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阿蛮带着无尽痛苦与仇恨的低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史磊心中激起千层浪。他瞬间明白了她颈侧那淡青色鳞片与冰冷蛇鳞之间的关联——那是猎手与猎物,亵渎者与受难者的关系!
然而,阿蛮的啜泣和低语虽然压得极低,在寂静的岩洞深处,依旧如同投入水面的涟漪,扩散开去。
“什么声音?”一个警觉的佣兵从篝火边抬起头,狐疑地望向黑暗深处。
“好像……有人在哭?”另一个佣兵也竖起了耳朵。
凯恩猛地睁开假寐的眼睛,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史磊和阿蛮藏身的缝隙。他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无声无息地站起身,庞大的身躯在火光投下的阴影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一步步逼近。
史磊心头一紧。暴露了!他猛地将阿蛮往缝隙更深处一推,自己则迅速挡在入口的石块旁,同时将地上那些幽暗的蛇鳞一把扫入掌心藏起。他手背上的火焰印记微微亮起,并非攻击,而是散发出一种温和却不容忽视的威慑感,如同黑暗中点燃的警示烽火。
“小子,深更半夜不睡觉,在这黑咕隆咚的地方搞什么鬼?”凯恩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威胁,停在几步之外。他的目光越过史磊的肩膀,试图看清缝隙深处。
“风沙太大,找个背风的地方而已。”史磊的声音平静无波,身体却像一张绷紧的弓,“凯恩团长也睡不着?担心毕方回来找我们叙旧?”
提到毕方,凯恩眼皮跳了跳,白天那通天火柱的威势犹在眼前。他忌惮地瞥了一眼史磊手背上那若隐若现的红芒,强行压下怒火,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子是担心你这‘贵人’的安全!这荒原上,除了神兽,可还有吃人不吐骨头的沙匪和……不干净的东西!”他意有所指,浑浊的目光再次瞟向缝隙,“刚才好像听见点动静?你后面藏着什么?”
就在这时,缝隙深处的阿蛮,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凯恩逼近带来的巨大压力,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颈侧的淡青色鳞片,在黑暗中竟微微亮起一层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青玉色光晕!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悄然弥漫——古老、纯净,带着洞悉万物的智慧感,却又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这股气息与史磊手背火焰印记散发出的温暖力量接触的瞬间,产生了奇妙的共鸣。史磊脑海中仿佛有尘封的书页被风吹动,发出“哗啦”轻响。一些破碎的、不属于他的知识片段涌了进来:
沙丘下潜行的沙蝎,尾部毒针的角度与攻击范围;
岩层中水脉的微弱流向;
洞外风沙即将在十分钟后短暂减弱的预判;
凯恩左腿旧伤在潮湿环境下会隐隐作痛的弱点……
这些信息清晰、直接,如同本能般烙印在意识里!是阿蛮!是她颈侧鳞片散发的气息带来的共享感知!史磊瞬间明悟,这少女拥有的,绝非仅仅是神兽混血的外表,她体内流淌着某种拥有“通晓”之力的古老血脉!
“没藏什么。”史磊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利用刚刚“知晓”的凯恩腿伤信息,故意将身体重心微微调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凯恩的左腿膝盖,“倒是团长你,左膝的旧伤,这湿冷的岩洞,怕是让你更不好受吧?不如早点休息。”
凯恩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左膝那陈年的、被星兽毒刺贯穿的旧伤,此刻确实如同被冰冷的钢针反复穿刺,剧痛让他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史磊这看似随意的“关心”,精准地戳中了他最隐秘的痛处,如同未卜先知!一股寒意顺着凯恩的脊梁骨爬上来,让他看向史磊的眼神更加惊疑不定。这小子……到底还知道多少?
“哼!管好你自己!”凯恩色厉内荏地低吼一声,狠狠瞪了史磊一眼,又忌惮地瞥了瞥他手背的印记,最终拖着隐隐作痛的左腿,一瘸一拐地回到了篝火边,但那双眼睛,依旧如同毒蛇般,时不时扫向黑暗的缝隙。
危机暂时解除。史磊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立刻转身,重新靠近蜷缩在角落、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阿蛮。她颈侧的青玉光晕已经黯淡下去,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刚才无意识的力量泄露对她消耗极大。
“别怕,他走了。”史磊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他摊开手掌,露出那几枚冰冷的幽暗蛇鳞,“告诉我,关于‘蝰蛇巢穴’,你知道多少?你的族人……还有我的……朋友的孩子,是不是也被关在那里?”他想到了毕方记忆中的雏鸟。
听到“蝰蛇巢穴”和“族人”,阿蛮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她看着史磊手背上那让她感到莫名安心温暖的火焰印记,又看看他真诚的眼睛,终于鼓起一丝勇气。她没有说话,而是颤抖着伸出脏兮兮的小手,轻轻抓住了史磊的一根手指。
瞬间,史磊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清凉而哀伤的精神流包裹!不再是之前破碎的画面,而是更加连贯、更加清晰的记忆片段,如同亲历般涌入:
宁静的绿洲部落,帐篷点缀在清澈的水源边,人们穿着带有羽毛和鳞片装饰的衣物,脸上带着与世无争的平和笑容。一些孩童身上,也有着类似阿蛮的、或鳞片或羽翼的细微特征,他们欢笑着追逐几只温顺的、形似小鹿却头顶晶角的低阶神兽“夫诸”。
钢铁的噩梦降临,黑夜被刺目的探照灯撕裂!轰鸣的钢铁巨兽(装甲运兵车)碾过绿洲!穿着漆黑制服、胸口绣着狰狞蛇形徽记的士兵冷酷地开枪、抓捕!部落的勇士们奋力抵抗,身体却在那诡异士兵释放的冰冷射线中迅速冻结、碎裂!阿蛮的父母将她塞进一个隐蔽的地窖,母亲颈侧的鳞片在绝望中发出最后的微光……父亲被一道冰冻射线击中,化作冰雕,然后被沉重的枪托砸得粉碎!
地狱般的囚笼,阿蛮透过地窖缝隙看到的景象——族人们像牲口一样被铁链锁住,塞进冰冷的运输舱。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被多重合金门封锁的金属建筑,入口上方,一个滴着毒液的狰狞蝰蛇头颅标志,在探照灯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蝰蛇巢穴!
惊鸿一瞥,在混乱中,一辆装甲车的侧面,除了蝰蛇标志,还有一个相对较小、却更加醒目的徽记——一只展开的、由能量线条勾勒的雄鹰翅膀,翅膀下方交叉着两柄利剑!这个徽记,在磐石城邦的边境哨站旗帜上,史磊白天曾惊鸿一瞥!
记忆洪流退去,阿蛮如同虚脱般瘫软下去,大口喘着气,眼神空洞而悲伤。史磊紧紧握着她的手,心中充满了冰冷的愤怒和沉重的责任感。毕方的雏鸟、阿蛮的族人……都成了神骸财团(蝰蛇巢穴)的囚徒!而那个雄鹰翅膀与双剑的徽记……是磐石城邦的军队标志!磐石城邦的势力,竟然与神骸财团的捕奴队搅在一起?!
“磐石……城邦……”史磊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寒冰摩擦。凯恩要去的地方,他即将被“护送”去的地方,表面是联邦的秩序堡垒,暗地里却可能是神骸财团的帮凶,甚至是巢穴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洞外守夜的佣兵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能量武器开火的爆鸣和某种生物高速移动带起的恐怖风声!
“敌袭!是沙匪!见鬼,数量好多!”惊恐的吼叫声和激烈的交火声瞬间打破了洞内的死寂!
凯恩猛地跳起来,抓起霰弹枪吼道:“抄家伙!给老子顶住!”他慌乱中,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一个隐秘的通讯器,快速按了几下,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磐石哨站……请求紧急支援!坐标……遭遇大规模沙匪袭击!‘货物’有危险!重复,‘七号样本’和‘特殊货物’急需支援!……”
“七号样本”?货物?支援?
凯恩这慌乱中泄露的通讯,如同最后一块拼图,狠狠地砸在史磊心头!他瞬间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1. 凯恩的佣兵团,很可能本身就是受雇于磐石城邦或神骸财团的捕奴队\/运输队!
2. 阿蛮,就是他们口中的“七号样本”——一个珍贵的神兽混血实验体!
3. 自己,则是那个价值连城的“特殊货物”——拥有操控神兽潜力的“彼岸印记”携带者!
4. 所谓的“支援”,根本不是救援,而是另一波前来接收“货物”的敌人!
所谓的磐石城邦,根本就是龙潭虎穴!所谓的合作与线索,全是凯恩精心编织的、将他送入虎口的陷阱!
史磊眼中寒光爆射!他猛地拉起虚弱的阿蛮,手背上的火焰印记骤然亮起炽烈的光芒,不再是温和的治愈,而是充满了决绝的破坏力!洞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近,洞内凯恩的佣兵们乱作一团。前有不明沙匪,后有凯恩的援兵,绝境之中,唯一的生路,只有——趁乱突围!
“阿蛮,抱紧我!”史磊低喝一声,目光锁定岩洞一个被风沙侵蚀出的、相对薄弱的侧壁裂缝,“我们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