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将沈明远和林昭昭的身影投在书房的墙壁上,拉得长长,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塑。
那份薄薄的名单,此刻却重若千钧,静静躺在紫檀木书桌上。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可能是一条毒蛇,随时准备噬人。
“陆远山……”沈明远的指尖在名单最末端的名字上轻轻划过,声音低沉而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此人是你我共同的交集。他是北疆安插在京城的暗子,也是玄机子麾下的得力杀手。如今名单暴露,他已是死棋。但死棋在被清除前,总会想发挥最后一点价值。”
林昭昭的目光锐利如刀:“你的意思是,他会狗急跳墙,刺杀你?”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沈明远抬眸,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光,“杀了我,京城必将大乱,北疆可趁虚而入。这对他,对玄机子而言,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他没有理由不赌。”
空气中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了几分。
刺杀当朝权臣,这已不是简单的江湖仇杀,而是足以动摇国本的惊天阴谋。
林昭昭的心弦瞬间绷紧,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我立刻加派人手,将沈府围得水泄不通!”
“不。”沈明远却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把水围起来,鱼儿就吓跑了。我们不仅不能加强防卫,反而要撤掉所有防卫。”
“你疯了?”林昭昭脱口而出,她无法理解这种近乎自杀的决定。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沈明远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任由冰冷的夜风灌入,“我要让他看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他无法拒绝的诱饵。我要让他相信,今夜的沈府,是他唯一能完成任务,甚至全身而退的良机。”
林昭昭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疯狂,而是极致的自信与算计。
沈明远要用自己做饵,在这沈府之中,为陆远山布下一个天罗地网。
“好。”她不再多言,眼中燃起熊熊战意,“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沈明远回过身,目光落在书房中那架巨大的孔雀开屏楠木屏风上,“你,就藏在那里。待他出手的那一刻,我们便来个瓮中捉鳖。”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沈府之中,一反常态地撤去了大部分巡夜的护卫,只留下几盏孤零零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光影昏暗,处处都是藏身的死角。
书房内,更是只剩沈明远一人。
他端坐于书案前,手持一卷古籍,仿佛在潜心夜读,连烛火都未多点一盏,仅容照亮他周身三尺之地。
整个房间,安静得能听到烛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屏风之后,林昭昭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将自己的呼吸与心跳都压至最低。
她透过屏风的缝隙,紧紧盯着沈明远的背影。
他坐得笔直,稳如泰山,没有丝毫紧张,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生死搏杀,而是一场早已预知结局的棋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压抑的沉默几乎要将人的神经碾碎。
子时已至。
就在此时,一道微不可察的破风声从窗外响起。
来了!
林昭昭的瞳孔骤然收紧。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入,落地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身形瘦长,动作矫健,正是陆远山。
他的眼中闪烁着狼一般的凶光,死死锁定在书案前的沈明远身上。
见他果然如情报中所说,独身一人,毫无防备,陆远山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天赐良机!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脚下发力,身形如离弦之箭暴射而出。
手中一柄淬着幽蓝毒光的匕首,划破空气,带起一道致命的寒芒,直刺沈明远后心要害!
这一击,快、准、狠,蕴含了他毕生的功力,自信无人能躲过。
然而,就在匕首即将触及衣衫的那一刹那,一直静坐不动的沈明远,身体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左侧平移了半尺。
分毫不差,惊险到了极致!
刺啦——
锋利的匕首擦着他的衣袍划过,带起一片布帛撕裂的刺耳声响,却终究是落了空。
陆远山心中大骇,一股极致的危险感瞬间笼罩全身。
他知道自己中计了!
来不及多想,他手腕一转,匕首横削,试图发动第二轮攻击。
但沈明远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就在侧身闪避的同时,沈明远的右臂衣袖猛地一振,一抹微弱的银光从中迸射而出!
“咻!”
袖中短弩!
这变故快得超出了陆远山的想象。
他本能地扭身闪避,但距离实在太近,那支弩箭的速度又快得惊人。
他只觉右臂一麻,一股尖锐的刺痛传来。
低头看去,一支细如牛毛的弩箭已经擦破了他的手臂,带出一道血痕。
伤口处,肉眼可见的青黑色正迅速蔓延。
麻药箭!
陆远山的动作瞬间变得迟缓僵硬,体内的真气也仿佛被冻结了一般,运转不畅。
就是现在!
屏风之后,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林昭昭动了。
她如一道赤色的闪电,从屏风后猛然跃出,身姿矫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在半空中,她一记凌厉无比的鞭腿,精准地踢向陆远山持匕的手腕。
“砰!”
一声闷响,陆远山只觉一股巨力袭来,手腕剧痛,再也握不住匕首。
那柄淬毒的凶器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当啷”一声掉落在远处的地砖上。
未等他做出任何反应,林昭昭已经落地,欺身而上,一记手刀重重砍在他的后颈。
陆远山眼前一黑,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被随后冲入的护卫死死按在地上。
从他翻窗而入,到被彻底制服,整个过程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沈明远的算计,林昭昭的雷霆一击,配合得天衣无缝。
审讯室的火把烧得“噼啪”作响,将陆远山苍白而扭曲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他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说,玄机子还有什么后手?你们在北疆的大局,究竟是什么?”沈明远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陆远山却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充满了讥讽与不屑:“呵呵……哈哈哈!沈明远,林昭昭,你们以为抓住了我,就赢了?”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怨毒地盯着两人:“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过是一颗探路的石子。玄机子大人早已在北疆布下天罗地网,搅动风云。你们,还有整个大周朝廷,不过是他棋盘上早晚要被清理掉的弃子!”
沈明远面色沉静如水,听着他的狂言,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棋盘之上,胜负未定。究竟谁才是弃子,现在说,还为时过早。”
他的平静,比任何愤怒的咆哮都更让陆远山感到恐惧。
陆远山被押送了下去,那癫狂的笑声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
书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林昭昭看着那空荡荡的门口,秀眉却紧紧蹙起。
不知为何,陆远山那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在她脑中回响,让她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她回过头,看向窗边负手而立的沈明远,低声道:“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陆远山的话不像是虚张声势,这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阴谋没有浮出水面。”
“我明白。”沈明远的声音从窗边传来,带着一丝凝重,“玄机子此人,谋定后动,环环相扣。陆远山的刺杀,或许只是他整个计划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一个用来试探我们虚实的幌子。”
林昭昭的心猛地一沉。
一个幌子,就足以掀起如此大的风浪。
那真正的杀招,又该是何等恐怖?
沈明远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前所未有的严肃:“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能再各自为战了。”
一句话,让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与猜忌,悄然消融。
面对那个藏在迷雾深处的庞大黑手,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联手。
林昭昭重重地点了点头。
窗外,夜空不知何时已被浓重的乌云所覆盖,遮蔽了所有的星月之光。
沉闷的雷声在云层深处翻滚,一道道闪电撕裂天幕,将整个京城照得惨白。
乌云压城城欲摧。
一场远比刺杀更为猛烈的风暴,正从遥远的北疆席卷而来,即将笼罩这片看似平静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