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临近傍晚的时候,徐川给他端了一杯热水,水有蹊跷,喝下不久后就感到很疲倦,不一会儿就睡了,但没给他造成什么伤害。
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他听见一声很大的关门声。
不久前应该是徐川来了,门还开着一条缝。
严相旬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那道被打开的门缝瞧着屋外的动静。
外面一个人也没有,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呼噜声,丢了手表不清楚现在具体时间,但看着天色,大概是临近凌晨了。
他现在不怎么困,可以说还挺精神的,至少脑子是清醒的,应该是药物作用,促使他这个时间段醒来。
他对徐川还有价值,所以徐川愿意放他走。
好啊,徐川能放过他,但是他出去了,不一定会放过徐川。
屋外炉子里的火烧的旺盛,严相旬站在屋子里都能感受到温暖。他发现篝火里加了很多木柴,最上面的柴火尾部还是潮湿的,像是刚刚有人添上去的。
炉子旁边有一张放置果盘和杂物的方桌,方桌下有一个上锁的抽屉,也许是屋子的主人疏忽了,抽屉并没有合上。
四周安静地可怕,左边最靠近厨房的那一侧有两个房间和通往后院的通道,其中一个是老陈的房间,隐隐约约能听见里面的呼噜声。右边有一扇铁门是通往院子里的,但现在这扇门被上了两道锁,似乎是故意防他逃走的。
不过不要紧,严相旬之前查看过后院的设计,他可以翻墙出去。
但在此之前,他得摸清楚抽屉里有什么,万一有钥匙或者刀什么的。
严相旬借着那点微弱的光亮走到方桌旁打开抽屉,里面储藏着少量的LSd,这种致幻剂能让人精神失常,引发自杀行为,从而就能让他们把罪行撇的一干二净。
原来他看见的不是梦,而是幻觉。
村里的老人是肯定不懂这些的,他仔细想了想,从之前听到的对话、遇到的袭击和沈小武的失踪,无一不指向一个顾全局又机敏的人,也许是村里的熟人,或是团伙作案。
严相旬拿起装有LSd的小玻璃瓶留作证据,就算他们没用这东西杀人,但一经查出,就够他们吃好几年牢饭了。
严相旬把抽屉复原后朝后院走去,好巧不巧,通往后院的窄道门刚好是开着的,就连尽头的风铃都被摘除了,就像是为他的逃跑准备的。
是不是有太多巧合了。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
徐川和那伙人一个吃相,居然会心甘情愿帮他。
还是在引诱他一步步走入陷阱?
他想赌一把。
严相旬平复紧张的心情,壮着胆子朝后院走去。
柔和微弱的月光洒在寂静无声的后院,四周已被黑暗所吞噬,天空中的皓月好似一道犹如细线的银弧。
也许是风声,也许又是哭声,一阵一阵的从耳畔飘过,后院屋子的门上贴着两个倒着的“福”字,经过岁月侵蚀门上还残留着一些笔画,在夜里看着像一张黑乎乎的鬼脸,仿佛这哭声是它发出来的。
严相旬自小和尸体打交道,从不信鬼神之说,要怕也只怕那群索命的人。
他瞟了一眼这堵不到两米的墙,脱下身上碍事的大衣,毫不犹豫地往墙外丢去,踩着墙角里的沙袋攀着凸出的砖块一步一步往上爬,插在墙头上的大块的玻璃碎片让他心生不安,但无论无何,现在没有退路可选。
他右手手紧紧握住墙头凹下去的那一块,细小的玻璃碎片扎进了他的手掌里,如同针扎一般地疼痛。鲜红的血液渗了出来,染红了透明的碎片。
眼看能逃出去,他急不可耐地踩在凸出来的砖块上往上一蹬,左手配合地抓住那块嵌在砖缝里锋利的玻璃,刹那间,掌心瞬间被玻璃割开一条巨大的口子。
他突然后悔了。
不是因为疼痛而胆怯前进,而是墙下矗立着一个人,那人提着严相旬的黑色大衣,仰头盯着他,手中的手电射出强烈的白光,形成一团刺眼的白色圆点,颤动地照在那严相旬的面庞上。
这束光令他的双眼很不适应,他微微眯起眼睛,想看清那人的面庞,可受伤的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忽然传来一阵酸麻的感觉,他咬了咬牙,感觉自己快掉下去了。
男人忽然关闭了手电,黑夜里那双眼睛好像会发光,黑色的眼瞳像两颗映着光的黑曜石,他眼珠动了一下,视线落在他流血的右手上,血液顺着玻璃块流到断裂处,聚成一滴落到地上,被灰尘吞没。
进退两难,严相旬扫了一眼墙的高度,大约有两米,他爬上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有这么高?
“在想什么?”
黑夜里,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不过在听到声音后,他知道是谁了。
“跳下来,摔不死人。”
他当然知道摔不死。
严相旬跳了下来,四肢脚底,膝盖除了一点擦伤并无大碍,右手就不好说了,手掌裂开了一条大口子,里面的鲜血外溢,血肉里还混着一些玻璃残渣和灰尘。而左手相对于右手要好很多。
徐川把衣服丢给他,对他说:“你走吧。”
前方一片黑黢黢的,浩渺无际,这种偏僻的地方路灯也没有,只能看见不远处的信号基塔闪着红光。
那红光映在男人的眼睛里,刻在回忆里,是挥之不去的燃火点。
徐川指向信号基站的方向,“大约往前走几十米,我安排人在那接你。”
“那我的同事呢?还有在村子里失踪的人,你肯定知道真相。”
“没时间了,快走吧。”
“你为什么帮我?”
严相旬知道徐川会怎么回答他,但他还想再求证一次。
徐川回过头,夜色里看不见他的表情,严相旬有点冷,他张着嘴呼出白气,在朦胧夜色里升起一层薄薄的雾,遮住了对方的眼里的光。
“不是说过了吗……一开始,就是我报的案。”
“……嗯,然后?”
“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也不是凶手。”
“这么急着推脱,是心虚吗?”
他不说话了,盯着严相旬看了好久才指着那条黑漆漆的路说:“快走吧。”
他又说,“小心。”
耳旁的风声呼啸,也能听出男人呼吸很重以及他声音里的哽咽,严相旬受了重伤的手断断续续地疼,他强忍着疼痛把长外套裹在自己身上,才感觉没有刚才那么寒冷。
他必须快点离开这去医院,不然伤口会发炎。
他迈出左脚的同时,徐川反方向从他身边走过,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清新的草香味,卷走了一些沾有腥臭的河风。
徐川走的很快,他的脚步声很轻,不知不觉就从严相旬身后消失了,严相旬扭头去看的时候一片黑漆漆的,就像刚出来的时候一样,不过他发现了高墙上有一扇亮着灯的窗子。
梦是真的吗?或者那根本不是梦,有人切切实实给他讲过,那间上锁的房间有一扇窗,窗户在院子外的墙上。
徐川说的没错,前面确实有人在等他,走近了发现是一间破旧的小茅屋,茅屋旁有一辆小三轮车,车子边上站着个老头,是山里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