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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兽营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沉重得令人窒息。浓重的药草气息也掩盖不住那股从床榻上弥漫开来的、令人作呕的腐败甜腥。帝君兽仰面躺着,那条覆盖着漆黑鳞片、筋肉虬结的狰狞兽爪被特制的软革束缚在床边,暗金色的闭阖巨眼图腾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格外沉寂。然而,他胸膛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附近,情况却变得极其诡异。

涵婓带回来的、那块来自血池胚胎的搏动肉膜,被军医谨慎地封存在一个刻满净化符文的寒玉盒中,放置在床头矮几上。此刻,那寒玉盒表面竟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带着暗青色血管纹路的冰霜!盒子内部,隐约传来极其微弱却持续的“噗通…噗通…”搏动声,如同一个被囚禁的邪恶心脏在跳动。

而帝君兽胸前那被幽冥蛊毒侵蚀的恐怖伤口,边缘原本翻卷焦黑的皮肉,此刻竟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更可怕的是,无数细如发丝、闪烁着幽绿光泽的“根须”,正从那灰白色的伤口边缘滋生出来,如同活物般扭曲、蔓延!它们的目标,赫然是那个不断搏动着的寒玉盒!

这些幽绿根须无视了军医敷上的厚厚药膏和封印符箓,顽强地穿透皮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缓缓地、坚定地向着寒玉盒延伸!每延伸一分,帝君兽原本就微弱的气息便更加紊乱一分,焦黑残破的脸上痛苦地扭曲着,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他体内残存的本源真火似乎在与这股侵蚀力量激烈对抗,皮肤下偶尔闪过一缕微弱的金红色光芒,但很快又被那灰白和幽绿压制下去。

“不行…赤瞳大人!净化符箓完全无效!那鬼东西…那鬼东西在主动侵蚀帝君!”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军医声音颤抖,布满老人斑的手上沾满了混合着墨绿脓血和灰白腐质的粘液,他刚刚尝试用银针挑开一条靠近寒玉盒的幽绿根须,那根须却如同活物般猛地一缩,反卷过来差点刺穿他的手指!

赤瞳如同燃烧的赤红铁塔,矗立在床榻前。覆盖着鳞甲的面具下,那双燃烧着实质火焰的赤瞳死死盯着帝君兽胸前蔓延的灰白和幽绿,又扫了一眼那不断搏动、散发着同源幽冥气息的寒玉盒。空气因他压抑的怒火而变得灼热扭曲。

“废物!”赤瞳的声音如同两块烧红的生铁摩擦,带着焚灭一切的怒意,“连这点侵蚀都压制不住,要你们何用!”他猛地一挥手,一股灼热的气浪将几名束手无策的军医狠狠推开。

涵婓站在角落,脸色苍白如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看着帝君兽痛苦挣扎的模样,看着那源自血池胚胎的邪物正一点点蚕食他残存的生命力,巨大的自责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是她带回了那块肉膜…是她…

“赤瞳大人!宫主…宫主密令!”一名传令血衣卫跌跌撞撞冲入营帐,双手捧着一枚由赤红水晶封印的玉简,声音带着恐惧和急促。

赤瞳燃烧的赤瞳火焰猛地一跳!他一把抓过玉简,赤红水晶在他掌心瞬间融化。他庞大的精神力粗暴地探入玉简之中。

片刻的死寂。

营帐内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连烛火都仿佛凝固了。赤瞳缓缓抬起头,覆盖鳞甲的面具上看不出表情,但那燃烧的赤瞳中,火焰却诡异地收敛、凝固,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强行冰封,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缓缓转向脸色苍白的涵婓。

“涵婓。”赤瞳的声音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平静得可怕,“帝君血脉异化,幽冥蚀体,本源枯竭,已至生死边缘。寻常手段,无力回天。”

涵婓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赤瞳缓缓抬起覆盖着暗红鳞甲的右手,掌心向上。一团粘稠、深邃、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光球在他掌心缓缓旋转、凝聚。光球内部,仿佛有无数嘶吼的亡魂在挣扎,散发出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煞气和一种扭曲空间的诡异波动。

“唯有一种方法,或可激发他体内残存的本源真火与帝兽血脉的求生意志,焚尽幽冥,搏一线生机。”赤瞳燃烧的赤瞳死死锁定涵婓,那平静的声音下,是足以碾碎灵魂的恐怖压力。

“血战幻境,生死试炼!”

“你,可敢入内?”

没有选择。

当赤瞳那双燃烧的、却冰冷如万载玄冰的赤瞳锁定涵婓时,她就知道,这绝非询问,而是命令。帝君兽胸膛蔓延的灰白与幽绿,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幽冥根须,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宫主的密令,赤瞳的意志,还有那渺茫的“一线生机”,都逼得她无路可退。

“我入。”涵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她握紧了腰间的“血怒”刀柄,冰冷的触感传来一丝虚假的支撑。

赤瞳不再言语。覆盖鳞甲的巨手猛地一握!

“嗡——!”

掌心那团粘稠深邃的暗红光球轰然爆裂!并非爆炸,而是化作无数道扭曲的、流淌着血光的符文锁链!这些锁链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缠绕上涵婓和床榻上昏迷的帝君兽!

涵婓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而暴虐的意志猛地冲入她的识海!眼前的一切——营帐、烛火、军医、赤瞳…如同摔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暗红!

天是暗红的,翻滚着粘稠的血云。

地是暗红的,铺满了腐烂的血泥和嶙峋的暗红色骨山。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哀伤死寂。

无数枯死的、枝干扭曲如骸骨的巨大枫树矗立在这片血色大地上,树上没有叶子,只有凝固的、如同干涸血液般的暗红“枫叶”,在无形的风中微微摇曳,发出簌簌的、如同亡魂低语的声响。

血战幻境!

涵婓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相对平坦的血泥地上,脚下粘腻湿滑。帝君兽就在她身旁,依旧昏迷,但那条狰狞的兽爪和胸膛的伤口却诡异地消失了,他恢复了原本的形态,穿着一身残破的玄金战甲,紧闭双眼,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彻底融入这片死寂的血色世界。

“吼!”“嗷呜!”“嘶——!”

死寂被瞬间打破!无数非人的咆哮、嘶吼、尖啸从四面八方响起!血泥翻涌,骨山崩塌!形态各异、散发着滔天凶煞之气的怪物从血泥下、骨山后、枯死的血枫林中钻出!

它们有的形如巨蜥,覆盖着骨板,口吐毒火;有的如同扭曲的人形,肢体反曲,挥舞着骨刃;有的干脆就是一团蠕动的血肉聚合体,生着无数张哀嚎的嘴巴…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那双充斥着无尽杀戮与饥饿欲望的赤红眼睛,以及它们的目标——涵婓和她身旁昏迷的帝君兽!

兽潮!无穷无尽的血色兽潮!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如同翻滚的血色巨浪,朝着孤立无援的两人疯狂涌来!大地在它们奔腾的脚步下剧烈震颤!

赤瞳那冰冷、宏大、如同天威般的声音在血色天穹之上隆隆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涵婓心头:

“涵婓!守住他!撑过三轮兽潮冲击!若他身死,或你后退半步,幻境湮灭,尔等神魂俱碎,永堕血狱!”

守?在这无穷无尽的兽潮中,守护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昏迷之人?

涵婓看着身旁气息奄奄的帝君兽,又看向那如同血色海啸般汹涌扑来的怪物狂潮,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冻结了涵婓的血液!面对那铺天盖地、形态狰狞、散发着滔天凶煞气息的血色兽潮,个人的力量渺小得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而她不仅要自保,还要守住身后那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帝君兽!

退?赤瞳冰冷的声音如同枷锁——后退半步,便是神魂俱碎!

没有选择!唯有死战!

“啊——!”涵婓发出一声近乎崩溃的嘶吼,强行撕裂内心的恐惧!她猛地拔出腰间的“血怒”巨刃!暗沉的刀身在血色天穹下爆发出刺目的血墨色光芒!刀身上扭曲的血管纹路疯狂搏动,凶煞的意志混合着她自身燃烧的决绝轰然爆发!

“轰!”

第一头形如攻城锤、覆盖着厚重骨甲的巨蜥怪物冲到了眼前!它张开布满獠牙的巨口,腥臭的毒火还未喷出,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血墨色刀芒已撕裂空气,带着斩断一切的意志,狠狠劈在它相对脆弱的脖颈连接处!

“咔嚓!噗嗤!”

坚硬的骨甲在融合了幽冥蛊毒之力的“血怒”刀锋下如同朽木般碎裂!暗绿色的污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巨蜥发出凄厉的惨嚎,庞大的身躯被狂暴的力量劈得侧翻出去,重重砸在血泥中,压倒了身后数头冲来的怪物!

然而,更多的怪物瞬间填补了空缺!一头肢体反曲、如同巨大螳螂的人形骨刃怪,挥舞着两把闪烁着寒光的巨大骨镰,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左侧狠狠斩向涵婓的腰腹!右侧,一头蠕动的血肉聚合体张开数张流淌着粘液的巨口,喷吐出大团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暗红酸液!

腹背受敌!

涵婓瞳孔骤缩!身体在极限压力下爆发出惊人的柔韧和速度!她猛地一个矮身,沉重的“血怒”巨刃如同灵蛇般反手上撩,精准地格挡住左侧斩来的巨大骨镰!刺耳的金铁交鸣伴随着火星四溅!同时,她右腿灌注灵力,狠狠踹在右侧喷吐酸液的血肉聚合体身上,借着反冲之力,身体如同陀螺般旋转着向后滑出数丈,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兜头罩下的腐蚀酸液!

“嗤啦!”酸液落在血泥地上,瞬间腐蚀出大片刺鼻的白烟和深坑!

她刚刚稳住身形,头顶劲风呼啸!三头生着肉翼、如同巨大蝙蝠般的怪物俯冲而下,尖锐的利爪闪烁着幽光,直取她的天灵盖和双肩!脚下血泥翻涌,数条覆盖着吸盘的惨白触手破土而出,如同毒蛇般缠绕向她的脚踝!

天上地下,绝杀之局!

涵婓眼中闪过一抹疯狂!她不再试图完全躲避!体内残存的血灵之力连同蛊毒的阴冷气息疯狂注入“血怒”!

“血屠八方!”

她发出一声沙哑的咆哮,双手握紧刀柄,以自身为中心,沉重的“血怒”巨刃划出一道狂暴无比的血墨色圆形刀罡!刀罡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被切割扭曲!

“噗噗噗!”“嗷!”

俯冲而下的三头蝠怪瞬间被刀罡腰斩,污血内脏漫天飞洒!破土而出的惨白触手也被齐根斩断,断口处喷溅出腥臭的粘液!刀罡余势席卷,将周围数头扑近的怪物狠狠掀飞出去!

然而,强行爆发的大范围攻击消耗巨大!涵婓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气血翻腾,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又被她强行咽下!体内灵力瞬间见底!更糟糕的是,这一刀的凶煞之气似乎刺激了兽潮的凶性,更多的怪物发出更加狂暴的嘶吼,前赴后继地扑来!她与帝君兽之间的空隙,正在被迅速压缩!

一头形如巨熊、生着三颗头颅的怪物突破了刀罡的余波,咆哮着冲到了帝君兽身前!它中间那颗头颅张开血盆大口,带着腥臭的狂风,狠狠咬向帝君兽毫无防备的头颅!

“不!”涵婓目眦欲裂!距离太远,救援已然不及!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

三头巨熊怪物腥臭的巨口,带着毁灭的阴影,已然笼罩帝君兽的头颅!涵婓救援不及,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青蒙蒙的、如同初春柳叶般柔和却坚韧的剑光,毫无征兆地自斜刺里亮起!

那剑光并不凌厉霸道,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精准与迅捷,后发先至!如同清风拂过柳梢,轻柔地掠过三头巨熊怪物那颗噬咬而下的头颅脖颈连接处!

噗嗤!

轻微的割裂声响起。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污血狂喷的景象。那颗狰狞的熊头,竟如同被最锋利的丝线划过,无声无息地脱离了脖颈,滚落在地!断口处光滑如镜,甚至没有一滴血液渗出!

巨熊怪物剩余的两颗头颅发出惊怒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因失去平衡而踉跄后退,重重撞翻了身后几头冲来的小怪。

涵婓愕然抬头!

只见一道修长、清癯的身影,如同凭空出现般,挡在了昏迷的帝君兽身前。

那人身着洗得发白的青灰色布袍,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单薄。满头灰白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几缕散乱的发丝垂在清瘦的脸颊旁。他的面容普通,带着岁月刻下的风霜痕迹,唯有一双眼睛,温润平和,如同沉淀了智慧的古井,此刻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剑身狭长,色泽青幽,如同初春刚抽芽的柳枝,剑锋处流淌着淡淡的青色光晕,散发着生生不息的自然气息。

这身影,这剑…

涵婓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劈中!浑身剧震,大脑一片空白!手中的“血怒”巨刃差点脱手掉落!

“师…师尊?!”一声带着无尽惊骇、难以置信的嘶哑呼唤,从涵婓颤抖的唇间艰难挤出。

青冥剑柳——柳清尘!

她早已陨落多年的授业恩师!那个在她最卑微、最无助时,将她从尸山血海中捡回,传授她剑道与为人之道,如同父亲般的师尊!他怎么会…怎么可能出现在这血战幻境之中?!

柳清尘缓缓转过身,那双温润平和的眸子看向涵婓,眼中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一种深沉的、带着无尽悲悯的复杂情绪。他手中的青冥剑斜指地面,剑尖微微颤动,发出细微的清鸣。

“婓儿…”柳清尘的声音温和依旧,如同当年在竹林小院中教导她剑招时的语调,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此幻境,非善地。此兽,亦非善类。”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帝君兽,温润的眸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冰冷。

“带他走?不!”柳清尘仿佛看穿了涵婓混乱的心思,微微摇头,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幽冥蚀体,血脉异化,凶煞缠身…此兽已成祸胎!留之,必为苍生大患!”

他手中的青冥剑缓缓抬起,剑尖指向昏迷的帝君兽,温润平和的气息瞬间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斩妖除魔的凛然正气!

“唯有斩之!断此祸根!方能破此死局,救你…脱离苦海!”

“斩之…断此祸根…”

师尊柳清尘温和却带着凛然杀机的话语,如同万载寒冰凝成的尖锥,狠狠刺入涵婓混乱不堪的识海!她浑身剧震,踉跄着后退一步,手中紧握的“血怒”巨刃发出不安的嗡鸣。

斩了帝君兽?为了破局,为了脱离幻境?为了…救自己?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在她心中滋生蔓延。

她看着挡在帝君兽身前的师尊。那熟悉的青灰布袍,那温润平和的眉眼,那柄曾无数次在她迷茫时点醒她的青冥剑…一切都如此真实,真实得让她灵魂都在颤抖!这绝不是幻境能模拟出的虚影!那眼神中的悲悯、决断、还有那一丝深藏的关切…是师尊!真的是他!

可…帝君兽…

涵婓的目光艰难地转向昏迷不醒的帝君兽。他残破焦黑的身体,他为了破开牢笼焚尽本源真火的决绝,他那只化为兽爪却数次救下自己的手臂…地牢中并肩死战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记忆深处。

一边是如同生父、授业解惑的恩师,正持剑指向她必须守护的人,告诉她唯有弑杀才能破局求生。

一边是焚血破枷、托付性命于她、此刻毫无反抗之力的帝君兽。

兽潮的咆哮在周围肆虐,血腥的风卷动着枯死血枫上凝固的“枫叶”,发出亡魂般的呜咽。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拉长,每一个呼吸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而痛苦。

“婓儿!还犹豫什么!”柳清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严厉和急切!他手中的青冥剑青光大盛,剑锋直指帝君兽的心口!“此獠身负幽冥,乃天地不容之孽种!你忘了为师教导你的‘剑心通明,斩妖除魔’吗?斩了他!破了这幻境!随为师离开这污秽之地!”

“吼!”仿佛为了印证柳清尘的话语,兽潮中几头格外强大的怪物突破了暂时的阻滞,带着腥风血雨再次猛扑过来!一头生着蝎尾的巨猿挥动磨盘大的拳头砸向柳清尘后背!一条数十丈长的千足蜈蚣喷吐着毒雾卷向涵婓!

“师尊小心!”涵婓几乎是本能地惊呼出声,身体先于意识而动!沉重的“血怒”巨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劈向那条卷来的千足蜈蚣!

“噗嗤!”血墨色的刀芒将蜈蚣前端数节躯体斩断,腥臭的粘液喷溅!同时,柳清尘头也不回,反手一剑点出!青蒙蒙的剑光如同柳絮飘飞,轻柔地拂过巨猿砸来的拳头。

“嗤啦!”

巨猿那坚逾精钢的拳头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割,瞬间四分五裂!它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庞大的身躯踉跄后退!柳清尘身形飘忽,如同风中柳叶,轻易避开了污血的喷溅,青冥剑依旧稳稳地指向昏迷的帝君兽,剑尖距离帝君兽的心口不过三尺!

“婓儿!动手!”柳清尘厉声喝道,温润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焦躁的厉色,“再不动手,你我皆要葬身兽口!为了一个孽种,值得吗?!”

值得吗?

三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涵婓的心上!看着师尊那熟悉却陌生的严厉眼神,看着剑尖下毫无生息的帝君兽,看着周围无穷无尽、咆哮扑来的血色怪物…绝望、痛苦、背叛、挣扎…无数负面情绪如同火山般在她心底爆发!

“啊——!!!”涵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绝望咆哮!她的双眼瞬间布满血丝,理智的堤坝在巨大的压力下轰然崩塌!一股被逼到绝境的、毁灭一切的暴戾之气,混合着“血怒”刀身内沸腾的凶煞意志和她体内躁动的蛊毒,轰然冲垮了她所有的犹豫!

杀!

杀了他!杀了这孽种!杀了这阻碍她和师尊生路的祸胎!

这个念头如同恶魔的低语,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意识!

她猛地转身!双手紧握“血怒”巨刃!刀身上血墨色的光芒暴涨到极致,如同燃烧的冥火!她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绝望,尽数灌注于这一刀之中!刀锋撕裂粘稠的血腥空气,带着斩断一切羁绊、毁灭一切阻碍的疯狂意志,并非斩向扑来的兽潮,而是…

狠狠斩向挡在帝君兽身前、持剑相向的师尊柳清尘!

“师尊…对不起了——!!!”

“师尊…对不起了——!!!”

涵婓绝望的咆哮在血色天地间回荡,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手中“血怒”巨刃化作一道撕裂天穹的血墨色闪电,带着她所有的痛苦、挣扎与被逼入绝境的疯狂暴戾,毫无保留地斩向那道青灰色的、熟悉到令她灵魂颤抖的身影!

刀锋未至,那融合了凶煞、阴邪与毁灭意志的恐怖刀压,已经将柳清尘额前的灰白发丝吹得向后狂舞!他青灰色的布袍紧紧贴在身上,猎猎作响!

面对这足以斩裂山岳的绝杀一刀,柳清尘温润平和的眼中,没有惊骇,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意外。那眼神深处,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如释重负的解脱?

他没有格挡,没有闪避。

他手中的青冥剑,那柄曾点化她剑心、象征着生生不息自然之道的古剑,剑身上流淌的青色光晕骤然变得黯淡、柔和。他持剑的手腕,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向内一收。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原本直指帝君兽心口的青冥剑锋,在千钧一发之际,偏转了一个极其微妙的角度。剑锋所向,不再是帝君兽,而是…涵婓那斩来的、燃烧着血墨色冥火的“血怒”巨刃!

“铛——!!!”

一声清越到刺穿灵魂、却又悲怆到令人心碎的金铁交鸣,猛然炸响!

青蒙蒙的剑光与狂暴的血墨刀芒狠狠撞在一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炸,没有席卷八方的冲击气浪。

只有…

青冥剑那狭长、古朴、如同初生柳枝般的剑身,在“血怒”那狂暴无匹、融合了幽冥蛊毒之力的刀锋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令人心碎的哀鸣,然后…

寸寸…断裂!

如同被狂风摧折的柳枝,青色的剑身化作点点黯淡的流光,如同破碎的星辰,无声地湮灭在粘稠的血色空气中。仅剩的剑柄,从柳清尘的手中无力地滑落,掉入下方暗红的血泥之中。

柳清尘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支撑,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清癯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如同脚下的血泥般灰败。一道细细的、暗红色的血线,从他眉心正中缓缓浮现、延伸。

他温润的眸子,依旧看着涵婓。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解脱,有释然,有难以言喻的悲伤,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抹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

欣慰。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缕极其微弱、带着无尽疲惫与沧桑的魂息波动,如同风中残烛,轻轻拂过涵婓被暴戾和绝望充斥的识海:

“走…快…逃…”

话音未落。

柳清尘的身体,连同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灰布袍,如同被打破的琉璃幻影,无声无息地碎裂开来,化作无数片细小的、闪烁着微弱青光的碎片,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柳絮,纷纷扬扬,飘散在呜咽的血风之中,最终彻底消散于这片粘稠的暗红天地。

唯有一片残破的、凝固着暗红血渍的“枫叶”,打着旋儿,缓缓飘落在涵婓僵直伸出的、沾满污血的手心。

冰冷刺骨。

“铛——!”

青冥剑寸寸断裂的余音仿佛还在血色天穹下回荡,那片冰冷的血枫落在掌心带来的刺痛感如此真实。涵婓保持着挥刀斩落的姿势,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泥塑木偶,双眼空洞地望着柳清尘消散的地方。

师尊…

最后那缕魂息中的“快逃”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深处。那不是幻象!那眼神,那气息,那魂息波动…是真正的师尊!她亲手…斩了师尊的残魂?!

巨大的悲痛、悔恨和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滔天愤怒瞬间冲垮了她!她喉咙一甜,“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吼——!”

兽潮可不会给她悲伤的时间!柳清尘消失的刹那,失去了唯一阻碍的怪物群发出更加狂暴的嘶吼!如同决堤的血色洪流,瞬间将涵婓和昏迷的帝君兽彻底淹没!

骨刃撕裂血肉,獠牙噬咬筋骨,酸液腐蚀躯体…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涵婓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意识便被无尽的黑暗和剧痛彻底吞噬!

“呃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并非来自幻境,而是来自现实!

营帐内,躺在床榻上的涵婓身体猛地弓起,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痉挛!她双眼紧闭,眼角、口鼻、耳中同时渗出细细的血线!皮肤表面,无数细密的血珠从毛孔中渗出,瞬间将她染成一个血人!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断绝!

而旁边的帝君兽,情况更加糟糕!他胸膛上蔓延的灰白区域猛地扩散开一圈,那些幽绿的根须如同受到刺激的毒蛇,疯狂地滋长、扭动,加速朝着寒玉盒延伸!他仅存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随时可能熄灭!

赤瞳燃烧的赤瞳死死盯着这一幕,覆盖鳞甲的大手紧握成拳,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宫主密令…激发帝兽血脉…一线生机…代价…似乎远超预料!

“嗡——!”

血色幻境并未因涵婓的“死亡”而消散!粘稠的暗红天穹之上,赤瞳那冰冷宏大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再次炸响:

“轮回…再启!”

“记住!唯斩心魔,方证血途!”

眼前破碎的黑暗瞬间重组!

涵婓的意识如同被强行塞回躯壳,猛地“清醒”过来!

依旧是那片无边无际的血色荒原!枯死的血枫,呜咽的腥风!昏迷的帝君兽就在她身旁!无穷无尽的兽潮,正从地平线的尽头,再次如同血色海啸般汹涌扑来!

一切,回到了原点!

不!不是原点!

涵婓惊恐地发现,这一次扑来的兽潮,气息更加狂暴!怪物的形态更加狰狞可怖!其中甚至出现了几头散发着堪比血刃卫统领级别的恐怖威压的巨型怪物!更让她心胆俱裂的是,在兽潮的上空,一道熟悉的、青灰色的身影,正持着完好无损的青冥剑,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柳清尘!师尊!他又出现了!

他温润平和的眸子,依旧带着那种洞悉一切的悲悯和深藏的疲惫,静静地俯视着她。他手中的青冥剑,剑尖依旧稳稳地指向昏迷的帝君兽。

“婓儿…”他的声音温和依旧,如同上一次轮回的开场,“此幻境,非善地。此兽,亦非善类。”

“唯有斩之!断此祸根!方能破此死局!”

一模一样的话语!一模一样的场景!如同一个无法挣脱的噩梦,再次上演!

轮回!无休止的轮回!每一次失败,下一次的兽潮将更加恐怖!每一次犹豫,都要再次面对这弑师的炼心之痛!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藤,缠绕上涵婓的心脏,越收越紧。上一次轮回中亲手斩杀师尊的剧痛和那缕魂息中的“快逃”仍在灵魂中灼烧。这一次…她该如何选择?

兽潮的咆哮如同地狱的丧钟,震得血色大地都在颤抖。比上一次更加庞大、更加狰狞的怪物洪流,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汹涌扑来。天空之中,师尊柳清尘持剑而立,青冥剑锋直指帝君兽心口,温和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枷锁,再次宣告着那残酷的“破局之法”。

轮回…又是轮回!

上一次亲手斩碎师尊残魂的剧痛还在灵魂深处燃烧,那缕魂息中“快逃”的绝望余音犹在耳畔。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涵婓握刀的手在剧烈颤抖,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杀?还是不杀?这无解的抉择如同两把烧红的钝刀,在她的心上来回切割。

“吼!”一头形如猛犸、披挂着血色骨甲的巨兽率先冲到眼前,巨大的獠牙如同攻城锥般狠狠撞来!腥风扑面!

本能!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战斗本能压倒了混乱的思绪!涵婓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身体猛地向侧面滑开,沉重的“血怒”顺势上撩!血墨色的刀芒撕裂空气,狠狠斩在巨兽相对脆弱的腹部关节!

“咔嚓!噗嗤!”

骨甲碎裂,污血喷涌!巨兽发出痛苦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因剧痛而失衡,重重栽倒在地,暂时阻挡了后续兽潮的冲击!

然而,更多的怪物从两侧和空中扑来!压力比上一次更大!涵婓如同怒海中的孤舟,在兽潮的冲击下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每一次格挡、每一次闪避、每一次挥刀斩杀,都消耗着她急剧流逝的体力和灵力。她与帝君兽之间的距离,再次被汹涌的怪物群强行拉开!

天空中的柳清尘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直到又一头生着肉翼、口吐毒焰的蝠龙突破涵婓的防御,朝着昏迷的帝君兽猛扑而下时,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婓儿!还不动手?!你要看着他被撕碎吗?还是要看着你自己…力竭而亡?!”

动手?斩了帝君兽?斩了这唯一能证明她并非孤身一人的存在?

看着蝠龙那闪烁着毒焰的利爪即将落在帝君兽身上,涵婓的心如同被撕裂!上一次轮回中师尊消散的画面和帝君兽焚血破枷的决绝身影在脑海中疯狂交织!

“不——!”一声混合着无尽痛苦与决绝的咆哮从涵婓喉咙深处迸发!她双眼瞬间变得赤红如血!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超越恐惧与绝望的力量轰然爆发!

她不再看向天空中的师尊!不再去想那残酷的抉择!

她的眼中,只剩下那个昏迷在地、需要她守护的身影!

她的道,不是弑亲证道!她的道,是守护!是并肩!是破开这该死的宿命!

“血屠…十方——!”

涵婓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与不甘,尽数燃烧!注入手中的“血怒”巨刃!刀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血色太阳般的刺目光芒!她不再被动防御,而是迎着那扑向帝君兽的蝠龙,迎着那汹涌的兽潮,主动发起了冲锋!

“轰!轰!轰!”

血墨色的刀罡如同狂暴的龙卷,以涵婓为中心疯狂爆发!所过之处,怪物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污血碎肉漫天飞洒!她硬生生在汹涌的兽潮中杀出一条血路,每一步都踏在堆积的怪物尸体之上!她不顾身后袭来的骨刺毒液,任由它们在自己身上留下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冲到帝君兽身边!

蝠龙的利爪即将触碰到帝君兽的胸膛!

“滚开!”涵婓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帝君兽身前!她双手握刀,用尽全身力气,一记毫无保留的、凝聚了她所有守护意志的上撩斩!

“锵——噗嗤!”

燃烧着血墨光芒的“血怒”狠狠劈入蝠龙抓来的利爪!刀锋势如破竹,将那只巨大的爪子连同半截手臂硬生生斩断!蝠龙发出凄厉的惨嚎,翻滚着倒飞出去!

涵婓挡在帝君兽身前,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她剧烈地喘息着,手中的“血怒”刀尖斜指地面,粘稠的污血顺着刀锋滴落。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不再有丝毫迷茫和恐惧,只有一种冰冷到极致、燃烧到极致的坚定,直刺天空中的柳清尘!

“我的道…我自己走!”

“想杀他…先踏过我的尸体!”

涵婓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淬火的寒铁,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穿透了兽潮的咆哮和血风的呜咽,清晰地回荡在血色天地间。她浑身浴血,伤痕累累,持刀挡在昏迷的帝君兽身前,如同守护巢穴的受伤母兽,那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神,死死锁定着天空中的柳清尘。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柳清尘温润平和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并非愤怒,而是一种…意料之外的错愕,随即化为更加深沉的悲悯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手中的青冥剑,剑尖依旧指向帝君兽,但剑身上流淌的青色光晕,却微微黯淡了几分。

“执迷…不悟…”他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疲惫,仿佛背负着万古的沧桑。“守护祸胎,便是与苍生为敌…便是…自寻死路!”

话音落下的瞬间,柳清尘的身影动了!

不再是静立,而是化作一道飘渺如烟的青色流光!速度快到超越了涵婓视线的捕捉!上一瞬还在高空,下一瞬,那柄闪烁着黯淡青光的古剑,剑尖已带着洞穿虚空的锋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涵婓的眉心前三寸!

真正的杀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凛冽!都要决绝!

这一剑,不再有任何试探,不再有任何余地!目标直取涵婓的性命!仿佛只要杀了她这个守护者,帝君兽便是囊中之物!

生死一线!

涵婓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师尊的剑…她太熟悉了!如清风拂柳,无迹可寻,却蕴藏着洞穿一切的锋锐!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吼——!”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涵婓身后,一直昏迷不醒的帝君兽,喉咙里猛地发出一声低沉而痛苦的嘶吼!他那条被束缚在床榻上的狰狞兽爪,覆盖的漆黑鳞片骤然亮起!尤其是小臂外侧那枚暗金色的闭阖巨眼图腾,爆发出刺目的金红色光芒!

“嗡——!”

一股沉重、古老、仿佛来自洪荒之初的守护意志,以帝君兽为中心轰然爆发!这股意志并非能量冲击,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涵婓只觉得一股暖流瞬间涌入识海,驱散了部分死亡的阴霾!而刺向她眉心的青冥剑锋,在接触到这股洪荒威压的瞬间,竟发出一声细微的哀鸣,剑尖凝滞了万分之一瞬!

就是这万分之一瞬!

涵婓被逼到极限的意志和身体本能做出了反应!她不是格挡,不是后退!而是猛地侧头!同时,一直紧握在左手、那片沾着师尊血迹的冰冷血枫,被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刺来的青冥剑锋弹射而去!

“嗤!”

凝固的血枫如同最脆弱的薄冰,瞬间被青冥剑的锋锐洞穿、粉碎!

然而,就在血枫粉碎、青冥剑的剑尖即将刺入涵婓眉心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粉碎的血枫碎片中,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青色魂息光芒骤然亮起!这光芒并非来自柳清尘此刻的攻击,而是…源自那片血枫本身!源自上一次轮回中,柳清尘消散时残留的那缕魂息!

这缕微弱到极致的魂息光芒,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与柳清尘刺来的剑尖上蕴含的魂息波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嗡——!”

青冥剑发出一声剧烈的、充满痛苦的震颤!剑身上原本黯淡的青色光晕瞬间变得紊乱!柳清尘那飘渺如烟的身影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温润平和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剧烈的痛苦和挣扎!那双古井般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两股意志在疯狂撕扯!

“呃…啊…!”一声压抑的、充满无尽痛苦的嘶吼,从柳清尘口中挤出!这声音不再是之前那温和的语调,而是充满了被禁锢、被扭曲、被撕裂的绝望!

“婓…儿…快…逃…”

“不…杀…杀了他!”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念,混乱地交织在他痛苦的嘶吼中!

就是现在!

涵婓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师尊残魂的异常反应,那缕魂息光芒的共鸣,让她瞬间明悟——眼前这持剑相向的师尊,并非幻境模拟的虚影,也并非他完整的意志!他的魂息被某种力量禁锢、扭曲、操控了!如同提线木偶!

守护的意志再次压倒一切!涵婓不再犹豫!趁着柳清尘魂息紊乱、身形僵直的刹那,她手中的“血怒”巨刃再次爆发出血墨色的光芒!这一次,刀锋所指,并非师尊,而是…他手中那柄剧烈震颤、仿佛成了痛苦源头的青冥剑!

“斩——!”

“斩——!”

涵婓的咆哮混合着“血怒”的凶煞嗡鸣,撕裂了血色天穹!血墨色的刀芒不再是斩向师尊的身体,而是凝聚成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细线,带着斩断一切枷锁的决绝意志,狠狠劈向柳清尘手中那柄剧烈震颤、青光紊乱的青冥古剑!

目标:剑身与剑柄的连接处!

“不!!!”柳清尘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充满无尽惊恐的嘶吼!这惊恐并非来自对自身消亡的恐惧,而是仿佛那柄剑,是他魂息被扭曲、被禁锢的核心枢纽!他想要收剑格挡,但魂息的剧烈冲突让他动作慢了半拍!

“锵——!!!”

刺耳到令人灵魂战栗的金铁断裂声,猛然炸响!

血墨色的刀芒如同死神的裁剪刀,精准无比地斩在了青冥剑那狭长剑身与古朴剑柄的连接薄弱处!

这一次,没有僵持!

在涵婓燃烧意志的全力一击下,在帝君兽兽爪图腾爆发出的洪荒威压干扰下,在那缕残存魂息光芒的共鸣反噬下…

青冥剑,应声而断!

如同被斩断了命运的丝线,古朴的剑身与剑柄瞬间分离!断裂处迸射出刺目的青色和血墨色混杂的能量乱流!

“啊——!!!”柳清尘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饱含无尽痛苦的惨嚎!他整个身体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瞬间变得透明、虚幻!无数道细密的裂痕从他身体内部蔓延开来,爆发出刺目的青光!那青光不再温润,而是充满了被撕裂、被解放的痛苦!

他手中紧握的断剑剑柄无力地滑落。他艰难地抬起头,那双因痛苦而扭曲的眼眸,穿透了混乱的能量乱流,死死地、深深地看了涵婓一眼。

那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悲悯与决断,没有了被操控的杀意。

只有…

一种难以言喻的、尘埃落定的释然。

一种深深的、无法诉说的眷恋。

最后,化为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用尽所有残存魂息的口型:

“走…”

砰——!!!

柳清尘的身体,连同那爆发的刺目青光,如同一个被吹到极限的气泡,轰然炸裂!化作无数点细碎的、闪烁着纯净青色光晕的魂息碎片,如同夏夜中飞舞的萤火虫,纷纷扬扬地飘散开来!

这一次,没有血枫飘落。只有那点点纯净的魂息碎片,带着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轻轻拂过涵婓沾满血污的脸颊,随即如同投入大海的雨滴,无声无息地消散在血色天穹之下。

在魂息碎片消散的刹那——

“咔嚓…轰隆隆——!!!”

整个血色幻境,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穹顶,发出震耳欲聋的崩裂声!粘稠的暗红天空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枯死的血枫林成片倒塌、湮灭!咆哮的兽潮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凝固、然后如同沙堡般崩塌消散!

大地在剧烈震颤、开裂!无边的血泥荒原如同破碎的镜面,片片剥落!露出下方无尽的、旋转的黑暗虚空!

幻境…崩碎了!

一股强大无比的排斥力瞬间作用在涵婓和帝君兽身上!两人如同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抓住,朝着那旋转的黑暗虚空抛去!

天旋地转!意识沉沦!

剧烈的眩晕如同深海漩涡,撕扯着涵婓的意识。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揉碎又重组,每一次感知的恢复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血色荒原的崩裂声、兽潮的咆哮、还有师尊最后炸裂消散的青光和那无声的“走”字口型…混乱的画面在脑海中疯狂闪现,最终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取代。

“咳…咳咳!”涵婓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咳嗽让她蜷缩起身体,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喉咙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火辣辣的疼痛。视线模糊了片刻才逐渐清晰。

头顶是熟悉的、沾染着些许污渍的营帐顶棚。身下是坚硬冰冷的石板地面。她…回来了。回到了帝君兽的营帐。

营帐内一片狼藉。烛火倾倒熄灭,药瓶碎裂,药液混合着血污流淌一地。几名军医和血衣卫横七竖八地倒在角落,昏迷不醒,显然是被幻境崩碎时的能量冲击波及。

涵婓挣扎着想要坐起,全身的骨头如同散了架般剧痛。她低头看向自己,战袍早已被汗水、血污和粘稠的血泥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无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轮廓——那是幻境中兽潮留下的“馈赠”。虽然伤口在现实中没有真正出现,但那深入骨髓的痛楚和力竭的虚弱感却无比真实。

她猛地转头看向床榻!

帝君兽依旧昏迷着,那条覆盖漆黑鳞片的兽爪被软革束缚在床边。他胸膛的伤口…涵婓的瞳孔骤然收缩!

伤口边缘那病态的灰白色区域,竟然缩小了一圈!那些如同活物般扭曲蔓延、伸向寒玉盒的幽绿色根须,此刻如同被烈日暴晒过的毒蛇,大部分变得干瘪、萎缩,甚至有几条最细小的已经彻底失去了光泽,化作了灰白的死物!虽然仍有几根较粗的根须顽强地搏动着,延伸的速度也大大减缓!

帝君兽原本微弱紊乱的气息,此刻竟变得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枯竭虚弱,却不再是那种随时可能熄灭的状态!他那条狰狞兽爪上,暗金色的闭阖巨眼图腾,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温暖金红色光晕,如同寒冬中的一点烛火,无声地对抗着伤口的灰白与幽绿。

赤瞳的试炼…真的有效?激发了他残存的血脉和求生意志?

涵婓心头刚升起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目光却猛地凝固在帝君兽的枕边!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小撮灰烬。

灰烬呈现出一种极其纯净的、如同水晶粉末般的淡青色。它们微微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光芒,散发出一种涵婓灵魂深处无比熟悉的、温暖而平和的气息——那是师尊柳清尘魂息的气息!是他在幻境中彻底消散后,残留在这现实世界中的最后痕迹!

这撮青色的魂烬,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帝君兽的枕边,散发着微弱却持续的光芒。更让涵婓浑身冰冷的是,床头矮几上,那个封存着血池胚胎肉膜的寒玉盒,表面的冰霜似乎消融了一些,盒内那“噗通…噗通…”的搏动声变得清晰可闻。而那搏动的频率,竟隐隐与枕边那撮青色魂烬闪烁的微光…产生着某种极其隐晦的、令人不安的共鸣!

魂烬…胚胎…共鸣…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涵婓的脑海:赤瞳开启的血战幻境,并非单纯的试炼!那幻境中师尊的残魂…是真实的!是被人以某种残忍的手段禁锢、投入幻境,作为锤炼她“道心”的工具!而此刻,师尊最后残存的魂烬,似乎正被那来自血池的幽冥胚胎组织…吸引着、共鸣着?!

“吱嘎…”

营帐厚重的帘布被一只覆盖着暗红鳞甲的巨手掀开。赤瞳那如同燃烧铁塔般的身影,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灼热煞气,缓缓走了进来。他燃烧的赤瞳扫过一片狼藉的营帐,扫过昏迷的军士,最后落在床榻上气息平稳了些许的帝君兽身上,目光在帝君兽枕边那撮闪烁的青色魂烬和搏动着的寒玉盒上微微停顿了一瞬。

随即,他那双如同凝固岩浆般的赤瞳,转向了瘫坐在地上、浑身浴血、脸色惨白如鬼的涵婓。

“很好。”赤瞳的声音恢复了那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三轮兽潮,弑亲证道…你,撑过来了。”

“恭喜你,通过了血将试炼。”

他缓缓抬起覆盖着鳞甲的右手,掌心再次凝聚出一团粘稠深邃的暗红光球,但这一次,光球中蕴含的能量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

“现在…”

赤瞳燃烧的赤瞳死死锁定涵婓,那目光深处,似乎有某种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东西在翻涌。

“该清点一下…战利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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