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的空气凝固得如同万年寒冰。太后那轻飘飘、却字字诛心的恶毒诅咒——“血脉不洁”、“鸠占鹊巢的孽障”——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萧珩和沈清漪的心脏!
萧珩的理智在那一刻彻底崩断!他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一步上前,带着撕裂一切的狂暴气势,伸手就要去扼住太后的咽喉!他要掐断这毒妇的脖子!立刻!马上!让她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陛下——!!!”
沈清漪的惊呼几乎破音!她用尽全身力气扑上去,死死抱住了萧珩扬起的手臂!那手臂上贲张的肌肉如同烧红的烙铁,蕴含着足以捏碎骨头的力量!巨大的冲力让她几乎摔倒,但她咬紧牙关,十指死死扣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陷进他的皮肉里!
“陛下!不可!!”沈清漪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哭腔和前所未有的决绝,“杀了她容易!可麟儿怎么办?!麟儿还在她手里!她若死了,麟儿的下落就真的石沉大海了!陛下!那是我们的儿子!我们的麟儿啊!!”
麟儿!
这两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萧珩被狂怒和杀意填满的脑海!他前冲的身体猛地僵住!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赤红眼眸,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剧烈地波动着。他低头看向怀中死死抱着他手臂、脸色惨白如纸、眼中盈满泪水却闪烁着无比坚韧光芒的沈清漪,又看向对面佛龛前,那个脸上挂着恶毒嘲讽笑容、如同在看一场好戏的太后。
滔天的杀意与锥心刺骨的恐惧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杀了她?易如反掌!可杀了她,麟儿……他唯一的嫡子,他和清漪的命根子,就可能永远找不回来了!甚至……可能立刻遭遇不测!
“嗬……嗬……”萧珩胸膛剧烈起伏,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额角青筋如同蚯蚓般扭动。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他却浑然不觉。最终,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被更深的、如同深渊般的痛苦和无力感所取代。他猛地甩开沈清漪的手,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怕自己失控伤到她。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死死盯着太后,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老毒妇……你赢了……好!好得很!朕不杀你!朕要你活着!亲眼看着朕如何将你的爪牙连根拔起!如何将麟儿找回来!然后……朕会让你,尝遍这世间所有的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太后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只是那笑意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计划得逞的阴冷。她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加快了一丝频率。只要麟儿这个筹码在手,皇帝就不敢动她!她有的是时间,有的是后手!
“皇帝,哀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虚假的悲悯,“丢了孩子,急火攻心,口不择言,哀家可以理解。还是快些派人去找吧,莫要……再耽误了时辰。”那“耽误时辰”四个字,她说得意味深长,充满了恶毒的暗示。
萧珩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死死压下再次翻腾的杀意。他知道,此刻任何威胁和逼迫,只会让这老毒妇更加得意,对寻找麟儿毫无益处。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张令他作呕的脸,对着外面厉声咆哮:“王德顺!给朕看好了她!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慈宁宫!违者,杀无赦!”说完,他一把拉住摇摇欲坠的沈清漪,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座充满虚伪佛光和恶毒诅咒的宫殿。
回到昭宸宫,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御林军已将整个宫殿里里外外又翻查了数遍,依旧一无所获。乳母张嬷嬷被御医用金针强行唤醒,却因迷药剂量过大,神智昏沉,语无伦次,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那枚太后宫中的特制香囊和残留的迷药粉末,成了唯一的物证,却也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嘲笑着他们的无能为力。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麟儿那么小,离开熟悉的环境和乳母,落在那些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手中……沈清漪不敢去想!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溺毙。她强撑着坐在桌案前,一遍遍看着昭宸宫的防卫图,试图找出那个微小的、可能被忽略的漏洞,指甲在坚硬的紫檀木上划出一道道白痕。
萧珩如同困兽般在殿内踱步,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派出去探查宫禁出入记录、盘问各宫人员的心腹太监和侍卫统领,带回的消息要么是毫无异常,要么是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如同石沉大海。太后的势力如同隐没在深水下的章鱼,触手无处不在,却又难以捉摸。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几乎要将两人彻底吞噬之时——
殿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特殊节奏的叩击声。三长,两短,停顿,再三短。
萧珩和沈清漪同时抬头!这是萧珩身边最隐秘的暗卫首领——影七的联络暗号!
“进来!”萧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殿门无声开启一道缝隙,一个穿着普通侍卫服饰、面容毫无特色、丢进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正是影七。他动作迅捷无声,反手关上殿门,快步走到帝后面前,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
“启禀陛下,娘娘!有线索!”
“说!”萧珩和沈清漪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
影七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其小巧、被油纸紧紧包裹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剥开油纸,里面竟是一本薄薄的、封面已经磨损发黄的《金刚经》!他翻开经书,在中间某一页,赫然夹着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毛糙的纸片!
那不是普通的纸!那纸张颜色暗沉,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暗褐色!一股极其淡薄、却无法忽视的铁锈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血书!
沈清漪的瞳孔骤然收缩!萧珩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影七将那张血书纸片双手呈上:“陛下,娘娘!这是刚刚,一个负责给慈宁宫送炭火的老太监,在御花园西北角假山石缝里留下的。他放下东西就迅速消失了,身法极快,显然是受过特殊训练。属下暗中追踪,发现他……最后消失的方向,是通往宫外浣衣局的角门。那角门守卫,似有松懈之嫌。”
慈宁宫的老太监!血书!
萧珩一把夺过那血书纸片,颤抖着手指将其展开。沈清漪也立刻凑上前去。
纸片不大,上面的字迹是用指尖蘸着鲜血写成,歪歪扭扭,断断续续,显然是在极度的恐惧和仓促中完成,却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
“陛下、娘娘……奴才……刘安……万死!小殿下……被太后心腹……魏公公……从……西苑狗洞秘道……送出宫……走……京西官道……往北……快!他们……要把小殿下……送去北境……黑石崖……交给……戎狄勾结的……端王旧部……‘赤眼狼’……做人质……逼陛下……就范!接头……暗号……‘雪莲开在狼窝边’……奴才……罪该万死……只求……救救小殿下……奴才……来世……再报娘娘……当年……救奴才干儿子……之恩……”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几乎淡得看不清,显然是书写者已到了极限。
轰——!
信息如同惊雷,在萧珩和沈清漪脑中轰然炸响!
魏公公!太后身边最神秘、也最心腹的老太监!平日里深居简出,几乎从不露面,却是太后手中最锋利、最见不得光的一把刀!
西苑狗洞秘道!宫中竟有连皇帝都不知道的秘道!太后经营数十年,果然无孔不入!
京西官道!北境!黑石崖!“赤眼狼”!戎狄勾结的端王余孽!做人质!逼皇帝就范!
接头暗号:“雪莲开在狼窝边”!
还有……这个叫刘安的老太监……竟是感念沈清漪当年无意中救过他干儿子的恩情,才冒死传递出这绝命血书!
所有的碎片瞬间拼凑完整!太后的毒计昭然若揭!她根本就没打算将麟儿留在京城附近!她要利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将孩子送到北境,送到那些与戎狄勾结、对大梁恨之入骨的叛军余孽手中!麟儿将成为要挟皇帝、甚至要挟整个大梁的筹码!一旦落入敌手,后果不堪设想!
“魏阉狗!赤眼狼!!”萧珩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爆射出骇人的寒光!他猛地看向影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里捞出来,带着刺骨的杀意和前所未有的急迫:
“立刻!给朕调集影卫全部人手!持朕的金龙令,通知京畿大营副将赵猛(皇帝心腹),点齐五百精骑!轻装简从!带足三日干粮!半个时辰!不!一刻钟后,给朕在西直门外集结待命!目标——京西官道!北境黑石崖!给朕截住他们!务必救回皇子!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是!”影七领命,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消失。
“陛下!”沈清漪猛地抓住萧珩的手臂,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眸子,此刻却燃烧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火焰,那是一个母亲为救孩子所能爆发出的最强大的意志,“臣妾要去!臣妾必须去!”
萧珩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没有丝毫犹豫。他知道,此刻任何阻拦都是徒劳。他反手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感受着她指尖的颤抖和那破釜沉舟的力量。
“好!朕与你同去!”
“备马!最快的马!”
时间!此刻最宝贵的就是时间!
从血书传递,到麟儿被送出宫,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魏公公那老阉狗,必然带着最精锐的亡命之徒,押送着麟儿,正沿着京西官道疯狂向北逃窜!
一刻钟!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追上他们!
昭宸宫内瞬间如同投入滚油的沸水!帝后二人迅速换上最利落的骑装。沈清漪甚至来不及梳髻,只用一根玉簪将长发紧紧挽在脑后。沉重的凤冠和朝服早已被抛在脑后,此刻,她只是一个心如火焚、要去夺回自己孩子的母亲!
宫门外,急促的马蹄声如同密集的鼓点,由远及近!影七和赵猛率领的五百精骑,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已经杀气腾腾地集结完毕!黑色的骏马喷吐着灼热的白气,骑士们腰挎长刀,背负强弓劲弩,眼神锐利如鹰隼!
萧珩与沈清漪飞身上马!萧珩一身玄色劲装,龙纹隐现,如同出鞘的利剑。沈清漪一身素色骑装,身姿挺拔,眉宇间凝聚着冰霜般的杀意。
“驾——!!!”
萧珩一马当先!沈清漪紧随其后!五百铁骑如同离弦之箭,卷起漫天烟尘,冲出西直门,沿着宽阔的京西官道,向着北方,向着那未知的险境和唯一的希望,风驰电掣般狂飙而去!
寒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马蹄声震耳欲聋。沈清漪伏在马背上,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不断延伸的官道,仿佛要穿透这无尽的距离,看到那个被装在襁褓中、带离母亲怀抱的幼小身影。
麟儿……娘来了!娘来救你了!
等着娘!一定要等着娘!
血色的夕阳,将官道染成一片凄艳的赤红。五百铁骑,带着帝后滔天的怒火和救子的决绝,如同一柄刺破苍穹的利刃,撕裂暮色,直指北境!一场关乎皇子性命、帝国命运的生死追击,在苍茫的官道上,拉开了惨烈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