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板上“EmoLink”四个字母被一圈粉光轻轻圈住，笔尖还抵在木板边缘，水晶的余晖尚未散尽。顾逸尘的目光从那道光痕移开，落在洛倾颜脸上，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它倒是比我们还急。”
她没接话，只是把笔收回包里，动作轻巧得像收起一颗跳动的心。包拉链合上的瞬间，楼下传来内测用户签到的声音，清脆而有序。
“接下来呢？”她抬头问他。
“接下来，”他转身走向办公桌，抽出一份文件，“我们得知道，他们到底想听什么。”
调研会议定在上午十点。会议室的投影刚亮起，屏幕上便跳出一行标题：用户声音，不止于数据。洛倾颜坐在顾逸尘斜对面，手里转着那支钢笔，笔帽开合间，水晶泛着微不可察的柔光。她没用金手指刻意探测，只是凭着这些日子养成的默契，隐约察觉到他今天的情绪平稳中藏着一丝焦灼——像风前的烛火，不动声色，却随时准备迎风而动。
“市场部已经整理出初步问卷。”她翻开平板，调出调研框架，“线上投放、线下深度访谈、焦点小组，三线并行。重点是两个方向：一是现有产品的真实使用反馈，二是对‘回应型情感科技’的期待值。”
顾逸尘点头：“别只问‘好不好用’，要问‘什么时候最需要它’。”
“明白。”她轻笑，“比如半夜失眠时，是想听一段白噪音，还是想听见有人轻轻说一句‘我懂’？”
他眼角微动：“后者。”
“那就把问题往‘情绪时刻’挖。”她合上平板，笔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用户不是在买设备，是在买一种‘被理解’的可能性。”
会议节奏明快。团队逐项确认执行节点，没人再提“星启科技”四个字，但每个人都知道，这次调研不只是为了优化产品，更是为了在对手出招前，先摸清战场的地形。
散会后，洛倾颜留在原地整理资料。顾逸尘走过来，顺手将一份打印好的调研提纲递给她：“加一条——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把自己的情绪故事，变成产品的一部分。”
她抬眼：“你是说，让用户参与共创？”
“不是参与，是共情。”他靠在桌边，语气平静，“我们的技术能‘听见’，但真正的‘回应’，得来自他们自己。”
她低头看着提纲，笔尖无意识地在纸上划了道弧线。水晶微闪，像是被这句话轻轻拨动了一下。
调研启动得比预想更快。当天下午，第一批线上问卷便上线，标题简单直接：你最不想说出口的情绪，是什么？
后台数据刚跑出第一波，市场专员就冲进办公室：“倾颜姐，你快看！”
屏幕上，一条开放式回答被标红置顶：“我希望它能记住我妈的声音。她走了三年，我再也没敢听录音。”
洛倾颜指尖一顿。
另一条紧随其后：“我戴着它睡觉，不是为了助眠，是想梦里还能听见我女儿叫我‘妈妈’。”
她迅速调出用户画像——两位都是中年女性，使用产品超过一年，日常功能集中在“夜间陪伴模式”。她们从未在客服系统留下投诉，也从未参与过用户活动，安静得像被遗忘的角落。
“把这些案例单独归类。”她对团队说，“不是样本，是信号。”
当晚，她坐在家中书桌前，打开调研数据库，用钢笔在纸上写下：“为什么是声音？为什么是记忆？”
笔尖落纸的刹那，水晶泛起一层温润的光，不是预警，也不是共鸣，而是一种近乎温柔的回应。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些沉默的留言，像深夜里轻轻叩门的声音。
她忽然明白，用户真正渴望的，不是更智能的算法，而是被记住的资格。
第二天一早，她带着整理好的报告走进顾逸尘办公室。他正在看一封法务邮件，抬头见她进来，顺手把钢笔递还给她——那是昨天会议后她落在桌上的。
“你写的提纲，我加了两条。”他说。
她接过笔，指尖触到笔身，水晶微闪。她没问加了什么，而是直接翻开报告：“我发现一个共性。很多用户，尤其是中年以上群体，他们最在意的功能，不是实时情绪识别，而是‘记忆留存’。”
他皱眉：“我们没主打这个功能。”
“但他们在用。”她调出数据，“超过三成的长期用户，手动开启了‘语音片段保存’，哪怕系统提示会占用存储空间。有人甚至把设备当‘数字遗物’在用。”
他沉默片刻：“你是说，我们忽略了最沉重的需求？”
“不是忽略，是不敢碰。”她轻声说，“因为记忆太重，回应不好，就是二次伤害。”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阳光落在他肩上，笔直的轮廓映在玻璃上。良久，他开口：“那就碰。”
“什么？”
“做‘记忆模块’。”他转身，“不是简单的录音存储，是让设备能识别特定情绪场景，自动触发‘回应模式’。比如，用户提到母亲，系统能播放预设的语音片段，或者生成一句‘她会怎么说’。”
她心跳微微加快：“技术上可以实现，但伦理边界……”
“我们不生成虚假对话。”他打断她，“只还原真实片段，加一句‘我在这里听’。不多，就一句。”
她看着他，忽然笑了：“你终于不再怕‘情感’两个字了。”
他没笑，但眼神松动：“我只是明白了，技术再冷，也得有人的温度在里头。”
调研的第二阶段转向竞争对手。团队调出“星启科技”近半年的公开动态，从产品发布、专利申报到社交媒体运营，逐项拆解。
“他们最近在推一款‘情绪日历’。”市场分析师指着屏幕，“主打‘记录每一天的心情波动’，界面很美，但功能很浅。”
洛倾颜凑近看：“用户反馈呢？”
“两极分化。年轻人觉得有趣，但长期用户普遍认为‘没用’。有人评论：‘记了一周，发现我只是在重复焦虑。’”
她若有所思：“他们在做‘情绪可视化’，但我们做‘情绪回应化’。方向完全不同。”
“还有一个细节。”分析师切换页面，“他们申请了一项新专利，关键词是‘情感预测模型’，试图通过历史数据，预判用户未来的情绪低谷。”
洛倾颜瞳孔微缩。
她立刻转动笔帽，心中默念：顾逸尘现在的情绪是什么？
水晶泛起淡粉光，不是警觉，而是警惕中的思索。她知道，他也在想同一件事。
“预测？”她低声说，“他们想替用户决定什么时候该难过？”
“野心不小。”顾逸尘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但情感不是天气，不能靠预报生活。”
“而且。”她回头看他，“预测的前提是‘控制’，而我们的前提是‘陪伴’。”
他点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调研报告最终整合成三部分：用户真实需求、产品优化方向、竞争对手策略分析。洛倾颜在最后一页写下结论：
用户不需要一个更聪明的机器，而是一个更懂沉默的伙伴。
会议结束前，她把报告递给他。他翻到最后一页，目光停在那行字上，许久未动。
“你觉得，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做？”他忽然问。
她没立刻回答，而是将钢笔轻轻放在报告封面，笔尖指向“星启科技”四个字。
水晶静默。
她正要收回笔，笔身忽然一震，水晶泛起一道极细的光，像被什么轻轻刺了一下。
她怔住。
顾逸尘也察觉了：“怎么了？”
她盯着笔尖，声音放轻：“它刚才……像是被什么东西碰到了。”
他皱眉：“被什么？”
她摇头，指尖抚过水晶表面。光已消失，但那一瞬的震动还在指间残留，像一根看不见的线，被人从远处轻轻扯了一下。
她忽然抬头：“他们是不是……已经在监听我们的调研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