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李明以为问话结束,准备告退时,周文渊那半开半阖的眼睛,目光却如同精准的探针,倏地落在了李明垂着的右手袖口处!那里,因为方才紧张时无意识的动作,袖口布料微微绷紧,隐约勾勒出里面一个坚硬、尖锐的小小凸起!
周文渊的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袖中,藏了何物?”
冰冷的问话如同惊雷炸响!
李明浑身一僵,刚刚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袖中那枚冰冷的、带着倒刺的铁蒺藜,此刻仿佛化作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紧紧贴着他的手臂,散发出致命的威胁!
忠叔和张铁柱焦急等待的身影瞬间浮现在脑海。怎么办?承认私藏凶器?在科场重地,这罪名足以剥夺功名,甚至下狱!学政方才的“和颜悦色”,是否就是为了此刻的致命一击?
冷汗,瞬间沿着李明的鬓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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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远楼外,高大的银杏树下。
张铁柱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暴躁猛兽,不停地绕着粗壮的树干打转。蒲扇大的巴掌拍在树干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震得金黄的扇形叶片簌簌落下。
“忠叔!这都多久了?一盏茶?一炷香?半个时辰了!明哥儿咋还不出来?”他猛地停下脚步,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紧闭的偏厅大门,声音焦灼得如同砂纸摩擦,“那学政老头儿想干啥?问个话要这么久?该不会…该不会真被那起子杀才诬告了?还是说…那破粥的事…露馅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忠叔背靠着树干,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布满皱纹的脸如同石雕般僵硬,眼神死死锁在那扇朱漆大门上,仿佛要将它看穿。听到张铁柱的话,他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嘶哑:“闭嘴!铁柱!别乱说!少爷…少爷定能应对!大少爷已是探花郎,学政大人总要给几分薄面…再说,少爷行事向来稳妥…”
这话,与其说是安抚张铁柱,不如说是忠叔在拼命说服自己。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那碗被李明倒掉的、可能致命的米粥,闪过李明袖中那冰冷坚硬的铁蒺藜…万一…万一被搜出来…忠叔猛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薄面?俺看悬!”张铁柱烦躁地挠着后脑勺,把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挠成了鸡窝,“你没看那书吏和衙役的死人脸?跟谁欠了他们八百吊钱似的!还有那个学政老头儿,坐在里面跟个泥菩萨…啊呸!”他意识到比喻不妥,赶紧啐了一口,“反正不像好相与的!不行!俺得进去看看!”
他说着就要往明远楼台阶上冲。
“站住!”忠叔厉喝一声,一把死死拽住张铁柱的胳膊,枯瘦的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指甲几乎掐进张铁柱的肉里,“你想害死少爷吗?!擅闯学政官廨,你有几个脑袋?!给老子老实待着!”
张铁柱被拽得一个趔趄,看着忠叔那布满血丝、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终于蔫了下来,像只斗败的公鸡,颓然地蹲在地上,抱着脑袋,瓮声瓮气:“那…那咋办?就在这儿干等?急死俺了…”
忠叔胸口剧烈起伏着,缓缓松开了手,目光重新投向那扇紧闭的大门,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祈祷:“等…只能等!相信少爷…相信大少爷的福荫…”
时间,在两人焦灼的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贡院外考生散去的喧闹声渐渐平息,只剩下风吹过银杏树叶的沙沙声,更添几分令人窒息的寂静。
就在忠叔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张铁柱蹲在地上几乎要把头埋进土里时——
“吱呀…”
一声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开门声,如同天籁般响起!
两人触电般猛地抬头!
只见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终于从里面被缓缓拉开。
李明那略显单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清晰的轮廓。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神情平静,步履沉稳,一步步踏下台阶,向着他们走来。
“明哥儿!”张铁柱狂喜地吼了一声,如同离弦之箭般弹射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巨大的身躯带起一阵风。
忠叔也踉跄着向前奔了两步,老眼死死盯着李明,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膛剧烈地起伏。
李明走到两人面前,看着忠叔眼中劫后余生的狂喜和询问,看着张铁柱那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般的关切眼神,他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
“没事了。忠叔,铁柱,我们回家。”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力量。
忠叔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虚脱感袭来,腿一软,差点站立不稳,被旁边的张铁柱眼疾手快地扶住。老管家浑浊的眼中瞬间溢满了泪水,嘴唇翕动着,反复念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祖宗保佑…大少爷保佑…”
张铁柱则是一把抓住李明的肩膀,激动得语无伦次:“真没事了?那学政老头儿没为难你?问了啥?是不是赵文彬那帮龟孙子告黑状?俺就知道!明哥儿你…”
“回去再说。”李明截断了他的话头,目光扫过周围偶尔投来的好奇视线,语气不容置疑。
“对对对!回去!赶紧回去!”张铁柱立刻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还有些腿软的忠叔,挺起胸膛,如同得胜归来的将军护卫着最重要的战利品,雄赳赳气昂昂地簇拥着李明,大步流星地朝着贡院外走去。
走出贡院那象征着森严与压抑的高大门楼,重新置身于熙熙攘攘的市井烟火气中,李明才感觉一直压在胸口的巨石彻底搬开了。
他不动声色地抬手,隔着衣袖,轻轻碰触了一下那枚依旧安静蛰伏在袖袋深处的冰冷铁蒺藜。指尖传来的坚硬触感,提醒着他刚刚在明远楼偏厅内,面对周学政那最后一声诘问时,千钧一发的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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