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眸瞧着男人剖羊的动作,稍长的刘海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遮住了他的颧骨,也遮住了英气的眉眼,剩张挂着血迹的侧脸暴露在严相旬视野里。
乍眼一看,这人的作风还真和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人没区别。
沣河村虽没什么名气,地盘又小,散布在沣山周围错落有致,严相旬有次在报纸上瞧见过这个村子,黑料挺多,他没怎么关注。在来这前几天他特意翻出了这张报纸,报道上说沣河村的村民比较热情,对客人最好的招待是羊肉大杂烩。在当地羊很被重视,地位堪比人,甚至售卖的价格比其他牲畜还要高个千百,同时,它又是一类被猎杀的最多的动物。
发了会呆,徐川不高兴了。“你要一直站在那么?”
严相旬愣了愣,自己一直杵在这,确实挺碍眼的。
可他不想踩在又腥又脏的羊血上……又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他只是反感羊血又腥又臭的气味,没比那条臭河好闻多少。
徐川看出了他的心思,也没为难他,指着门口说:“你帮我给老陈捎个话,让他去烧桶热水。”
“他忙着,我去吧。”
“你行吗?”徐川将信将疑,他指着盥洗台对面的火灶问,“会用吗?”
严相旬对这东西一窍不通,依稀记得年幼时在报纸上看见过这种火灶,只要灶膛里有了火星子,一拉风箱就能生起旺火。
他想着活也不难做,便信誓旦旦回了句:“会。”
徐川挑了挑眉,显然不信,用拭目以待的眼神瞧着他。
严相旬也不傻,还知道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你说,我做。”
“门口有个铁桶,你接满水放灶台上。”
“下面是添着柴火和炭的,你点起火然后拉风箱的抽杆,别太用力。”
徐川说一步,他做一步。
出师不利,严相旬呛了一脸灰。
这个时候徐川才讪讪提醒他:“小心点,灶膛会滚很多烟出来。”
他不知道,这人就等着看他出尽洋相的样子。
“……怎么不早说。”
“让你拉抽杆没让你把头伸进去,你不是说你会吗?”
“不进去怎么看火?”
“你他妈……”
“我他妈?”
徐川不耐烦地听着他强词夺理,骂人的粗话呼之欲出,可瞥了一眼严相旬那狼狈的样子,他幸灾乐祸地低笑了声,连骂人的词都忘了。
那张原本白净的脸被碳灰染上一团团的黑色,像刚出煤矿的工人,连带着冷峻的气质也被削了去,一点也没个“官”样。
严相旬不说话,他就站在那,笔直地站在火灶旁,冷风一个劲地朝后院吹,蜂蛹似地往灶膛里灌,火势渐渐弱了,他管也不管,垮着个脸盯着男人。
徐川也瞧着他,目光滞留在严相旬脸上的灰色印子上,若有所思地说:“行,这事怪我。”
说着他走了过来,大喇喇地站在严相旬跟前,溅在他身上的羊血已经凝固了,一块块鲜红的血迹贴在他的皮肤上,似个屠夫。
徐川停在离他一米远的的地方,他伸手取下挂在墙上的衣裳,然后朝严相旬招了招手,像在揽客,“过来。”
严相旬忍着一肚子火,但还是走了过去,徐川忽然用衣服给他擦拭脸上的碳灰,动作不轻不重,隔着布料能感觉到他手指上的冰凉,驱赶走了附着在在皮肤上的尘埃,划过几条平行的轨迹,在衣物上留下折痕褶皱。
衣服也没有严相旬想的那样劣质,或是带着汗味和血腥味。反而有股干净的皂角香,香味飘渺,欲走还留。
严相旬有点吃惊,他从不觉得这人有这么好心。
他脚步往后撤了一小步,尽管动作很细微,但还是被男人察觉到了。
衣裳遮住了他的半边视野,只能看见对面一双深邃的眼珠。
做戏做全套,徐川顺便拂去了严相旬身上的灰尘,这样比较符合他印象里的“官”。
“干净了。”
徐川嫌弃般地把衣裳丢进盥洗池里,池子里还未凝固的血斑迅速浸入布料里,染上一团团的深红。
他冷着一张脸,从严相旬身旁绕过去,在火灶旁蹲下,拉着风箱的抽杆,火势又旺了起来,放在灶台上桶里的水瞬间沸腾冒泡,严相旬诧异地瞧着他一连贯的动作,好似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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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上齐了,人没齐。
严相旬站院子门口等了半天,回来的只有个年轻的辅警,是个模样稚嫩的实习生,暂替文职人员的位子。
严相旬记得,她跟着沈小武走的时候穿了件白色的牛仔裤,上衣是件浅色系的毛衣。怎么一回来,变了个人一样,裤腿沾上不少泥巴,毛衣不是勾线就是裂了条口子,不知道还以为她去打猎了。
他递了包纸过去,示意她擦擦脸上的泥巴。
“怎么回事,弄得蓬头垢面的。”
“对不起……小武哥他……”她一只手撑着墙,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累得说不完整一句话。
“不见了。”
“啊?”
“所有人,都不见了!”
一天前,沈小武草草吃完早饭,拉着秦元三派给他们的所有警员绕了沣河村几圈,一路上走访不少村民,做笔录这事他一个人全包揽了,走前一声不吭,说是微不足道的工作,不用严相旬掺和。
沈小武是个急性子,他缺点多得是,自大固执、贪财,容易情绪化,脑子一根筋,在校那会特别不懂事,处处被人排挤,唯一的朋友只有严相旬。
也就严相旬会惯着他。
沈小武优点也不少,最突出的是勤快,他还经常记得别人的好,怕忘了就拿小本本记下,大学四年过去,半本都是亏欠严相旬的。
毕业后他变成了个粘人精,严相旬往东他就往东,严相旬往西他屁颠屁颠跟着去。
培训不过多久,他开始一个人做任务,带徒弟。两人不在一个辖区工作,严相旬在主城,他在郊区派出所。算是有缘吧,严相旬被临时调过来帮忙,可给沈小武高兴的,睡觉都要咧着大嘴,分到一队后,他空闲时会包揽严相旬的任务,帮些小忙还能起到用处,就是有个极大的副作用,拖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