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黄圣殿的意志如同被狠狠扇了一记耳光,在无名山峰上空剧烈翻滚。
那由纯粹法则构筑的巍峨宫殿虚影光芒明灭不定,漩涡深处传来的气息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威严,而是翻滚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与一丝被冒犯后的狂暴。
“种魂草傀…被识破了?不…不可能!区区下界蝼蚁!”宏大而扭曲的声音在法则层面震荡,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定是那混沌至宝异动…遮蔽了本殿感知!亵渎!这是对本殿、对玄黄天道的亵渎!”
“轰隆隆——!”
回应这狂怒咆哮的,是比之前恐怖百倍的天地异象!
无名山峰上方,那庞大的玄黄漩涡骤然扩张,几乎遮蔽了半壁天空。漩涡中心,宫殿虚影不再是简单的投影,其廊柱、飞檐、殿门上的玄奥符文都开始由虚化实,散发出镇压万古、统御八荒的煌煌神威!
一股比先前圣使强横千倍、万倍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的太古神山,轰然压下!
咔嚓!咔嚓!咔嚓!
无名山峰周围,连绵的山脉如同被无形巨掌碾过,峰峦塌陷,大地开裂!参天古木瞬间化作齑粉,飞禽走兽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便爆成血雾!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道细微的漆黑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散发出毁灭性的吸力!
这才是玄黄圣殿真正的力量投影!代表此界天道意志的怒火!
“亵圣者!诛九族!炼神魂!”
伴随着这灭世般的宣言,宫殿那扇正在凝实的巨大殿门,“嗡”的一声,裂开一道缝隙!
一只覆盖着玄黄晶体鳞片、缠绕着无数金色秩序锁链的巨手,缓缓从门缝中探出!
仅仅是一只手掌,便已遮天蔽日!掌纹如同干涸的星河沟壑,每一片鳞甲都映照着诸天星辰生灭的景象!浩瀚、神圣、带着不容置疑的终极审判意志!它所过之处,空间彻底凝固、湮灭,化为最原始的混沌气流!
巨手的目标,直指下方那个渺小的山洞!要将洞内一切存在,连同整座山峰,彻底从玄黄大世界的版图上抹去!
山洞内,压力陡增亿万倍!
石壁无声地化为齑粉飘散,地面沉降。先前嵌在石壁里的三个化神中期修士,连惨叫都未能发出,身体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瞬间融化、蒸发,连神魂印记都没能留下!
柳清霜闷哼一声,如遭万岳压顶!混沌祖碑在她袖中发出前所未有的尖利嗡鸣,冰冷刺骨的寂灭气息疯狂涌出,在她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银灰色光罩,死死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恐怖威压。她金瞳中血丝密布,死死盯着洞外那只缓缓压落的遮天巨手,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渺小与绝望感几乎将她吞噬。化神中期?在这种力量面前,连尘埃都算不上!
她艰难地转头,看向山洞深处。
王六依旧侧躺在角落那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背对着洞口,睡得正沉。均匀的鼾声在死寂的山洞里显得格外诡异。他身上那件普通的青衫,在足以碾碎真仙的威压下,连一丝尘埃都没有扬起,更别说破损。仿佛那灭世的气息只是拂过顽石的一缕微风。
他甚至还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咂了咂嘴,似乎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柳清霜看着师兄那毫无防备的背影,再看看洞外那覆盖视野、带来终极绝望的玄黄巨手,金瞳深处翻涌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恐惧、荒谬、茫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麻木的信任。
“师兄…真…真睡了?”这个念头荒谬地闪过。
轰!!!
玄黄巨手终于降临!带着审判万物的终极意志,五指箕张,如同抓取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朝着无名山峰,朝着这个山洞,狠狠合拢!要将一切握在掌心,彻底捏爆、净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柳清霜的银灰色光罩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骨骼在压力下发出的细微呻吟。她闭上眼,混沌剑意本能地在识海中凝聚,做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就在那覆盖着法则鳞片的巨指即将触及山洞顶端岩壁的刹那!
山洞深处。
睡得正香的王六,似乎觉得侧躺的姿势有点压麻了胳膊。
他极其自然地、带着点睡梦中的不耐,咕哝了一声。
然后。
翻了个身。
从侧躺,变成了面朝洞口、背靠石壁的半倚姿势。
这个翻身动作是如此随意,如此流畅,就像在自家炕头调整睡姿一样自然。
随着他身体转动,原本被他压在身下、沾染了泥土和些许草屑的破烂青衫下摆,被带动着向外一撩。
一小撮之前被他手臂扫到角落、混着血污和石粉的焦黑草灰,被那衣摆带起的微弱气流一拂。
无声无息地。
向上飘起了一点点。
恰好,飘到了他盘坐着的双腿前方,靠近洞口方向的位置。
也就在这一瞬间。
那只蕴含着玄黄圣殿无上意志、缠绕着金色秩序锁链、覆盖法则鳞片的遮天巨手。
其最前端、力量最为凝聚、代表着“净化”与“终结”意志的一根指尖。
正好。
点在了那撮刚刚飘起的、毫不起眼的、混着血污泥垢的焦黑草灰上。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火星落入冰水的声音。
没有预想中的天崩地裂,没有能量狂潮的毁灭冲击。
那根足以洞穿星辰、湮灭法则的玄黄巨指指尖,在与那撮草灰接触的刹那,如同骄阳下的薄雪,瞬间消融!
不是崩碎,不是击退,是彻彻底底的消融!
构成指尖的玄黄法则、秩序锁链、星辰鳞片,如同遇到了绝对的天敌克星,连一丝抵抗都没有,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化为虚无!
这消融如同瘟疫般急速蔓延!
整个巨大的手掌,从指尖开始,沿着指节、掌心、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瓦解、湮灭!缠绕其上的金色秩序锁链寸寸断裂、崩散!
“什——?!”
漩涡中心,那座正在凝实的宫殿虚影猛地一震!宏大威严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清晰无比的惊骇与剧痛!仿佛被生生斩断了一臂!
遮天蔽日的巨手,在柳清霜瞪圆的金瞳注视下,在距离山洞不足十丈的半空,彻底化为一片虚无的混沌乱流,然后被玄黄漩涡不甘地吸了回去!
山洞外,那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天空中的玄黄漩涡疯狂旋转,宫殿虚影明灭不定,气息混乱而狂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它死死“盯”着下方那个渺小的山洞,尤其是洞口那撮缓缓飘落的焦黑草灰。
“草灰…又是草灰?!”那宏大扭曲的声音充满了荒谬和暴怒,“破吾圣裁…毁吾法身…竟…竟还是那该死的草灰?!”
它无法理解!无法接受!这简直比被绝世大能正面击溃更让它感到羞辱!
区区下界凡尘一撮沾染污秽的草灰,竟连续两次,让它代表玄黄天道的圣殿意志吃瘪!第一次是载体被毁,第二次更是直接湮灭了它投射的部分法则真身!这其中的因果关联和力量本质,完全超出了它的认知!
这洞中沉睡的…到底是何方神圣?!难道他随手丢弃的垃圾,都是能克制天道法则的无上之物?
漩涡翻滚,圣殿意志陷入了剧烈的挣扎和惊疑。继续投射更强力量?代价太大,且未知风险更高!就此退去?圣殿威严扫地!
就在这短暂的僵持与惊疑中。
山洞深处。
翻了个身、半倚着石壁的王六,似乎觉得这个姿势还不够舒服。
他闭着眼,眉头微蹙,无意识地抬起右手。
那只手,之前掐过草叶,沾着点泥。
他随意地、带着睡梦中的烦躁,朝着自己刚才翻身时带起灰尘的方向(也就是洞口那撮草灰的位置),像赶苍蝇一样,不耐烦地挥了挥。
动作轻微,连一丝风都没带起。
然而。
洞外天空中,那正在惊疑不定、剧烈翻滚的玄黄漩涡和宫殿虚影,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扇了一巴掌!
轰!!!
一声沉闷到仿佛来自世界核心的巨响!
整个庞大的漩涡连同其中的宫殿虚影,猛地一阵剧烈扭曲、模糊!
就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紧接着,构成漩涡和宫殿的玄黄法则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疯狂摇曳、明灭!
那宏大扭曲的声音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闷哼,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中断!
仿佛这一记无形的“驱赶”,虽未直接将其击溃,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它凝聚意志的核心节点,让它遭受了某种无形的重创,投影瞬间变得极不稳定!
“噗——!”
漩涡深处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仿佛源自神魂本源的闷响。那煌煌不可一世的圣殿意志,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气息瞬间萎靡下去,带着惊骇欲绝的仓皇,再不敢有丝毫停留!
“退!速退!!!”
嗡!
天空中的玄黄漩涡连同宫殿虚影,如同受惊的巨兽,猛地向内一缩,以比来时快了十倍的速度,疯狂倒卷回虚空深处!
眨眼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昏暗的天空重新显露,狂风呜咽,仿佛刚才毁天灭地的景象只是一场短暂的噩梦。
山洞内,压力骤消。
柳清霜周身摇摇欲坠的银灰色光罩悄然散去。她踉跄一步,扶住旁边幸存的石壁才勉强站稳,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金瞳之中,残留着劫后余生的心悸,以及看向山洞深处那个身影时,更加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惊涛骇浪!
师兄…睡着了…翻了个身…挥了下手…
拍散了玄黄圣殿的灭世巨手?
还…把圣殿意志给…吓跑了?!
她僵硬地转动目光,看向洞口地面上那撮已经落定、混在血污泥垢里的焦黑草灰。
之前只觉是污秽垃圾。
此刻再看,那不起眼的草灰,却仿佛蕴含着足以让天道圣殿都为之惊惧颤抖的无上威能!
这…到底是什么草?!
“唔…”
一声带着浓重睡意的不满嘟囔声从山洞深处传来。
柳清霜猛地回头。
只见王六依旧半倚着石壁,但眉头皱得更紧,似乎是被刚才圣殿意志溃散时最后那声不甘的闷哼给吵到了。
他咂了咂嘴,眼皮都没睁开,含混不清地咕哝道:
“…哪来的野猫…叫丧…”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山洞里。
柳清霜:“……”
她看着师兄那副嫌弃被吵醒的模样,又想起洞外那被吓得狼狈逃窜的玄黄圣殿意志。
金瞳眨了眨,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彻底冲垮了所有后怕。
师兄管那差点灭了他们的玄黄圣殿…叫野猫?
她默默走到王六身边,靠着冰冷的石壁坐下,抱着膝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洞口,满地血污、碎肉、焦灰…
最终,她的视线,落在了角落里。
那个之前被王六随手弹出的石蛋塞住喉咙、又被混战碎石波及、一直蜷缩在角落生死不知的紫袍修士。
他似乎动了一下。
极其微弱。
那塞在他嘴里、堵得严严实实的双色石蛋表面,一道细微的暗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悄然亮了一瞬,又迅速隐没。
一股极其隐晦、冰冷、却又带着奇异秩序的波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极其微弱地从石蛋内部透出,无声地浸润着紫袍修士残破的躯壳。
柳清霜的混沌祖碑在她袖中,极其轻微地、带着一丝警惕的嗡鸣了一下。
山洞深处,王六的鼾声,再次均匀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