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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地脉深处残留的寒气,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涵婓断裂的经脉里游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细微却尖锐的疼痛。他盘坐在临时开辟出的狭小石穴中,洞口被帝君兽庞大的身躯堵得严严实实。这头因吞噬过量血魔气而陷入短暂沉眠的巨兽,呼吸间喷吐的气息都带着一股混沌未明的灼热,驱散着地底渗骨的阴冷,也勉强压下了涵婓体内翻腾的冰寒反噬。

指尖抚过腰间那块冰冷的幽冥骨片,粗糙的纹路下,祖魂最后警示的余韵似乎还在指尖震颤——“五柱血祭…青冥禁地…”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然而,此刻的他,却像一个被抽空了底气的破旧皮囊。强行引动地脉怒涛冰封血将傀儡大军,代价是惨烈的。断裂的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空有奔涌的意念,却无力驱动沉寂的灵力之河。

他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前路未明,强敌环伺,这副残躯,还能撑多久?

就在此时,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威压,如同九天垂落的巨幕,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整个幽冥谷,甚至穿透了帝君兽的守护和地脉的阻隔,狠狠压在涵婓的心头!

“呃!” 涵婓闷哼一声,身体剧震,本就脆弱的经脉瞬间传来不堪重负的呻吟,嘴角溢出一缕鲜红。这股威压堂皇、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秩序之力,并非血灵宫那污秽血腥的气息,却同样令人窒息。

帝君兽猛地睁开那双熔岩般的巨瞳,低吼着昂起头颅,双角上流转的暗金色纹路骤然亮起,一股暴戾的混沌气息本能地升腾,与那降临的威压隐隐抗衡,在狭小的空间里激荡起无声的乱流。

涵婓艰难地抬起头,目光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岩层。只见昏暗的地脉空间上方,极高远的穹顶位置,一片浩瀚无垠的虚影正缓缓展开、凝实。

那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其万一的壮阔奇观。

一片无法估量其广袤的玉质碑林虚影,横亘于九天之上,其质非金非玉,流淌着亘古苍茫的混沌气息。碑体之上,无数玄奥莫测的符文如同活物般自行流转、生灭,每一个符文都似乎蕴藏着星辰生死的奥秘,大道伦音的碎片。亿万道颜色各异、强弱不同的光柱,从苍茫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冲天而起,如同朝圣般投入这片碑林虚影之中,那是无数修士自身道韵与天地法则的显化,是力量的具象,是身份的烙印!

“天榜投影…排名战…开启了?” 涵婓瞳孔微缩。那股笼罩四野的威压,正是源自这代表着此界至高权柄与力量序列的天碑投影!它无视空间阻隔,直接降临在每一个有资格参与或影响排名的修士感应之中。

几乎就在天榜投影彻底凝实的刹那,一道冰冷、宏大,不蕴含任何感情的声音,直接在涵婓的识海深处,在所有被天碑气息笼罩的强大修士心中轰然响起:

【天榜重定,血阶已开。凡名入百强者,皆可循阶而上,挑战序列。胜者晋位,败者…或陨落,或除名!】

伴随着这宣告般的道音,一道触目惊心的“阶梯”,自那浩渺天碑虚影的底部,穿透层层空间阻隔,笔直地垂落下来,终点,赫然指向涵婓所在的这片幽冥地脉入口!

那并非寻常玉石阶梯,而是由粘稠、翻滚、散发着浓郁血腥与怨憎气息的暗红血晶凝聚而成!一级一级,仿佛由凝固的鲜血和破碎的灵魂浇筑,台阶表面甚至能看到扭曲痛苦的人脸在无声哀嚎。浓烈的杀戮、毁灭、绝望的道韵如同实质的罡风,环绕着这血色阶梯。这就是“血阶”,天榜挑战的残酷通道,踏上去,便意味着踏入了不死不休的修罗场。

“血色天梯…” 涵婓眼神凝重如铁。天榜挑战,本就是生死一线,而这直指他而来的血阶,其蕴含的恶意与杀机,几乎扑面而来!是谁?谁在此时,迫不及待地要将他推上这断头台?

就在血阶落定的同一瞬间,天碑投影的侧面,一片巨大的光幕如水波般荡漾展开。光幕之上,并非挑战者的信息,而是一行行冰冷刺目的猩红符文,如同流淌的鲜血,不断滚动刷新:

【焚世血祭进度:百分之三十七】

【北原极寒狱地脉本源枯竭度:六成二】

【中州‘九曲回龙’地脉节点异化完成】

【东域‘碧波海眼’节点灵力抽取加速中…】

【南疆‘离火渊’节点污染浓度突破临界…】

【西漠‘葬佛窟’节点梵天符文活跃度持续攀升…】

每一个地名,每一个百分比,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所有能看到这一幕的修士心头!这是天机阁,那个超然物外、洞悉天机的神秘组织,在向整个修行界公布血祭灭世的进度!百分之三十七!这个数字让涵婓的心脏猛地一沉,寒意瞬间盖过了经脉的疼痛。时间,比他预想的更加紧迫!青冥宗禁地…那第五处阵眼,必须尽快找到!

光幕上的信息还在冰冷地滚动,像死神的倒计时。血阶的尽头,幽冥谷入口那片被地脉寒气冰封、又被血灵军炮火反复蹂躏过的狼藉焦土上空,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荡漾起来。

波纹的中心,一道身影缓缓浮现,踏空而立。

来人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质地非丝非麻,流淌着温润的月华光泽,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眼温润,仿佛画中走出的谪仙。他周身气息纯净而内敛,不带丝毫杀伐戾气,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和。腰间悬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剑鞘乌沉,无任何装饰。

“血灵宫,圣子,白无尘。” 来人微微颔首,声音清越,如同玉石相击,清晰地传遍整个战场废墟,也穿透了地脉的阻隔,落入涵婓耳中。“奉宫主血诏,特来此,请‘噬君者’涵婓道友,登血阶,论道生死,定天榜位序。”

他的目光温和平静,越过下方焦黑的土地、冻结的污血和碎裂的傀儡残骸,仿佛只是在邀请一位故友品茗论道,而非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圣子?” 地穴中,涵婓眉头紧锁。血灵宫圣子白无尘的名号他并非第一次听闻,传闻此人是宫主亲传,地位尊崇,修为深不可测,但极少出手,更以悲天悯人、不喜杀戮着称。此刻他代表血灵宫前来挑战,其姿态却如此平和,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礼数”,事出反常必有妖!

“吼…” 帝君兽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熔岩般的巨瞳死死盯住血阶尽头那个白色的身影,充满了警惕和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厌恶。它庞大的身躯微微伏低,覆盖着暗金鳞片的肌肉贲张,随时准备暴起扑杀。

涵婓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经脉的刺痛。避无可避。无论是天榜规则的牵引,还是血灵宫点名道姓的挑战,他都必须应战。否则,天碑法则的反噬,顷刻间就能将他本就岌岌可危的身体撕碎。

他缓缓站起身,每一步都牵动着断裂的经脉,疼痛如同跗足的毒蛇。他拍了拍帝君兽布满鳞甲、如同精金浇筑的巨大前肢:“守好这里。” 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帝君兽低吼一声,算是回应,庞大的身躯如同山岳般将洞口堵得更严实,熔金般的竖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上方。

涵婓的身影化作一道黯淡的青影,顺着地脉裂缝急速上升,几个闪烁,便已破开地表弥漫的寒气与尘埃,落在了幽冥谷入口那片狼藉的焦土之上,与血阶尽头、踏空而立的圣子白无尘遥遥相对。

寒风卷过,带着刺鼻的硝烟和血腥味。远处,隐约传来血灵傀儡军团重新集结的沉重步伐声和能量核心充能的嗡鸣。天空之上,天碑投影巍然,血阶狰狞,天机阁的光幕上,焚世血祭的进度条猩红刺目。

白无尘的目光落在涵婓身上,温润依旧,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涵婓道友,地脉反噬,伤及本源,气息虚浮至此。此刻登血阶,实非明智之举。不若随我回宫,宫主或可念你资质,网开一面,赐你一条生路。” 他的话语听起来情真意切,仿佛真心为涵婓考虑。

涵婓抹去嘴角再次溢出的血痕,漆黑的眼眸里没有半分动摇,只有冰封般的战意:“废话少说。要战,便战!” 他体内残存的幽冥寒气受到战意引动,丝丝缕缕透体而出,在身周形成一圈稀薄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惨白冰雾。腰间的幽冥骨片微微发烫,祖魂残留的意志似乎也在发出无声的咆哮。

白无尘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风中飘散,带着一种悲悯众生的无奈:“执迷不悟…可惜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温润平和的气息骤然一变!

“铮——!”

一声清越悠扬的剑鸣,响彻云霄,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杂音!白无尘悬于腰侧的那柄古朴长剑自行出鞘。剑身狭长,通体呈现出一种纯净无瑕的琉璃之色,剑光如水,流淌着圣洁的光辉,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污秽。然而,就在这圣洁剑光亮起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纯粹到极致的森冷杀意,如同无形的亿万根冰针,瞬间充斥了涵婓身周的每一寸空间!

这不是战场积累的煞气,不是修炼邪功的戾气,而是一种高高在上、视万物为刍狗、以杀证道的纯粹法则意志!是“杀戮”本身!涵婓只觉得周身血液仿佛都要被冻结,断裂的经脉在这股杀意刺激下如同被无数钢针攒刺,剧痛让他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没有试探,没有寒暄。白无尘动了。他一步踏出,脚下的虚空仿佛凝结成实质的琉璃台阶。手中那柄琉璃圣剑只是看似随意地向前一递。

这一剑,无声无息,快得超越了神识捕捉的极限!涵婓只看到一点纯净到极致、也冰冷到极致的琉璃寒芒,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在自己眼前骤然放大!剑锋未至,那股冻结神魂、湮灭生机的纯粹杀戮剑意,已经如同无形的囚笼,将他死死禁锢在原地,连思维都似乎要被冻结!

生死一瞬!涵婓体内残存的幽冥寒气疯狂爆发,在他身前瞬间凝结出七面厚达尺许、布满古老幽冥符文的惨白骨盾!

“咔!嚓嚓嚓——!”

刺耳的碎裂声连成一片!那纯净的琉璃剑光,蕴含着最本源的杀戮法则,摧枯拉朽!第一面骨盾如同纸糊般炸裂!第二面、第三面…直至第七面!仅仅千分之一个刹那,七面足以抵挡元婴修士全力一击的幽冥骨盾,在琉璃剑光面前脆弱得如同气泡,接连崩碎成漫天冰晶!

剑光余势不减,直刺涵婓眉心!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吞噬!

就在那冻结神魂的剑尖即将触及涵婓眉心的皮肤,甚至能感受到那刺骨锋锐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涵婓怀中响起!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的体内!

一点微弱却坚韧无比的金光,骤然从涵婓心口的位置透射而出!这金光初时只有米粒大小,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尊贵与…愤怒!仿佛沉睡的皇者被蝼蚁的冒犯所惊醒!

金光出现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极其短暂的暂停键。

那无坚不摧、冻结一切的琉璃杀戮剑意,在触碰到这层薄薄金光的刹那,竟像是滚烫的烙铁遇到了万年玄冰,发出了“嗤嗤”的、如同冰雪消融般的刺耳声响!纯粹冰冷的杀戮法则,竟被这看似微弱的金光硬生生地阻了一阻!虽然金光也在剧烈波动、黯淡,如同风中残烛,但它确确实实地挡住了这必杀的一剑!

“什么?!” 一直保持着温润悲悯表情的白无尘,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贪婪和难以置信的复杂光芒!“祖灵气息?!”

就是这金光争取到的、不足万分之一个刹那的间隙!

涵婓被死亡彻底激发的战斗本能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求生的意志如同火山般爆发!他没有试图躲避——在这锁定神魂的杀戮一剑下,任何常规的闪避都是徒劳!他选择了最疯狂、最惨烈的方式!

“燃!”

涵婓喉咙里迸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不是灵力,而是直接点燃了生命最本源的精血寿元!十年!整整十年的生命本源,被他毫不犹豫地投入了心口那点摇曳的金光之中!

“轰——!”

仿佛沉寂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那点原本微弱、勉强抵挡剑光的米粒金光,在得到了十年生命本源的疯狂灌注后,猛地爆发出万丈光芒!一股浩瀚、威严、带着净化与守护意志的恐怖力量洪流,从涵婓心口喷薄而出!

金光不再是微弱的屏障,而是化作了怒涛!纯粹的金色怒涛!以涵婓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狂猛地席卷、冲刷!

白无尘那蕴含着纯粹杀戮法则、冻结神魂的琉璃剑光,首当其冲!如同投入熔炉的冰雪,在刺耳的“滋滋”声中,迅速消融、瓦解、崩散!那无形的杀戮剑意囚笼,更是在金光怒涛的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

金光怒涛去势不减,如同决堤的天河,狠狠撞向白无尘!

白无尘脸色剧变,温润之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凝重和一丝…隐藏极深的忌惮!他手腕急抖,琉璃圣剑在身前划出无数道纯净的光痕,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琉璃光盾,试图阻挡这净化一切的怒涛。

“嘭!!!”

沉闷如雷的巨响炸开!琉璃光盾剧烈震荡,光痕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白无尘闷哼一声,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脚下凝结的虚空台阶寸寸碎裂!他连退数十丈,才勉强稳住身形,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一丝极淡的血迹从嘴角渗出,染红了他圣洁的白衣。他那双温润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震惊——那金光蕴含的力量层次,超乎想象!

“咳…咳咳…” 涵婓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喷出大团带着内脏碎块的黑血。强行燃烧十年寿元,如同在他油尽灯枯的身体里又狠狠剜了一刀。眼前阵阵发黑,世界都在旋转、模糊。但他依旧死死地站着,身体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心口位置,那爆发出惊世之力的金光,此刻已微弱到近乎熄灭,重新缩回体内,陷入更深的沉眠。他知道,刚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金灵裂变体最后的本源力量。

短暂的死寂笼罩了战场。只有寒风的呼啸和远处血灵傀儡军团移动的沉闷声响。

天空之上,天碑投影旁,天机阁的光幕依旧冰冷地滚动着:【焚世血祭进度:百分之三十七点一…百分之三十七点二…】猩红的数字,无声地嘲笑着下方蝼蚁般的挣扎。

白无尘缓缓抬起手,用纤尘不染的白袖,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那动作依旧优雅,但眼神却彻底变了。温润、悲悯、惋惜…所有的伪装如同破碎的面具般剥落,只剩下一种俯视尘埃的冰冷,以及一种…非人的漠然。

“很好…” 他的声音不再清越,反而变得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诡异质感,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敲打在人的神魂之上。“低估了那点残灵…也低估了你的狠绝…竟能伤到‘它’的容器…”

涵婓的心猛地一沉。“容器?” 他捕捉到了这个诡异的词。

白无尘没有解释的意思。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琉璃圣剑。剑身依旧纯净无瑕,流淌着圣洁的光辉。但下一刻,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白无尘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上,皮肤之下,突然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猩红血丝!这些血丝迅速汇聚、扭曲,最终在他的眉心位置,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不断变幻形态的诡异符文!那符文的线条,赫然与当初霜刃道心崩坏时浮现的梵天血纹,同出一源!只是更加古老,更加深邃,充满了令人灵魂颤栗的邪恶气息!

与此同时,一股远比之前纯粹杀戮剑意更加恐怖、更加浩瀚、更加令人绝望的气息,如同沉睡万古的凶魔睁开了眼睛,从白无尘的体内轰然爆发!

天空,瞬间暗了下来!并非乌云蔽日,而是纯粹的、粘稠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红!整个幽冥谷战场,连同那道狰狞的血阶,都被笼罩在这片突兀降临的猩红天幕之下!

空气凝固了!风停止了!远处血灵傀儡军团移动的声响消失了!甚至连天碑投影散发的苍茫气息和天机阁光幕上滚动的猩红符文,都在这片暗红天幕的笼罩下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

绝对的死寂!绝对的压制!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猩红天幕中心,白无尘的身体悬浮着,他眉心那个蠕动的血色符文散发出妖异的光芒。他的双眼,彻底失去了眼白和瞳孔的区分,化为两轮不断旋转、深不见底的血色漩涡!漩涡的中心,是无尽的冰冷、贪婪,以及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这不是白无尘!

一个沙哑、古老、仿佛由亿万亡魂哀嚎汇聚而成的低语,直接在所有目睹这一幕的生灵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

“交出…祖灵…”

血灵宫主!那血瞳分身,终于借着圣子之躯,撕开了伪装,显露出了真正恐怖的一角!它锁定的,不仅仅是涵婓,更是他体内那沉眠的、刚刚爆发出净化之力的金灵裂变体!

整个战场,在这一刻,被冻结成了一块巨大的、绝望的猩红琥珀。

涵婓站在猩红琥珀的中心,如同被亿万道无形的血丝缠绕,动弹不得。燃烧十年寿元带来的虚脱感尚未退去,经脉断裂的剧痛依旧撕扯着神经,而此刻,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寒意,正顺着那两轮旋转的血色漩涡,疯狂地侵蚀着他的意志。那不是威压,是更高位阶的生命形态对蝼蚁的凝视,是规则层面的碾压。

“祖灵…” 那古老沙哑的低语再次在灵魂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赤裸裸的贪婪。涵婓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口那点微弱到近乎熄灭的金光,在这股邪恶意志的刺激下,如同受惊的幼兽般剧烈地颤抖着,传递出本能的恐惧与抗拒。

不能交!也交不出!那金光早已与他本源相连!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唳——!!!”

一声穿金裂石、饱含着无尽痛苦与暴戾的尖啸,猛地从涵婓身后的地脉深处炸响!是帝君兽!这头因吞噬过量血魔气而陷入沉眠的巨兽,似乎被外界这恐怖的血瞳气息彻底惊扰,又或是被那“祖灵”的低语所刺激,竟提前苏醒了!

伴随着这声痛苦与暴怒交织的尖啸,一股混乱、狂暴、充满毁灭气息的暗金色能量洪流,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轰然冲破地脉岩层的阻隔,冲天而起!这股能量是如此驳杂混乱,其中混杂着帝君兽本身的混沌之力、未完全消化的血魔戾气、地脉的冰寒…它们相互撕扯、碰撞、湮灭,形成一股无差别毁灭的冲击波,狠狠地撞向这片凝固的猩红天幕!

“轰隆!!!”

暗金色的混乱狂潮与凝固的猩红天幕猛烈碰撞!没有绚烂的光影,只有最原始的湮灭!碰撞的中心,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漆黑裂痕!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巨龙,疯狂地向着四面八方席卷、扫荡!

这片被血瞳意志强行凝固的空间,在这股源自帝君兽体内、近乎自毁般的混沌冲击下,竟被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那令人窒息的绝对压制,出现了一丝松动!

就是现在!

涵婓眼中厉芒爆闪!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极限!他根本顾不上思考帝君兽的异变,也顾不上体内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楚,抓住这千载难逢、转瞬即逝的松动之机,将残存的所有力量,包括刚刚燃烧寿元后体内残余的那一丝狂暴的生命之火,全部灌注于双腿!

“噗!” 又是一口滚烫的鲜血喷出,但他借着这股反冲之力,身体化作一道模糊的、带着浓重血色的残影,向着混乱能量撕开的那道空间裂隙,亡命般飞扑而去!方向,赫然是远离血阶、远离白无尘(或者说血瞳分身)的幽冥谷深处!

然而,他的动作,在血瞳的注视下,如同慢放的皮影戏。

“蝼蚁…挣扎…” 沙哑古老的低语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

凝固的猩红天幕深处,那两轮旋转的血色漩涡,微微凝滞了一瞬。紧接着,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小如发丝、却仿佛蕴含着整个血海地狱重量的暗红血芒,无声无息地从漩涡中心射出!

这道血芒的速度,超越了空间与时间的界限!它甫一出现,就已抵达涵婓的后心!无视了他亡命飞扑的速度,无视了混乱的能量乱流,带着绝对的死亡锁定!

涵婓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前所未有的死亡阴影将他彻底吞噬!他甚至能“听”到那血芒撕裂空间、逼近自己灵魂的尖啸!躲不开!挡不住!身体重伤,金灵沉眠,帝君兽失控…所有底牌耗尽!

就在这万念俱灰的绝命瞬间——

“嗡!”

一声清越的剑鸣,如同划破永夜的第一缕晨曦,突兀地在这片猩红与混乱主宰的天地间响起!

一道纯粹、凝练、带着斩断一切束缚意味的白色剑光,毫无征兆地从战场边缘的阴影中射出!它并非斩向那道致命的暗红血芒,而是精准无比地斩在了涵婓与那道血芒之间…那一片被凝固的、猩红的“空间”本身!

“嗤啦——!”

仿佛利刃裁开厚重的血色绸缎!那一片被血瞳意志强行固化的空间,在这道白色剑光的斩击下,竟被硬生生地切开了一道狭长的、闪烁着不稳定空间乱流的缝隙!

涵婓亡命飞扑的身影,恰好一头撞进了这道被斩开的空间缝隙之中!而那道致命的暗红血芒,则被这突然出现的空间褶皱强行扭曲、偏移,“噗”地一声射入涵婓身侧不远处的虚空,将那片空间腐蚀出一个不断扩大的、散发恶臭的黑洞!

“谁?!” 血瞳分身的震怒如同实质的音波,在猩红天幕下炸开,整个凝固的空间都在剧烈震荡!那两轮血色漩涡猛地转向剑光射来的方向,冰冷贪婪的杀意瞬间锁定了战场边缘,那片被混乱能量和阴影笼罩的区域!

那里,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显出身形。

白衣如雪,纤尘不染。青丝如瀑,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纹饰的素白面具,只露出一双清澈如寒潭、却又深邃如星空的眼眸。他手中提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剑身雪亮,散发着斩断尘缘、了无挂碍的纯粹剑意。

白羽!

他静静地站在阴影与混乱的交界处,手中的长剑斜指地面,剑尖还残留着一丝斩断空间的微弱涟漪。面具后的目光,平静地迎向那两轮足以让真仙颤栗的血色漩涡,没有丝毫波澜。

“他的命,” 白羽开口,声音清冷平静,如同山涧冷泉,清晰地穿透了猩红天幕的压制和能量的轰鸣,“归我管。”

话音落下的瞬间,白羽动了。并非攻击,也非防御。他一步踏出,身影如同融入清风的流云,倏忽间便已出现在涵婓消失的那道空间缝隙边缘。他看也不看身后那因被阻挠而爆发出滔天怒意的血瞳分身,以及重新稳固、带着毁灭气息碾压而来的猩红天幕,只是伸出手,对着那道正在急速弥合的空间缝隙轻轻一拂。

一股柔和却沛然的空间之力涌出,如同抚平褶皱的绸缎,瞬间稳固了那道濒临崩溃的缝隙。白羽的身影,如同归巢的乳燕,毫不犹豫地投入了那道缝隙之中,消失不见。

下一秒!

“轰——!!!”

整个凝固的猩红天幕,如同被彻底激怒的远古凶兽,带着碾碎星辰的恐怖威势,狠狠地砸落下来!将涵婓和白羽消失的那片空间,连同下方大片的焦土、冻结的污血、碎裂的傀儡残骸…彻底淹没!

大地在哀鸣中沉陷!一个深不见底的、边缘流淌着粘稠暗红能量的巨大坑洞,取代了原本的地面。坑洞底部,空间依旧在剧烈地扭曲、破碎,残留着湮灭一切的气息。

血阶尽头,白无尘(或者说血瞳分身)悬浮在猩红天幕的中心。眉心那蠕动的血色符文光芒明灭不定,两轮血色漩涡缓缓旋转,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个巨大的湮灭坑洞,又投向远方地脉深处帝君兽那痛苦暴戾的咆哮传来的方向,最后,落在了天碑投影旁,那依旧在滚动着猩红符文的光幕上——

【焚世血祭进度:百分之三十七点三…百分之三十七点四…】

沙哑古老的低语,带着一丝被打扰了兴致的不耐和冰冷的杀机,在凝固的猩红空间中回荡:

“白羽…纯血…碍事的虫子…”

“噬君者…祖灵…逃不掉…”

“进度…太慢了…”

“加速…清洗…”

猩红的低语如同诅咒,渗入这片被血色浸染的战场废墟每一个角落。巨大的湮灭坑洞边缘,粘稠的暗红能量如同活物般蠕动着,缓慢却坚定地侵蚀着周围的空间,将一切物质都同化为虚无的暗红。

地脉深处,帝君兽痛苦暴戾的咆哮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暗金色的混乱能量如同失控的潮汐,不断冲击着岩层,引发大地的剧烈震颤。它那熔岩般的巨瞳深处,一丝诡异的、与白无尘眉心符文同源的猩红血丝,正在混沌的底色下悄然滋生、蔓延…一股更加危险、更加不可控的暴戾气息,正在地底深处疯狂酝酿。

天空之上,那象征着此界至高权柄的天碑投影,似乎也感应到了下方那极致邪恶与混乱的气息。巍峨的碑林虚影上,原本稳定流转的玄奥符文,开始出现细微却频繁的闪烁、扭曲。尤其是代表第二十九名的位置,那个由血色勾勒出的“噬君者”名号,其光芒在剧烈地明灭波动,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而更令人心悸的是,在更高的、代表着此界力量金字塔最顶端的那片区域——天榜前十名的位置!

一直如同亘古星辰般稳定、散发着各自独特而浩瀚气息的前二十个名号,在血瞳分身发出那声“加速清洗”的低语后,几乎在同一刹那,齐齐亮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光芒并非荣耀的彰显,而是如同被惊醒的凶兽睁开了眼睛!是警告!是杀机!是力量的共鸣与沸腾!一股股或霸道绝伦、或缥缈莫测、或森冷如狱、或焚尽八荒的恐怖气息,如同无形的怒潮,从天碑虚影的最高处弥漫开来,瞬间冲淡了下方那片猩红天幕带来的绝对压制感!

整个北荒,乃至整个修行界所有感应到天碑波动的强大存在,都在这一刻,心头猛地一沉。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末日将临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生灵的心头。

血阶依旧狰狞地悬挂在湮灭坑洞的上方,如同通往地狱的阶梯。圣子白无尘(血瞳分身)静静地悬浮在猩红天幕中心,眉心符文闪烁,血瞳冰冷地扫视着这片被它力量彻底扭曲的战场。远处,血灵傀儡军团沉重的步伐声再次响起,如同死亡的鼓点,开始重新向着幽冥谷深处、向着帝君兽咆哮的方向推进。

而在那片被空间之力强行撕开又被湮灭能量覆盖的废墟之下,在谁也无法窥探到的地脉更深、更曲折的裂隙阴影中。

涵婓躺在一片冰冷的碎石上,身体残破,气若游丝,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血沫。他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痛中沉浮,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正稳稳地按在他被血浸透的胸口。手上散发着温润柔和的纯白色光晕,如同最纯净的月光,源源不断地注入涵婓几乎破碎的身体。这白光带着一种奇异的、充满生机的力量,极其霸道却又无比精准地压制着他体内暴走的幽冥寒气,强行粘合着他断裂的经脉,吊住他最后一口气。

白羽半跪在涵婓身旁,素白的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那双露出的眼眸,低垂着,专注地看着掌心下微弱起伏的胸膛,看着那微弱到极致、却依旧顽强存在的一点金光。面具的边缘,一丝极淡、极淡的血色,正悄然无声地渗出,顺着他白皙的脖颈蜿蜒而下,没入雪白的衣领。他按在涵婓胸口的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但那纯白的光晕深处,却有一缕极其细微、与血瞳同源的暗红丝线,如同跗骨之蛆,在顽强地侵蚀、对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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