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不见,你胆子越发小了。”
时栖乐撇了撇嘴,将地上的紫苏虾捡起,“你冷不丁在我背后说话,换谁都得被吓着。”
素语唇边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很快又消失了。
“都是留给你的,端出来吧。”
时栖乐抚了抚心口,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揉了一把脸,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些。
两人坐在院里的竹椅上,时栖乐把一整盘紫苏虾放在桌上。
谁都没有说话,时栖乐沉默了一下,选择先把自己的肚子填饱。
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下隐隐水流声和少女轻轻的咀嚼声。
轻柔的风吹过树梢枝头,日影细碎。
素语平淡神情下,是烧尽飞灰般的冷寂。唯有触及少女时,目光才有几分温度。
“你去了死生之境?”她淡淡开口。
时栖乐呼吸一滞,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她知道瞒不过这人,便点了点头,承认了。
“嗯,我去了。”
少女脸颊鼓鼓的,理直气壮。
素语眉头轻蹙,声音微冷,“为了取青龙参?”
时栖乐顿了顿,“是。”
周遭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素语扯了扯唇,声音冰冷,“我说过,我不需要。”
“你不让我找青龙参,炼制不了回转丹,你会死的。”时栖乐仰头看她。
日光融融,可驱散不了两人之间的冷意,亦驱散不开素语心中的死寂。
素语眼中藏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绪,宛若一潭死水,事关自己生死,可她依旧没有半分急切。
她语调平缓,似是不屑,“我不在乎。”
时栖乐双眸微微瞪大,可她依旧没有服软,掩下心中的涩然。
端起石桌上的紫苏虾,背对女子,语气带着几分颤抖,可又无比坚定。
“可我在乎。”
沉默良久。
素语怔怔望着少女单薄的脊背,不解而又陌生。
难道这世上还有如此希望她活下去的人吗?
不知是想起什么,她看了看树梢下透过的光,笑了笑,带着无比的讽刺。
也罢,这孩子坚持不下去,自会停止的。
灶房里,少女看着水缸里澄澈的水,漂亮的眼眸没有半分笑意。
素语那不屑的声音依旧回响在她耳边,像是雨点一样砸进她心中,不疼但让她感到难受极了。
她微微阖眸,敛去眼里的酸涩。
时栖乐并不属于这里,或者说她来自异世。
那天周六,她去到爸爸家里看刚出生的小妹妹,小妹妹身子很软很软,小脚丫还没有她的手指大。
她看得稀奇,趴在婴儿床旁边看了许久许久,手麻了也没有动。
时栖乐心想,她虽然没有妈妈了,但有个小妹妹了,以后能给她穿好看的小裙子,绑好看的小辫子。
她还是开心的。
那是她第一次在爸爸的新家里住下来,可在起夜时,却听到了压抑的争吵声,她脚步一顿。
“时峥,原本这里就三间房,一间主卧,一间书房,还有的一间是要留给妹妹的,现在栖乐住了算怎么回事。”
另外一道男声压得更低,“妹妹才刚出生,何况栖栖上大学,很久才回来一次,你就不能宽容点。”
“你妈不是给栖乐留了两套房子,那为什么她不去住,要来这里挤!”
“栖乐还小,她自己住我不放心。”
“不放心?!”
“所以你就要委屈自己刚出生的女儿?!”
………
后面的争吵,时栖乐没心情听下去了,她悄无声息的回到房间,锁上了门。
握在门把上的手,指骨用力到泛白,半晌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第二天,她找了个借口,不顾爸爸的挽留,从爸爸的新家里离开了。
来时,她什么也没带。走的时候,也很轻松。
时栖乐看着人来人往的路口,停了许久,最终去了祥安墓园,坐在刻着奶奶名字的坟墓前。
安安静静的看着,长睫微微下垂,遮住其中的酸涩。
直至半夜,舍友不断发来信息,打来电话,担心她这么晚怎么还没回去。
时栖乐这才回过神,微微弯起唇角,轻轻说了一句,“奶奶,我要走啦。”
她动了动几乎没有知觉的双腿,在黑漆漆的墓园中走着。
这里很黑,但时栖乐不需要灯,也能熟悉顺利的走出去。
可那晚,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她怎么走,都找不到出口。
渐渐的,黑影弥漫,冷风四起。
时栖乐有些怕了,慌不择路的跑了起来,黑影就这样,一点点的追了上来,跟在她背后。
直至黑影攀上她单薄的脊背,她脑中一阵钝痛袭来,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便到了这个地方。
她出来时,面对荒野妖兽,险得丧了命。
危急之时,是一身血衣的,气息宛若死人般微弱的素语冲出来救了她。
此后,一点点教会她如何生存。
虽然总是冷冰冰的,像是一块大冰块,可从那点点滴滴的相处,时栖乐知道,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这样的人,却没有一丝丝求生欲。
不在乎一切,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她的过去未来都不在乎。
可是,时栖乐很自私,那是她来到这里唯一一个朋友,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死。
哪怕她不想活。
时栖乐眨了眨眼,将手上的紫苏虾收拾好,把心中的酸涩压下后,面色如常的走出去。
素语微微阖着眸子。
日光洒在她脸上,浓密微卷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阴翳。
她静静的躺在躺椅上,仿佛一朵即将凋零的花朵,苍白如纸的脸庞,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
时栖乐心凉了半分,如今她的状态越来越差了。
她凝眸看了素语一会,放轻脚步走到她身旁,微微俯下身子,轻轻的将她抱起来。
转身往屋里走去,将她放到床榻上,盖好被子。
在即将走出房门时,一道清冷声音响起——
“栖栖,听话。”
霎时,一种说不出来的酸痛,从时栖乐心底翻滚,汹涌地冲到她的喉腔处。
她用力攥了攥手,什么也没说,急切的跑了出去。
生怕自己喉腔里的颤音被人发觉,这只会让素语更坚定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