年？
\"下一位！\"后面的顾客不耐烦地催促。
章玄华这才让开位置，但他没有走远，而是站在不远处观察着冯玉兰的工作。
五点半，冯玉兰的收银台突然响起警报声。
\"怎么回事？\"王德海闻声赶来，脸色阴沉。
冯玉兰脸色煞白：\"经理，这台机器突然死机了......\"
\"死机？\"王德海一把推开她，\"肯定是你乱按什么键了！\"
队伍瞬间骚动起来。有人骂骂咧咧地扔掉商品离开，有人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对不起，我马上重启......\"
\"重启个屁！\"王德海指着她的鼻子，\"你知道耽误多少营业额吗？扣你三天工资！\"
冯玉兰的嘴唇颤抖着：\"不是我的错......\"
\"还敢顶嘴？\"王德海扬起手——
\"住手。\"
一道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章玄华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人中间，他比王德海高出半个头，浅蓝色的眼睛冷得像冰。
\"你谁啊？\"王德海讪讪地放下手。
\"顾客。\"章玄华亮出手机，\"刚才全程录像了。要发网上让大家评评理吗？\"
王德海的脸色变了：\"小同学，这事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章玄华冷笑，\"你们超市的机器故障，凭什么让员工背锅？\"
围观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有人举起手机：\"支持小哥！\"
王德海额头渗出冷汗：\"误会，都是误会......\"
冯玉兰呆呆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少年。阳光从超市的玻璃窗斜射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微长的发尾在光线下泛着浅棕色的光泽。
风波平息后，章玄华只是简单地对冯玉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超市。
冯玉兰望着他的背影，少年单肩背着书包，狼尾发型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她低头继续工作，手指不再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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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晚容的Jimmy choo水晶鞋跟叩响展厅的镜面地砖，碎钻装饰的鞋面在射灯下折射出星河般的光晕。
她斜倚在冰莓粉色的taycan turbo S车头，指尖掠过前盖上的盾徽标志，玛瑙红的指甲油与哑光车漆形成妖冶的对比。
\"赵先生请看这里。\"销售总监Allen滑动ipad屏幕，定制系统的3d建模正在生成午夜蓝金属漆效果，\"您要求的托斯卡纳白真皮内饰需要从斯图加特工厂调货，头枕刺绣工艺需要额外支付8万元定制费。\"
赵平驰的鳄鱼皮切尔西靴碾过地面散落的玫瑰花瓣——这是他们进门时销售团队特意撒的迎宾礼。
他扯了扯brioni高定西装的袖扣，百达翡丽鹦鹉螺腕表在电子合同上投下阴影：\"我要在座椅缝线里织入金丝，雨刮器换成24K镀金...\"
\"亲爱的，\"席晚容突然用镶着碎钻的手机敲了敲车顶，\"听说他们新到了辆918 Spyder现车？\"
她薄荷绿的鳄鱼皮birkin包撞在车门把手上，包扣镶嵌的84颗钻石发出细碎的脆响。
Allen的瞳孔收缩了0.3秒。这个从进门就嚷着要喝依云矿泉水泡巴黎之花的女人，此刻正用贴着蕾丝美甲的手指戳着展厅中央的镇店之宝。
那辆价值1468万的混动超跑如同暗夜幽灵，碳纤维车身在玻璃穹顶的阳光下泛着石墨烯般的冷光。
财务室里传来针式打印机特有的嗡鸣。席晚容翘着腿坐在Fendi水晶吊灯下，羊绒裙摆下露出裹着黑丝袜的膝盖。
她正在给闺蜜群发语音：\"哎呀就是随便买两辆代步车啦，平驰非说要给我配个车队...\"镶着珐琅彩的Vertu手机壳倒映着茶几上的消费清单：
taycan turbo S 冰莓粉
——全车隐形车衣（防弹级） ￥368,000
——金丝刺绣工艺升级 ￥80,000
—— 24K镀金雨刮器 ￥126,000
911 Gt3 午夜蓝
——陶瓷制动系统 ￥278,000
——碳纤维竞技套件 ￥486,000
——车载香槟冰柜 ￥58,000
\"赵先生，请确认定制方案。\"Allen躬身递上montblanc钢笔，笔尖悬停在合同尾页的签名处。
poS机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
\"怎么回事？\"席晚容的钻石耳钉撞在手机屏幕上。
Allen保持着45度鞠躬的姿势，后颈的冷汗浸湿了杰尼亚西装内衬：\"可能是单笔消费超限，我让财务分十次刷。\"
他的余光瞥见贵宾室角落的b&o音响，黑色镜面外壳上映出赵平驰抽搐的嘴角。
就在这时财务人员匆匆走进来，后面也跟着经理。
“经理。”Allen下意识地行了一礼。
经理只是低声在A2en耳旁说了几句话。
\"怎么了？\"赵平驰察觉到异样，\"刷好了吗？\"
经理深吸一口气：\"先生，您的卡...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席晚容放下咬了一半的马卡龙，\"是不是你们机器坏了？\"
经理示意财务人员把poS机拿过来：\"您自己试试。\"
赵平驰不耐烦地接过机器，插入黑卡，输入密码六个八。poS机发出刺耳的\"滴滴\"声，屏幕上跳出红色警告：交易失败。
\"什么鬼？\"赵平驰又试了一次，结果相同。
席晚容也慌了，抢过机器自己操作：\"肯定是你按错了！\"她的美甲在按键上敲得啪啪响，但第三次尝试依然失败。
VIp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服务员识趣地退了出去，经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先生女士，\"经理的声音冷了下来，\"您的信用卡已被冻结。\"
\"放屁！\"赵平驰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这卡里是无限额的，可是夜家少爷亲自给我的！\"
听到\"夜家\"二字，经理眉头一跳：\"哪个夜家？\"
\"还能有哪个？夜氏集团的夜家！\"席晚容尖声叫道，\"夜家的少爷，夜清流，就是他给的卡！\"
经理突然露出古怪的表情，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喂，安保部吗？带两个人来VIp室。\"挂断后，他对两人说，\"稍等，我确认一下。\"
赵平驰和席晚容面面相觑，不安的情绪开始蔓延。席晚容悄悄拉了拉赵平驰的衣角：\"要不...咱们先走吧？\"
还没等赵平驰回答，两个穿制服的保安已经站在了门口。经理拨通了另一个电话，语气恭敬：\"夜少爷，是我，保时捷中心的老李...对，有两个人拿着您的黑卡...好的，明白。\"
挂断电话，经理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夜少爷说，他确实给过你们一张八十万额度的卡，但明确表示这是最后一次。你们超额消费导致卡被冻结，完全是咎由自取。\"
赵平驰如遭雷击，双腿一软跌坐在沙发上。席晚容则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胡说！他明明说随便我们花的！我们要找夜少爷当面对质！\"
经理冷笑一声：\"夜少爷还说，如果你们再敢骚扰夜家任何人，他会亲自报警处理。\"他转向保安，\"把合同拿来。\"
保安递上刚签好的购车合同，经理指着违约条款：\"根据合同，你们需要支付车价20%的违约金，也就是四十九万六千元。\"
\"四十九万？\"赵平驰声音都变调了，\"我们哪来这么多钱？\"
经理的目光扫过他们身上的奢侈品：\"这些衣服包包手表，应该值不少钱吧？\"
席晚容死死抱住自己的爱马仕包包：\"不行！这些都是我的命！\"
\"那就报警处理。\"经理作势要拿电话。
\"等等！\"赵平驰急忙拦住他，\"我们...我们想办法凑钱！\"
经理看了看手表：\"给你们两小时。两小时后见不到钱，我们就走法律程序。\"
走出4S店，赵平驰和席晚容却感觉如坠冰窟。他们身上还穿着昂贵的名牌，手里却连打车的钱都没有了。
\"都怪你！\"席晚容突然捶打赵平驰，\"非要买什么破车！现在怎么办？\"
赵平驰任由她打骂，眼神空洞：\"卖了吧...把之前买的都卖了...\"
二手奢侈品店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响。赵平驰拖着脚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哭哭啼啼的席晚容。
她死死抱着那只樱花粉的爱马仕铂金包，手指掐得发白，指甲几乎要嵌入真皮里。
\"真的要卖吗？\"她声音发抖，眼泪晕染了睫毛膏，在脸上留下两道黑痕，\"这可是限量款...全球只有五十个...以后买不到了...\"
赵平驰咬了咬牙，伸手去拿包：\"宝贝，不卖的话，我们连违约金都付不起...\"
\"别碰！\"席晚容猛地后退一步，眼神凶狠得像只护食的母兽，\"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装大款去买车，我们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吗？\"
赵平驰被她吼得一愣，心里又酸又闷。明明是她昨天在4S店指着那辆保时捷911说\"不买这辆就是不爱我\"，明明是她一路上都在炫耀那张黑卡，可现在，所有的错又都成了他的。
但他不敢反驳，只能低声下气地哄：\"是是是，都怪我...但我们现在得先解决这事，不然真的要坐牢了...\"
席晚容抽泣着，终于松了手，却像被抽走了脊梁骨一样瘫坐在店里的真皮沙发上。她盯着自己精心保养的美甲——昨天才做的水晶延长甲，上面还镶着施华洛世奇水钻，现在却因为紧张而啃得参差不齐。
二手店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精瘦女人，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翻检着他们的\"货物\"，眼睛毒辣得像台人肉验钞机。
\"包包成色还行，但五金有轻微划痕，十五万。\"她轻描淡写地说，随手把包扔在一旁的展示台上。
\"什么？！\"席晚容尖叫着跳起来，声音刺得玻璃柜都在震动，\"我买的时候三十万！这才用了两天！连防尘袋都没摘！\"
老板耸耸肩，露出职业性的假笑：\"不要就算了。现在行情不好，爱马仕二手价跌得厉害。\"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席晚容，\"特别是...来路不明的货。\"
席晚容脸色瞬间煞白。赵平驰赶紧按住要发飙的她：\"卖！我们卖！\"
接下来的半小时，席晚容感觉自己像是在被凌迟。她的香奈儿粗花呢套装、古驰红底高跟鞋、卡地亚Love手镯...一件件被丢在玻璃柜台上，像垃圾一样被估价。
\"手表还行，八万。\"
\"这鞋子磨损了，折半价。\"
\"项链？仿的吧？最多五千。\"
每报一个数字，席晚容的心就狠狠抽一下。她想起买这些宝贝时的场景：香奈儿店里店员恭敬地称呼她\"夫人\"；卡地亚专柜的销售为她开香槟庆祝；古驰店里她试穿红底鞋时，赵平驰跪在地上为她系鞋带...
\"晚容，把手表也摘下来吧...\"赵平驰小声说，眼神躲闪。
席晚容机械地摘下手腕上的蓝气球手表，这是她二十五岁生日时赵平驰送的，当时他信誓旦旦说\"以后给你买更好的\"。
现在表盘上的钻石在灯光下依然闪烁，却照不亮她灰暗的眼睛。
\"总共四十八万七。\"老板把计算器转向他们，\"还差九千。\"
席晚容突然扯下耳朵上的梵克雅宝四叶草耳钉——这是她最后的首饰了。\"这个...值多少？\"
老板瞥了一眼：\"仿的，最多三千。\"
\"放屁！\"席晚容终于爆发了，\"这是正品！我在国贸专柜买的！有发票！\"
“发票可以造假。\"老板不耐烦地敲敲桌子，\"要卖就三千，不卖拉倒。\"
赵平驰连忙打圆场：\"卖卖卖！\"他从裤兜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我这还有两千现金...\"
走出二手店时，七月的热浪扑面而来。席晚容身上只剩下一件廉价的Zara白t恤和牛仔裤，连内衣都是昨天新买的La perla，但她死活不肯当众脱下来卖。
她站在街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那里曾经戴着一只镶钻的卡地亚，现在只剩下一圈淡淡的晒痕。
\"晚容，我们去4S店吧...\"赵平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肩膀。
席晚容突然转身，狠狠推了他一把：\"废物！你看看你把我害成什么样了！\"
赵平驰踉跄着后退几步，撞翻了路边的垃圾桶。几个路人驻足观望，有人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对不起...\"赵平驰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以后一定...\"
\"以后？\"席晚容尖声大笑，笑声里带着歇斯底里的颤抖，\"你还有脸提以后？我本来可以找个有钱人的！”
\"我受够了！\"席晚容抓起路边一个空易拉罐砸在他身上，\"我们完了！\"
她转身就走，却被赵平驰一把拉住：\"晚容！别这样...我真的很爱你...\"
\"爱？\"席晚容冷笑，用力甩开他的手，\"你拿什么爱我？拿你偷鸡摸狗的本事？拿你打你爹的狠劲？\"她上下打量着赵平驰，眼神轻蔑得像在看一袋垃圾，\"看看你现在，连条狗都不如！\"
这句话像把刀，狠狠插进赵平驰心里。他松开手，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席晚容，你终于说实话了。\"
\"对！我忍你很久了！\"席晚容歇斯底里地喊道，\"知道别人背后怎么说你的吗？'那个暴发户的跟班'！知道餐厅服务员怎么笑话你的吗？'穿龙袍也不像太子'！\"
赵平驰的脸色变得铁青，拳头捏得咯咯响。席晚容却变本加厉地刺激他：\"怎么？想打我？来啊！跟你爹学的本事，不用白不用！\"
出乎意料的是，赵平驰突然笑了。
席晚容没有再管他，转身离开。
四十九万六千元还攥在她手里，皱巴巴的钞票边缘割得掌心发疼。这是她用全部\"身家\"换来的，却只是为了填补一个根本不该做的梦。
她拖着脚步向4S店方向走去，身后奢侈品商场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像是无数双嘲笑着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