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令人窒息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严丝合缝地包裹着这片庞大的水下陵寝。涵婓伏在帝君兽宽阔而湿冷的背脊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水腥与尸骨腐朽的气息,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手腕的伤口在冰冷河水的浸泡下早已麻木,只余下一种深及骨髓的钝痛。四周是堆积如山的森森白骨,在不知名磷火惨淡幽绿的映照下,投射出扭曲、怪诞的阴影,如同无数蛰伏的亡灵在无声窥视。
帝君兽庞大的身躯悬浮在相对平缓的水域,暗金色的竖瞳如同两盏燃烧在幽冥深处的灯火,警惕地扫视着这片白骨坟场。它的目光,最终凝固在河道中央那几根断裂的古老石柱上,尤其是那根顶端残留着巨大兽爪断痕的石柱。一种涵婓无法完全理解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让它喉咙里发出低沉悠长的呜咽,这声音在水底回荡,更添几分悲凉与肃杀。
它不再犹豫,粗壮的尾巴有力地摆动,庞大的身躯如同一条沉默的潜蛟,驮着涵婓,缓缓朝着白骨堆积的河岸深处游去。那里,一片更加浓重、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静静等待着。
随着靠近,涵婓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那黑暗并非纯粹的虚无,而是一道巨大无比、镶嵌在嶙峋岩壁中的石门轮廓!石门高达十丈,通体由一种不知名的、泛着金属冷光的黑色巨石砌成,表面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和水藻苔藓。门扉紧紧闭合,门缝处被厚厚的泥沙和不知名的水草根系死死封住,仿佛亘古以来从未开启。
吸引帝君兽目光的,并非石门本身,而是石门左侧矗立着的一块巨大石碑!那石碑同样由黑色巨石雕琢而成,半截淹没在浑浊的河底淤泥中,露出水面的部分也覆盖着厚厚的钙化物和滑腻的水苔,但碑身的主体部分却奇迹般地保存完好。
帝君兽驮着涵婓,缓缓靠近石碑。它庞大的头颅凑近石碑表面,粗重的呼吸搅动着水流,吹拂开碑面上一些松软的附着物。暗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那些被水流和岁月模糊、却依旧透出苍茫古意的巨大刻痕。
涵婓也挣扎着抬起头,借着帝君兽鳞片上反射的微弱磷光和自身逐渐适应黑暗的视力,努力辨认着碑文。那些文字古老而繁复,非他所能识,如同扭曲的龙蛇盘踞,透着一股蛮荒苍凉的气息。碑文似乎记载着某种宏大的功绩或祭祀,但关键的部分——尤其是碑文末尾的落款位置——却被人为地、粗暴地削去了一大片!只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犬牙交错的巨大凹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爪狠狠撕扯过。
就在涵婓的目光触及那被削去的落款位置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悸动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的心脏!仿佛那残缺的空白本身,就蕴含着莫大的恐怖与不祥!
而帝君兽的反应则更为剧烈!当它的视线扫过那被毁坏的落款处时,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暗金色的竖瞳骤然收缩,随即爆发出骇人的凶光!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混杂着滔天愤怒与刻骨悲伤的狂暴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流,毫无保留地顺着刚刚建立的血契联系,狠狠冲击向涵婓的意识!
“吼——!!!”
一声沉闷如雷、饱含无尽悲怆与暴戾的咆哮,穿透重重水波,震得整个白骨河道都在微微颤抖!无数细小的骨渣从堆积如山的骨岸上簌簌滚落!帝君兽仿佛被那残缺的碑文彻底点燃了血脉中的某种禁忌,它猛地抬起一只覆盖着暗金鳞片的前爪,带着积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愤怒与质问,狠狠拍向那石碑被毁坏的落款位置!
“轰!”
沉重的闷响在水底炸开!石碑剧烈震动,表面的钙化物和水苔大片剥落!浑浊的水流被狂暴的力量搅动,形成混乱的漩涡!
就在帝君兽的利爪与石碑残缺处接触的刹那——
“嗡——!!!”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磅礴意志,骤然从那石碑深处爆发!整个石碑瞬间亮起!不是柔和的光芒,而是一种粘稠如血、又带着神圣金芒的刺眼光柱,如同沉眠万古的巨龙睁开了它的独眼!光柱无视了厚重的河水和无尽的黑暗,瞬间将帝君兽和它背上的涵婓完全吞没!
涵婓只觉眼前被一片无边的血金之色覆盖,意识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一股无可抗拒的伟力猛地拉扯、剥离了身体!冰冷刺骨的河水、腐朽的白骨气息、手腕的疼痛…所有的感官在瞬间被切断、碾碎!取而代之的,是足以焚毁灵魂的灼热气浪、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与绝望嘶吼、以及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与硫磺焦糊味!
幻象!来自远古时空的恐怖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蛮横地灌入涵婓的脑海!
* * *
他“站”在一片燃烧的大地上。天空是污浊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痂,巨大的、流淌着熔岩的裂痕在大地上纵横交错,喷吐着灼热的气流和有毒的烟尘。脚下并非泥土,而是混杂着碎裂骨骼、焦黑肉块和融化金属的粘稠焦土!
震天的喊杀声、兵刃碰撞的刺耳尖啸、濒死者的绝望哀嚎、巨兽撼动大地的沉闷脚步声…无数声音汇聚成毁灭的交响,疯狂冲击着他的耳膜!空气滚烫得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烧红的刀片,浓烈的血腥和硫磺焦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令人窒息的气味。
他“看”向战场中央。
那里,矗立着一个顶天立地的身影!
那身影身披残破却依旧散发着浩瀚神圣气息的金色战甲,甲胄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的恐怖痕迹,沾染着暗沉发黑的神血。他手中握着一柄断剑!剑身只剩下三分之一,断裂处参差不齐,但残留的剑刃依旧流淌着煌煌如烈日般的金色光焰,每一次挥动,都带起撕裂天穹的金色匹练,将周围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形态扭曲狰狞的敌人(它们的身体由翻滚的阴影和蠕动的血肉构成,散发着纯粹的邪恶气息)蒸发、净化!
他便是圣主!即使身陷绝境,即使战甲残破、神剑折断,那伟岸的背影依旧如同支撑天地的脊梁,散发着令万邪辟易的无上威严!他每一次挥剑,都伴随着无数阴影魔物的凄厉尖嚎和飞灰湮灭!
然而,敌人太多了!无穷无尽!它们如同从地狱最深处涌出的污秽潮水,悍不畏死地扑向那金色的身影。圣主的动作依旧迅猛绝伦,但涵婓却清晰地“感觉”到,那如烈日般燃烧的生命本源,正在急剧地消耗、黯淡!
就在圣主挥剑荡开一片汹涌扑来的阴影魔潮,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息——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圣主身后!
那人同样笼罩在宽大的斗篷之中,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而挺拔的轮廓。他的动作快到了极致,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半分属于战友的迟疑!一只覆盖着暗紫色臂甲的手掌,无声无息地印在了圣主后心残破的金色战甲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极其沉闷、仿佛心脏被捏碎的“噗”声!
掌落之处,暗紫色的光芒如同剧毒藤蔓般瞬间蔓延开来!那光芒带着一种极度阴冷、污秽、侵蚀一切生机的气息,疯狂地腐蚀着圣主残破的金色战甲,更如同亿万根毒刺,狠狠扎入他伟岸的身躯!
圣主伟岸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他挥剑的动作停滞在半空。那柄流淌着金色光焰的断剑,光芒骤然黯淡!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
幻象在此刻骤然聚焦、放大!
涵婓的意识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瞬间贴近!他清晰地“看”到了圣主转过来的侧脸!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却依旧威严如神只的脸庞,剑眉星目,下颌线条刚毅如石刻。但此刻,这张脸上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惊、痛楚…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深沉的悲悯?!
圣主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涌出的只有一股粘稠的、闪耀着淡金色光点的神血!他的目光,穿透了时空的阻隔,死死锁定在身后那偷袭者的斗篷阴影之下!那眼神,没有愤怒的咆哮,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沉重的悲伤,仿佛穿透了斗篷,看到了偷袭者隐藏的面容,也看到了某种更令人绝望的真相。
涵婓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顺着圣主的目光,拼尽全力想要看清那斗篷下的脸!然而,偷袭者的斗篷似乎笼罩着某种扭曲视线的力量,只能勉强看到斗篷边缘,绣着一道极其细微、却透着无边邪异与尊贵气息的暗紫色火焰纹路!那纹路…与血灵宫的徽记,如出一辙!
血灵宫主!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涵婓识海炸响!碑文被毁的落款…圣主陨落的真相…血灵宫的追捕…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串联!一股彻骨的寒意从灵魂深处炸开!
也就在圣主遭受重创、神光黯淡的瞬间!
“嗷吼——!!!!!”
一声震碎寰宇、充满无尽悲怆与暴怒的龙吟,猛地从战场边缘炸响!那声音穿透了时空的壁垒,带着撕裂灵魂的力量,狠狠撞入涵婓的意识!
涵婓“看”过去——
只见一头庞大到遮蔽了半边天空的恐怖巨兽,正从尸山血海中挣扎着站起!它形似传说中的真龙,但更加狰狞、更加古老!暗金色的鳞甲覆盖全身,每一片都流淌着粘稠的神魔之血,巨大的龙首上,一双燃烧着焚世怒焰的暗金竖瞳,死死锁定着偷袭圣主的斗篷身影!
是帝君兽!或者说,是它全盛时期的、真正的本体形态!
它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恐怖伤痕,一只龙角断裂,巨大的龙翼也撕裂了大半,但它散发出的凶威和暴怒,却如同灭世的狂潮!它不顾一切地朝着偷袭者冲去,庞大的身躯碾碎无数阴影魔物,龙口怒张,一道凝聚了它本源之力、足以焚毁星辰的暗金吐息正在疯狂汇聚!
然而,那斗篷身影——血灵宫主,对身后扑来的灭世巨兽似乎毫不在意。他印在圣主后心的手掌猛地一收!五指成爪,狠狠一扯!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一块散发着柔和纯净白光、形状不规则的碎片,硬生生被他从圣主后心处扯了出来!那碎片仿佛有生命般,在宫主暗紫色的能量包裹中剧烈挣扎,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悲鸣!
圣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最后的神光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熄灭了大半!他那双充满悲悯的眼眸,光芒也在急速黯淡!
“不——!!!” 涵婓在幻象中发出无声的呐喊,灵魂都在因那剜心般的景象而剧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濒死的圣主眼中最后的光芒骤然凝聚!那不再是悲悯,而是一种决绝的、洞穿未来的神性光辉!他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将手中那柄黯淡的断剑,朝着正疯狂冲来、欲要撕碎宫主的帝君兽本体掷去!
断剑化作一道微弱的金色流光,速度却快到了极致!它并未攻击帝君兽,而是在接触到帝君兽庞大身躯的瞬间,骤然爆发出最后的光辉!无数玄奥无比的金色符文从剑身中涌出,如同锁链般缠绕上帝君兽的本体!
“封!!!” 圣主最后的神念如同惊雷,响彻在涵婓的识海!
金色符文锁链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瞬间收缩!帝君兽那庞大无匹、散发着灭世凶威的本体,在这股源自圣主最后生命本源的封印之力下,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缩小!它愤怒的咆哮被强行扭曲、压制,庞大的力量被层层封印!最终,化作一道暗金色的流光,被强行拖拽着,朝着远离战场的、某个未知的时空裂隙投去!
在意识被彻底封印、身躯被拖入裂隙的最后一瞬,帝君兽那燃烧着焚世怒焰的暗金竖瞳,死死地穿透虚空,烙印在涵婓的“视线”中!那眼神,是倾尽九天弱水也无法洗刷的滔天恨意!是对血灵宫主不死不休的诅咒!更是对圣主最后之举的…无尽悲恸!
也就在帝君兽被封印拖走的刹那,血灵宫主似乎冷笑了一声,握着那块散发着白光的碎片,身影如同泡影般,缓缓消失在汹涌扑来的阴影魔潮之后。
幻象,如同摔碎的琉璃,骤然崩解!
* * *
“呃啊——!”涵婓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猛地从帝君兽的背脊上弹坐起来!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河水呛入气管,引发剧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眼泪混合着河水不断涌出。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脸色惨白如金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圣主陨落时那悲悯的眼神、血灵宫主斗篷上那抹暗紫火焰、帝君兽本体被封印时那焚世的恨意…所有的一切,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带来难以言喻的灼痛与恐惧。
身下,帝君兽的状态比他更加狂暴!幻象中那被封印的滔天恨意与悲恸,如同实质的岩浆,在它被唤醒的记忆碎片里疯狂奔涌!它庞大的身躯在水中疯狂地翻滚、扭动、撞击!暗金色的鳞片缝隙间,浓郁到近乎实质的血色煞气如同失控的火焰般喷薄而出!它发出震耳欲聋、充满无尽痛苦与暴戾的咆哮!
“吼嗷——!!!”
这咆哮不再是单纯的兽吼,其中蕴含的龙威与悲怆,竟引得整个庞大的古墓群为之共鸣!那些沉寂了万载的白骨开始簌簌震动,巨大的兽骨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那几根断裂的石柱,尤其是顶端残留兽爪的那根,表面覆盖的钙化物和苔藓纷纷剥落,露出了下方更加清晰古老的图腾纹路!整个水下空间都在回荡着这声穿越了万古岁月的悲鸣龙吟!
“轰隆隆…”沉闷的震动声从墓群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沉睡的庞然巨物,被这饱含血泪的龙吟所惊醒!
“该死!他们在里面!”一个暴躁如雷的声音穿透水流,从涵婓和帝君兽来时的方向传来!正是血将熔岩!
“那孽畜在发狂!它触动了这里的禁制!”幽织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拿下它!快!”赤瞳冰冷无情的命令如同寒铁交击,清晰地响起!
三道散发着浓郁血腥煞气的身影,如同索命的鬼影,破开浑浊的水流,出现在白骨河道的入口处!赤瞳的血眸第一时间锁定了在河底疯狂翻滚咆哮、煞气冲天的帝君兽,以及它背上惊魂未定、脸色惨白的涵婓!漩涡般的血眸中,杀意瞬间沸腾!
“动手!生死勿论!”赤瞳的命令冷酷决绝。
熔岩发出一声兴奋的咆哮,手中熔岩巨斧再次燃起灼热的高温,搅动着水流,如同开山巨神,朝着帝君兽猛冲而来!巨斧未至,灼热的气浪已将周围的河水煮沸,翻滚起大片的气泡!
幽织则如同鬼魅般飘忽不定,十指间的幽蓝丝线在水中如同活物般急速穿梭,悄无声息地编织成一张覆盖了大片水域、散发着阴寒死气的无形大网,朝着涵婓当头罩下!她的目标很明确,先擒住最弱的涵婓!
赤瞳本人并未立刻冲上,他悬浮在水中,脸上的惨白面具毫无表情,但那双漩涡血眸却骤然亮起,如同两颗燃烧的血星!一股无形无质、却比熔岩的巨斧和幽织的丝网更加恐怖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亿万根钢针,无视了空间和水流的阻隔,狠狠刺向帝君兽那因痛苦回忆而剧烈动荡的识海!他要趁帝君兽精神混乱之际,一举将其重创甚至控制!
三大血将,各展杀招,配合默契,瞬间将涵婓和陷入狂暴的帝君兽逼入绝境!
涵婓感受到那致命的阴寒死气当头罩下,以及赤瞳那无声无息却令人神魂欲裂的精神威压,死亡的阴影瞬间攫住了心脏!他体内的冰火灵力(残存的自身灵力与新生的血契之力)在生死危机下疯狂运转,手腕崩裂的伤口再次渗出鲜血,但他根本顾不上了!
“帝君!”涵婓嘶声大吼,试图唤醒陷入狂暴回忆的巨兽!
或许是涵婓的呼喊,或许是三大血将致命的攻击刺激,帝君兽那因幻象冲击而混乱狂暴的暗金竖瞳中,属于战斗本能的凶光骤然压倒了痛苦!它猛地抬头,死死锁定冲在最前方的熔岩!
“吼——!”一声饱含暴戾与毁灭的咆哮炸开!
面对熔岩那焚山煮海般的巨斧劈砍,帝君兽庞大的身躯不退反进!它粗壮的尾巴如同钢鞭般在水中卷起狂暴的暗流,狠狠抽向熔岩的下盘!同时,一只覆盖着暗金鳞片、利爪森然的前爪,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悍然迎向那灼热的熔岩巨斧!爪尖之上,一丝极其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暗金色锋芒悄然浮现,那是它被封印的本源力量在极度愤怒下的本能逸散!
“铛——!!!”
刺耳无比的金铁交鸣声在水底轰然炸响!如同万口巨钟同时敲击!狂暴的冲击波呈环形炸开,将周围的河水狠狠排开,形成一个短暂的真空地带,白骨河岸剧烈震动,无数骸骨被震得飞起!
熔岩那魁梧的身躯竟被帝君兽这含怒一爪震得倒飞出去数丈!他青铜面具下的眼神充满了惊骇!手中的熔岩巨斧嗡嗡震颤,斧刃上竟被那暗金色的爪芒留下了几道清晰的深痕!他手臂一阵酸麻,几乎握不住斧柄!这孽畜的力量,比情报中描述的还要恐怖数倍!
而帝君兽的前爪鳞片也被巨斧的高温灼烧得一片焦黑,传来刺鼻的焦糊味,但它凶性更炽!然而,就在它击退熔岩的瞬间,幽织那阴寒致命的丝网已然悄无声息地罩到了涵婓头顶!涵婓只觉全身一寒,仿佛连血液都要冻结,行动瞬间变得无比迟滞!
更要命的是,赤瞳那无声的精神冲击如同跗骨之蛆,狠狠刺入帝君兽动荡的识海!帝君兽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吼,暗金色的竖瞳中瞬间布满了混乱的血丝,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迟滞!
“就是现在!”幽织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手的快意,十指猛地一收!那张无形的幽蓝丝网瞬间收紧,要将涵婓彻底束缚!
涵婓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体内的力量在赤瞳精神威压的余波和幽织丝网的寒气双重压制下,几乎无法调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震颤,毫无征兆地以那块刚刚触发幻象的黑色石碑为中心,扩散开来!
这震颤仿佛触动了整个古墓群某个沉睡的核心!帝君兽颈间那道暗沉无光的项圈,在接触到这微弱震颤波动的瞬间,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木,骤然亮起!无数极其繁复玄奥的暗紫色符文在项圈表面疯狂流转、明灭!一股古老、威严、不容亵渎的磅礴龙威,如同沉眠的巨龙苏醒,猛地从项圈深处爆发出来!
这股龙威,比帝君兽自身散发的更加纯粹、更加浩瀚、更加…尊贵!仿佛源自血脉的源头!
“吼——?!”
帝君兽猛地发出一声惊疑不定、甚至带着一丝本能敬畏的吼叫!它那被赤瞳精神冲击搅乱的识海,在这股源自项圈的纯正龙威涤荡下,竟瞬间清明了大半!混乱的血丝迅速消退,暗金色的竖瞳重新凝聚起冰冷的凶光!而它身上因幻象记忆而失控喷薄的狂暴煞气,竟也被这股龙威强行压制、收敛!
赤瞳那无形无质的精神冲击,在触及这股爆发出的纯正龙威时,如同冰雪遇到骄阳,瞬间消融瓦解!赤瞳悬浮在水中的身体猛地一震,面具下的脸色骤然一变,那双漩涡血眸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惊愕!这孽畜身上…怎么会有如此纯正的守护龙气?!
幽织更是闷哼一声!她那张即将收紧的、由纯粹阴煞之气构成的幽蓝丝网,在触碰到这股爆发的龙威时,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嗤嗤”的消融声,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束缚涵婓的阴寒之力也骤然消失!
涵婓只觉得身上一轻,虽然依旧被龙威压得喘不过气,但行动能力瞬间恢复!他惊骇地看着帝君兽颈间那光芒流转、符文明灭的项圈,以及项圈散发出的、令整个古墓群都为之震颤臣服的浩瀚威压!
“那项圈…是封印?!也是…钥匙?!”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涵婓心中炸开!
帝君兽显然也感受到了项圈的变化和那股纯正龙威带来的力量与庇护。它摆脱了精神冲击的困扰,冰冷的竖瞳瞬间锁定了因丝网被破而气息微乱的幽织!杀机毕露!
然而,赤瞳的反应更快!
“撤!”他冰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响彻在水底。“龙气被引动,此地要塌了!先退出去!”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轰隆隆——!!!”
整个庞大的水下古墓群,开始剧烈地、前所未有地摇晃起来!巨大的黑色石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缝处的泥沙簌簌落下!两侧堆积如山的白骨如同雪崩般大片大片地坍塌滑落,激起浑浊的泥浪!头顶的岩壁裂开一道道巨大的缝隙,无数碎石开始坠落!那几根断裂的石柱也在疯狂震动,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毁!
灭顶之灾,瞬间降临!
涵婓脸色惨变!前有三大血将虎视眈眈,后有整个古墓崩塌的灭顶之灾!
帝君兽颈间的项圈依旧散发着浩瀚龙威,光芒流转,暗紫色的符文如同呼吸般明灭。它庞大的头颅猛地转向涵婓,暗金色的竖瞳中,狂暴的杀意被一丝凝重和决断取代。它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吼,粗壮的尾巴猛地卷住涵婓的腰身,将他牢牢固定在背脊之上。
下一刻,它没有选择冲向血将,也没有冲向那扇巨大的石门,而是猛地一头扎向河底那片因震动而翻腾起大量淤泥的黑暗区域!那里,隐约可见一道被碎石和白骨半掩的、狭长的水下裂隙!不知通往何处!
“拦住它!”赤瞳的厉喝响起,一道凝练的血色精神尖锥再次射向帝君兽!
熔岩也稳住身形,怒吼着掷出手中的熔岩巨斧,化作一道灼热的流光斩向帝君兽的后背!
幽织则双手连挥,无数道阴寒的丝线如同毒蛇般射向涵婓!
但一切都晚了!
在项圈爆发的龙威庇护下,赤瞳的精神攻击再次被削弱、偏移!熔岩的巨斧被帝君兽摆动身躯险险避开要害,只在背脊鳞片上留下一道焦黑的深痕!幽织的丝线更是被激荡的水流和坠落的碎石阻挡!
帝君兽庞大的身躯,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驮着涵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撞开堆积的碎石和骸骨,瞬间没入了那条狭长的水下裂隙之中!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瞬间,一块巨大的、刻满了扭曲蛇形图腾的黑色巨石,带着万钧之力,轰然砸落在裂隙入口处!溅起冲天的泥浪,彻底封死了来路!
“轰隆——!!!”
整个古墓群的核心区域,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中,彻底崩塌!浑浊的泥浪翻滚着,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