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内,秋风肃杀,残菊凋零。方才还弥漫着虚假欢愉的水榭,此刻已沦为修罗刑场。龙禁卫如同冰冷的铁壁,将整个区域围得水泄不通,刀剑出鞘的寒光映着众人惨白的脸。空气里,浓郁的花香混合着血腥气,甜腻与铁锈味交织,令人窒息。
沈清漪被萧珩紧紧抱在怀中,蜷缩着,如同一只濒死的蝶。她浑身冰冷,冷汗浸透了里衣,单薄的宫装下,身体因剧烈的宫缩而无法控制地痉挛、颤抖。每一次痉挛,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坠痛,仿佛要将她腹中的骨肉生生剥离。身下温热的液体仍在不断渗出,浸染着萧珩明黄的龙袍,留下刺目惊心的深色印记。她牙关紧咬,唇瓣被咬得鲜血淋漓,破碎的、压抑不住的痛吟从齿缝间断续溢出,带着濒死的绝望。那张绝美的脸,此刻只剩一片濒死的灰败,唯有长睫在剧痛中剧烈颤抖,如同风中残烛。
“清漪……撑住!朕在这里!太医!药呢?!”萧珩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慌乱。他紧紧抱着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冷的身体,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渡给她。他一遍遍擦拭着她额角滚落的冷汗,动作是帝王罕见的笨拙与小心翼翼,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恐慌。李太医跪在一旁,额角青筋暴起,正将数枚金针以极快的手法刺入沈清漪周身几处大穴,试图强行封住翻涌的气血,稳住那摇摇欲坠的胎元。另一名太医则撬开沈清漪紧咬的牙关,将一碗浓黑如墨、散发着刺鼻气味的保胎药强行灌入。药汁顺着她苍白的唇角溢出,混合着血丝,凄艳而绝望。
“陛下……臣……尽力……”李太医的声音带着力竭的颤抖。那碗虎狼之药能强行压制宫缩,却也是双刃剑,对母体的损耗极大!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贤妃等人早已吓得瘫软在地,掩面不敢再看。整个御花园,只剩下沈清漪压抑的痛苦呻吟、太医急促的喘息、以及远处——
“放开本宫!本宫是皇后!你们这些狗奴才!放开!”
皇后陈氏凄厉疯狂的尖叫划破死寂。她被两名如狼似虎的龙禁卫死死反剪着双臂,凤冠早已歪斜掉落在地,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乱不堪,珠钗横斜。那身象征无上尊荣的正红色凤袍沾满了泥土和草屑,被粗暴地撕扯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狼狈得如同市井疯妇。她拼命挣扎着,双目赤红,怨毒如淬毒的蛇信,死死盯着萧珩怀中的沈清漪,口中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沈清漪!你这贱人!你陷害本宫!你不得好死!你和你肚子里的小贱种都该死!本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她的诅咒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沈清漪,也彻底点燃了萧珩心中那积压已久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
萧珩猛地抬起头!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再无半分属于帝王的深沉与克制,只剩下被彻底激怒的、属于雄狮的暴戾与毁灭!所有的隐忍,所有的权衡,所有对陈家势力的顾忌,在这一刻,在沈清漪痛苦蜷缩的身体和皇后那歇斯底里的恶毒诅咒面前,被碾得粉碎!
他看着怀中气息奄奄、承受着巨大痛苦的爱妃,看着她裙裾上那刺目惊心的、象征着他骨肉生命正在流逝的鲜红;他再看向那个被侍卫押着、状若疯魔、依旧在疯狂诅咒着他子嗣的女人——那个他曾给予凤位、给予尊荣、甚至给予过信任的女人!
失望、愤怒、被愚弄的耻辱、以及对失去至爱的巨大恐惧……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
“陈、婉、容!” 萧珩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万年寒冰与焚天之火,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和毁天灭地的力量,清晰地炸响在死寂的御花园上空!他又一次不再称呼她为皇后,而是直呼其名讳,彻底剥下了她最后一丝尊严!
“朕待你不薄!予你凤位,许你尊荣!你便是如此回报朕?!如此回报这大胤江山?!”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血色利刃,狠狠剐过皇后那张因怨毒而扭曲的脸:
“执掌中宫,你德行有亏!御下不严,致宫闱祸乱丛生!爪牙横行,谋害皇嗣在前(刘公公事件)!其父陈嵩,不思报效,反结党营私,于朝堂之上构陷忠良妃嫔在后!桩桩件件,朕念及旧情,一再容忍,只盼你能幡然醒悟!”
萧珩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惊雷,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将皇后的罪行一一昭告天下:
“然你非但不知悔改,反变本加厉!竟敢以如此阴毒卑劣之手段——假借赏花之名,行谋害皇嗣之实!以异域邪花为引,以朕亲赐之玉为媒,炼制无形剧毒,戕害朕之血脉,欲绝朕之嗣源!其心之毒,其行之恶,天理难容,人神共愤!”
他每说一句,皇后的脸色便惨白一分,眼中的疯狂被巨大的恐惧取代,挣扎的力气也仿佛被抽干。
“今日,人证物证俱在!”萧珩猛地一指被龙禁卫控制住的秦嬷嬷、被摘下的染毒奇花、被玉桃捧着的包裹严实的羊脂玉佩,以及痛苦蜷缩的沈清漪,“李太医诊断确凿!此獠蛇蝎心肠,恶贯满盈!实不堪为天下母仪之表率!更不配居我大胤中宫凤位!”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决绝的冰冷与裁决!他猛地看向侍立一旁、早已备好笔墨、面沉如水的王德顺,声音如同金玉交击,带着宣告天地的无上威严与不容置疑的决断:
“王德顺!拟旨!”
王德顺立刻上前一步,展开早已备好的明黄绢帛,提笔凝神,如同最精准的执刑者。
萧珩一字一句,声音如同裹挟着雷霆的利刃,清晰无比地宣判,每一个字都砸在皇后的心坎上,也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陈氏,讳婉容。出身名门,本应端谨持身,母仪天下。然其入主中宫以来,失德失行,罪愆昭彰:
一罪,御下无方,纵容爪牙祸乱宫闱,谋害皇嗣,罪证确凿(刘公公案)!
二罪,其父陈嵩,倚仗后族,结党营私,于朝堂妄议构陷昭妃,扰乱朝纲!
三罪,其本心歹毒,阴蓄异域邪花‘血髓兰’,以羊脂白玉为媒,炼制无形剧毒,意图谋害昭妃腹中皇嗣,致龙胎垂危,险酿大祸!此乃谋逆大罪,罪不容诛!”
萧珩的声音带着毁天灭地的寒意,吐出最终的裁决:
“陈氏三罪并罚,恶贯满盈!实不堪承宗庙之重,负母仪之望!着即——废去皇后之位!褫夺一切封号、册宝!贬为庶人!”
他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枷锁,锁死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皇后:
“收回椒房殿!一应服侍人等,尽数遣散!陈氏……打入西苑冷宫!永世圈禁,非死不得出!”
“钦此——!”
“废后”!
“庶人”!
“冷宫”!
“永世圈禁”!
每一个词,都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御花园每一个人的头顶!炸得所有人魂飞魄散,心神俱裂!
废后诏书!
大胤朝自开国以来,前所未有之废后诏书!竟在御花园,当着满宫妃嫔宫人的面,由皇帝亲口颁下!字字如刀,句句染血!将皇后陈氏,不,是将庶人陈婉容,彻底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
陈婉容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绝望哀嚎!她猛地挣脱了侍卫的钳制,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披头散发,状若疯魔地扑向萧珩!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不甘:“萧珩!你好狠的心!本宫是你的结发妻子!本宫是皇后!你为了这个贱人!为了这个贱种!你竟敢废了本宫!你不得好死!大胤列祖列宗不会放过你……啊!”
她疯狂的咒骂戛然而止!两名龙禁卫如同铁钳般再次死死扣住她的双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王德顺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手中捧着的,正是象征皇后无上权威的赤金点翠九凤冠和沉甸甸的皇后金册、宝印!
“奉旨,收回皇后册宝!”王德顺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在陈婉容目眦欲裂、绝望到极致的注视下,一名内侍上前,粗暴地抓住她散乱的头发,另一名内侍则毫不留情地伸手——嗤啦!
那身象征着母仪天下的正红色凤袍,被当众从她身上狠狠撕裂、剥下!如同剥去一层虚伪肮脏的皮!
华贵的锦缎碎裂,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在秋风中显得无比单薄和凄凉。
紧接着,那顶曾经让她无比荣耀的凤冠,也被无情地摘下。发髻彻底散开,灰白的乱发如同枯草般披散下来,遮住了她那张因极致的怨毒和绝望而扭曲变形的脸。
凤袍被剥!凤冠被摘!册宝被收!
从母仪天下的云端,到衣衫褴褛的泥泞,只在皇帝冰冷的诏书与内侍无情的动作之间!
“带走!”王德顺冷冷挥手。
“不!我不去冷宫!放开我!萧珩!你负我!你负了陈家!你不得好死!沈清漪!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啊——!”陈婉容如同真正的疯妇,歇斯底里地哭嚎、咒骂、挣扎,双脚在冰冷的地面上拖出长长的痕迹。但她所有的反抗,在如狼似虎的龙禁卫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她被毫不留情地拖拽着,像拖一条死狗般,朝着那象征着死亡与绝望的、深宫最西侧的荒凉之地——西苑冷宫而去。
她凄厉绝望的诅咒和哭嚎声,在肃杀的秋风中久久回荡,如同鬼魅的哀鸣,为这场惊心动魄的废后大戏,画上了一个无比惨烈而讽刺的句点。
整个御花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又雷霆万钧的废后风暴震慑得魂飞魄散。贤妃瘫软在座椅上,面无人色。丽妃死死捂住嘴,眼中充满了恐惧。其他妃嫔宫人更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仿佛只要发出一点声音,就会被那尚未散去的帝王之怒撕成碎片。
权力的巅峰,顷刻崩塌。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后,转眼沦为阶下囚。这深宫的残酷与无常,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萧珩对陈婉容的哭嚎咒骂充耳不闻,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怀中那具冰冷颤抖的身体上。他紧紧抱着沈清漪,感受着她微弱却依旧顽强的心跳,看着她因剧痛而紧蹙的眉头,眼中的暴怒渐渐被一种深沉的、劫后余生的后怕与巨大的心疼取代。
“清漪……没事了……毒妇已除……没事了……”他低哑地在她耳边呢喃,如同安抚受惊的幼兽,“我们的孩子……会没事的……一定会……”
就在这时,一直紧闭双眼、承受着巨大痛苦的沈清漪,长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盛满算计与冰冷的眼眸,此刻因剧痛而显得有些涣散和迷蒙,却依旧努力地聚焦。她的视线,先是茫然地扫过周围一片狼藉和众人惊恐的脸,最终,落在了萧珩那张写满了担忧、恐惧和深情的俊朗面容上。
她看到了他龙袍上沾染的、属于她的血迹。看到了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与惶恐。更看到了远处,皇后被剥去华服、拖向冷宫方向的、那抹绝望而狼狈的残影。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带着冰冷快意的光芒,在她眼底最深处,如同寒星般骤然亮起!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随即,那光芒被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脆弱所覆盖。她极其艰难地、动了动被咬破的、毫无血色的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
萧珩立刻俯下身,将耳朵贴近她的唇边。
“……孩……子……”沈清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破碎地吐出两个字。她的手,艰难地从紧捂的小腹上抬起一点点,颤抖着,带着一种母兽护崽般的本能,轻轻覆在了那依旧隆起的、孕育着生命的地方。
然后,她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昏迷。所有的力量仿佛瞬间抽离,唯有那只护着小腹的手,依旧固执地停留在那里。
“清漪!”萧珩肝胆俱裂,嘶声厉吼,“太医!快!救她!救朕的皇儿!”
李太医等人慌忙扑上前施救。
萧珩紧紧抱着怀中彻底失去意识的女子,感受着她微弱却依旧存在的呼吸,看着那只固执地护住小腹的、苍白染血的手……巨大的恐慌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但同时,一股更加汹涌、更加炽烈的、名为“守护”的决心,也在他胸中熊熊燃烧!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摆驾!回揽月轩!封锁消息!今日之事,胆敢泄露半句者,诛九族!”
“传朕旨意!太医院所有人,即刻入驻揽月轩!不惜一切代价!保住昭妃!保住龙嗣!若有一丝差池,朕要整个太医院陪葬!”
龙禁卫轰然应诺,迅速清道。萧珩打横抱起昏迷不醒的沈清漪,如同捧着稀世的珍宝,大步流星地朝着揽月轩的方向疾奔而去。明黄的龙袍下摆沾染着刺目的血迹,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如同胜利的旌旗,也如同悲怆的战歌。
御花园内,一片狼藉。破碎的花盆,散落的珍馐,倒伏的桌椅,还有地上那几滩刺目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那妖异馥郁却已无人敢靠近的“血髓兰”花香,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废后诏书已下!
曾经煊赫无比、权倾后宫的陈家嫡女陈婉容,已成庶人,被打入永不超生的冷宫!
象征无上权力的凤座——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带着惊惧、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狂热,投向了皇帝离去的方向,投向了那座被严密守护的揽月轩。
后位空悬!
这大胤后宫的天,彻底变了!
而那位刚刚经历生死劫难、昏迷不醒却依旧被帝王紧紧抱在怀中的昭妃沈清漪,她和她腹中那顽强的小生命,已然成为了这权力漩涡最中心、最耀眼、也最危险的风暴眼!
揽月轩的方向,宫门重重关闭,因为经历这一次,太医建议后面的时间沈清漪要卧床保胎,不能再有任何闪失。所以揽月轩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场新的、更加激烈的权力角逐,已然随着废后的尘埃落定,悄然拉开了血腥的序幕!谁,将成为新的后宫之主?这深不可测的宫闱迷局,又将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