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熔岩天坑蒸腾出的硫磺气息,如同地狱粗重的喘息,沉甸甸地压在红井废墟之上。

凝固的暗红色岩浆勾勒出狰狞的地貌,空气中弥漫着岩石烧熔后刺鼻的焦糊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杂着地下河被强行贯通带来的、冰冷潮湿的水汽。

源稚生背靠着一块巨大的、边缘还闪烁着暗红余烬的混凝土碎块,冰冷的触感透过残破的里衣传来,却丝毫无法冷却血液中奔流的滚烫。

他手中紧握着那个特制的铅盒,里面装着被魔鬼路明非强行抹杀了意志、只剩下空壳的圣骸。

这冰冷的死物,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掌心发痛,更烫得他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

他的目光扫过这片刚刚经历过灭世般打击的焦土。乌鸦、夜叉和樱三人如同三尊沉默的雕像,站在稍远些的阴影里,警惕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周遭的死寂。

夜叉时不时摸向腰间的枪柄,樱的指尖则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内藏的刀刃,乌鸦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鹰。

他们显然还未从方才一连串的冲击中完全回神——两个路明非的存在,死而复生的源稚女,以及眼前这片如同被陨石撞击过的战场,都在疯狂地撕扯着他们过往的认知。

凯撒靠在不远处一根扭曲的钢梁上,昂贵的风衣下摆沾满了泥污,他拧开一瓶水,动作依旧带着贵族的优雅,但眉宇间也凝聚着挥之不去的凝重。

楚子航则盘膝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村雨横放在膝头,黄金瞳稳定地燃烧着,如同两盏永不熄灭的灯,映照着天坑底部缓缓流淌的熔岩。

芬格尔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才挖穿岩层耗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夏弥挨着绘梨衣坐在一块垫子上,绘梨衣正低着头,专注地在小本子上画着什么,夏弥则好奇地探头去看,偶尔指指点点。

而风暴的中心,魔鬼路明非,正随意地坐在一块凸起的、尚有余温的岩石上。他那身剪裁合体的黑色风衣沾了些许灰尘,却无损他周身那股掌控一切的从容。

他指尖夹着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灭,映着他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眸。

“休息够了?”魔鬼路明非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熔岩低沉的嘶鸣,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弹掉烟灰,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源稚生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鱼饵已经抛下,鱼线也已收紧。现在,该把剧本给你们看看了。”他顿了顿,嘴角扯开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一个能让赫尔佐格那条老毒蛇,心甘情愿从阴沟里爬出来,并在所有人面前把他那张恶心面具撕得粉碎的剧本。”

源稚生的脊背瞬间绷紧,黄金瞳骤然收缩。绘梨衣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停下画笔,抬起头,深玫瑰色的眼眸带着一丝茫然和担忧,望向源稚生,又看看魔鬼路明非。夏弥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琥珀色的眸子好奇而认真地注视着魔鬼路明非。

“剧本的名字,叫‘绝望’。”魔鬼路明非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灼热的空气里。“故事的开头很简单:蛇岐八家少主源稚生,他视若珍宝的妹妹,上杉绘梨衣,被潜入家族的路明非掳走。”

“路明非,卡塞尔学院派来的‘S’级精英,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奉校长昂热之命,清除日本分部潜在的、‘不可控’的威胁——白王血脉的顶点,‘皇’源稚生,以及他那个堕落为‘极恶之鬼’的弟弟,源稚女。”

源稚女的紫眸瞬间变得幽深无比,阴冷的戾气一闪而逝,随即又被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取代。他靠在另一块岩石上,抱着手臂,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自嘲般的冷笑。

“路明非以绘梨衣为饵,将源稚生引至大阪极乐馆。”魔鬼路明非的目光转向源稚生,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审视,“在那里,他当着源稚生的面,杀死了源稚女。”

源稚生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杀死稚女?当着他的面?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看向源稚女,后者也正好抬眼看他,兄弟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复杂难言的情绪如同电流般涌动——愤怒、后怕、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这个“剧本”里的死亡,比任何真实的威胁都更让他们感到彻骨的寒意。

“但这还不是终点。”魔鬼路明非的声音如同审判的锤音,再次落下,将源稚生刚刚燃起的怒火和兄弟间微妙的心绪瞬间砸得粉碎。“路明非‘意外’发现,作为诱饵的绘梨衣,其体内的龙血同样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失控,成为更大的祸端。于是,为了‘任务’的绝对安全,为了‘大局’,他毫不犹豫地……”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绘梨衣瞬间变得苍白的小脸,声音冰冷地吐出最后两个字,“…抹杀。”

绘梨衣被源稚生爆发的龙威和魔鬼路明非的反制吓得浑身一颤,小脸煞白,深玫瑰色的眼眸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如同受惊的小鹿。夏弥立刻将她紧紧护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抚:“别怕,别怕,假的,都是假的…”她抬头看向魔鬼路明非,眼神里也带上了一丝不赞同的嗔怪。

源稚女的身体也绷紧了,紫眸死死锁定魔鬼路明非,一股阴冷的气息弥漫开来。凯撒站直了身体,眉头紧锁。楚子航膝上的村雨发出细微的嗡鸣。芬格尔张大了嘴,连气都忘了喘。乌鸦三人更是如临大敌,手全都按在了武器上,冷汗涔涔而下。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沉重得让人窒息。

魔鬼路明非对源稚生的暴怒和众人的惊骇视若无睹,语气没有丝毫波澜,继续着他残酷的叙述:“痛失至亲的源稚生彻底疯狂,不顾一切地追杀路明非。两人在极致的仇恨与愤怒中一路厮杀,从大阪打回东京,最终,阴差阳错,闯入了红井的核心区域。”

他的目光投向那个仍在蒸腾着硫磺蒸汽的巨大熔岩天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们激烈的战斗,引动了沉睡在红井地底深处的东西——八岐大蛇。这头白王意志的残骸造物,被惊醒了。”

“八岐大蛇破土而出,带来的威胁远超内斗的白王血裔。”魔鬼路明非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节奏感,仿佛在描述一件值得赞赏的艺术品,“危机当前,身为屠龙者的本能压过了私仇。路明非和源稚生,这两个刚刚结下血海深仇的死敌,不得不暂时联手,对抗这头复苏的远古凶物。”

源稚生急促地喘息着,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杀意和悲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他不得不承认,虽然残酷得令人发指,但这个逻辑链条……该死的合理!卡塞尔学院对高危龙族血统的清除政策、绘梨衣血统的不稳定、路明非作为执行者的冷酷、自己失去理智的追杀、红井的特殊性……这一切串联起来,足以构成一个让赫尔佐格深信不疑的“事实”。这个魔鬼,对人心的把握精准得可怕。

“战斗惨烈异常。”魔鬼路明非的声音低沉下去,仿佛带着血腥的回响,“路明非被八岐大蛇重创,濒临绝境。而源稚生,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以雷霆之势,一剑斩杀了八岐大蛇……”他微微一顿,目光锐利地刺向源稚生,“同时,也彻底终结了路明非的生命。”

空气死寂。只剩下熔岩气泡破裂的“啵啵”声。

“在八岐大蛇的残骸中,”魔鬼路明非的声音恢复了平直,“源稚生发现了一条奇异的、散发着白王气息的白色蠕虫——圣骸。他强忍悲痛,收敛了弟弟源稚女和妹妹绘梨衣的遗体,带着这条圣骸,返回蛇岐八家,向他的‘老爹’,橘政宗复命。”

他摊开手,做了个展示的手势:“至此,剧本落幕。一个完美的,充满了背叛、死亡、仇恨、意外、牺牲、最终由蛇岐八家天照命力挽狂澜,夺回圣骸的……‘真相’。”

“这就是赫尔佐格会看到的‘事实’。”魔鬼路明非环视众人,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每个人的灵魂,“一个足以让那个老东西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摘取他谋划了半个世纪‘果实’的诱饵。一个能让他彻底放下戒心,在最志得意满的时刻,亲手撕下自己伪装的舞台!”

焦灼的沉默笼罩着废墟。熔岩天坑蒸腾的热浪扭曲着视线,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刺鼻和一种无形的、名为“代价”的沉重。

源稚生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底那撕裂般的痛楚。绘梨衣惨死,稚女被杀……即便知道是假的,仅仅是听到这个剧本,那血腥的画面就足以让他窒息。

他抬眼,目光越过魔鬼路明非,落在被夏弥护在怀里的绘梨衣身上。女孩小脸依旧苍白,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像易碎的琉璃。他无法想象,当赫尔佐格“看到”绘梨衣的“尸体”时……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象龟。”魔鬼路明非的声音响起,精准地打断了他的思绪,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舍不得?觉得这戏码太残忍?呵,想想赫尔佐格对你们做了什么。想想他给你弟弟做的手术,想想他把你妹妹当成什么!一个精心培育的容器!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祭品!”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源稚生的心脏,“现在,只是让你演一场戏,一场能把他彻底钉死的戏!这点‘牺牲’,比起他加诸在你们身上的痛苦,算得了什么?!”

源稚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黄金瞳中燃烧的怒火被更深的痛苦和耻辱取代。魔鬼路明非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灵魂上。脑桥中断手术……绘梨衣的容器身份……这些血淋淋的真相,比任何剧本都更残酷百倍。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刺骨的决绝和刻骨的恨意。是的,为了彻底埋葬那个魔鬼,任何代价都值得!

“我没问题。”源稚生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只要能亲手宰了那个老东西,演什么戏我都奉陪到底!”他挺直了脊背,破碎的和服下摆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如同浴血的战旗。

“我也没问题。”源稚女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优雅的残酷。他缓步走到源稚生身边,紫眸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能在那个老东西最得意的时候,亲手将他拽下神坛,看着他面具碎裂的样子……想想就令人愉悦。”他的嘴角勾起一个病态而美丽的弧度,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美妙的场景。

兄弟二人并肩而立,虽然衣衫狼狈,周身却散发出一种同仇敌忾、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二十年的隔阂与仇恨,在共同的目标面前,暂时化为了燃烧的烈焰。

计划的核心赤裸裸地摊开在众人面前,残酷、精密、充满了对人性的算计。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熔岩低沉的咆哮和远处乌鸦三人更加急促的呼吸声。

魔鬼路明非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正津津有味嚼着鱿鱼丝的夏弥身上。夏弥似乎感应到了,抬起琥珀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一脸天真无邪。

“小师妹,”魔鬼路明非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玩味,“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非你莫属了。”

“诶?”夏弥歪着头,鱿鱼丝还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问,“老板,您是要我去假扮绘梨衣…的尸体?”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绘梨衣,脸上毫无惧色,反而充满了新奇和跃跃欲试。

“对。”魔鬼路明非肯定道,“龙王的权柄,可以完美模拟任何物质形态,包括生命体的生理特征。由你来伪装绘梨衣的‘遗体’,无论是外表、触感、甚至是血脉的微弱波动,都能做到以假乱真,瞒过赫尔佐格那条老狐狸的感知。”

夏弥一听,眼睛瞬间亮得如同星辰!她“唰”地一下站起来,三两下把剩下的鱿鱼丝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兴奋地原地蹦跳了一下,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好呀好呀!老板您太有眼光啦!包在我身上!”她拍着胸脯,声音清脆欢快,仿佛要去参加一场化装舞会,而非扮演一具冰冷的尸体。“保证完成任务!让那个坏老头瞪大眼睛也看不出来!嘿嘿,想想就刺激!”

她蹦蹦跳跳地答应着,脸上是纯粹的、毫无阴霾的兴奋。然而,当她充满活力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旁边沉默的楚子航时,那份兴奋中突然掺杂进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少女般的羞涩和扭捏。

“那个…师兄…”夏弥难得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手指绞着衣角,脸颊微微泛红,声音也低了几分,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我要变成绘梨衣的样子哦…虽然是假的啦…你不会…介意吧?”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衰仔路明非,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了楚子航身上。这位以“永燃的瞳术师”、“面瘫杀胚”着称的狮心会会长,此刻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黄金瞳平静无波。

在夏弥略带忐忑、众人充满八卦意味的注视下,楚子航缓缓抬起头。他那线条冷硬的下颌似乎极其细微地绷紧了一下,薄唇轻启,用他那标志性的、毫无起伏的语调,清晰地吐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你变成别的女孩的样子…”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在夏弥瞪大的琥珀色眼眸和众人几乎掉下来的下巴中,平静地补充道,“…那不是更刺激了吗?”

“噗——!”

芬格尔第一个没忍住,刚喝下去准备压惊的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呛得他惊天动地地咳嗽。

凯撒手里的啤酒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金黄色的液体汩汩流出,他本人则张着嘴,像是第一次认识楚子航一样,满脸的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了北极熊在赤道跳芭蕾。

源稚生和源稚女兄弟俩的表情瞬间凝固。源稚生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源稚女则猛地用折扇(不知何时又拿出来了)遮住了下半张脸,紫眸中充满了惊愕和一丝……了然的笑意?原来你是这样的楚子航!

乌鸦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把夜叉撞倒。夜叉则直接石化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鹅蛋。樱那万年不变的沉静表情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错愕。

就连一直放空状态的衰仔路明非,都猛地眨了眨眼,像是被强行从另一个世界拉了回来,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的、混合着惊讶和“原来如此”的微妙表情。

而夏弥,这位大地与山之王的化身,在经历了零点几秒的呆滞后,整张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如同熟透的番茄,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根。她“啊!”地惊叫一声,双手猛地捂住滚烫的脸颊,琥珀色的眼眸里水光潋滟,充满了羞赧、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戳破小心思的甜蜜慌乱。

“师…师兄!你…你你你…!”夏弥羞得语无伦次,跺着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位平时沉默寡言、严肃刻板的男朋友,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这种级别的“暴击”!这哪里是开玩笑,这简直是…是情趣炸弹啊!

楚子航说完那句话后,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客观事实,表情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

他看着羞窘得快要冒烟的夏弥,黄金瞳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和促狭。他伸出手,动作自然地轻轻拍了拍夏弥捂着脸的手背,低声道:“小心点,别摔了。”

这近乎宠溺(以楚子航的标准)的举动,让夏弥的羞赧瞬间达到了顶点,也彻底点燃了现场的气氛。

“哈哈哈哈哈哈!!!”芬格尔的狂笑声第一个爆发出来,他笑得捶胸顿足,眼泪狂飙,“刺激!太他妈刺激了!楚师弟!师兄以前真是小看你了!深藏不露啊!哈哈哈!‘更刺激了’!精辟!精辟啊!”

凯撒捡起地上的空罐子,抹了把脸,表情已经从震惊变成了纯粹的幸灾乐祸和看戏:“啧,楚子航…你果然是我们中最闷骚的那个。夏弥师妹,看来你平时调教有方?”

源稚女用折扇优雅地(试图)掩饰自己上扬的嘴角,声音带着愉悦的颤音:“楚君…真是…语出惊人。佩服,佩服。”

源稚生看着楚子航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再看看旁边羞成虾米、又忍不住从指缝偷看楚子航的夏弥,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也不由自主地牵起一丝极淡的、释然的弧度。或许,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插曲,反而能冲淡一些那沉重计划带来的阴霾。

衰仔路明非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再看看楚子航那副“我什么都没做”的淡定样子,终于忍不住,极其轻微地“呵”了一声,摇了摇头,那放空的眼神里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绘梨衣虽然不完全明白大家为什么笑,但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也放下小鸭子,捂着小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可爱的月牙。

连一直保持警戒的乌鸦三人,都忍不住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夜叉更是咧开大嘴无声地傻笑起来。

紧绷的气氛在这一刻被楚子航一句惊世骇俗的玩笑和夏弥的羞窘彻底打破,化作了熔岩边缘一场毫无形象的哄堂大笑。

大战前的阴霾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欢乐风暴暂时吹散,只留下年轻人之间纯粹的情感碰撞和羁绊。

魔鬼路明非看着眼前这闹哄哄、充满了烟火气的一幕,深邃的黑眸中也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温柔的笑意。他屈指一弹,将指间燃尽的烟蒂精准地弹入下方的熔岩湖中,那点火星瞬间被暗红吞噬。

“好了,玩笑开过。”他拍了拍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众人的笑声。笑声渐歇,所有人的目光重新汇聚到他身上,带着笑意未褪的余韵和对接下来任务的专注。

“计划的核心部分已经清楚。”魔鬼路明非的目光扫过源稚生、源稚女,最后落在夏弥身上,“源稚女‘死’于极乐馆,夏弥假扮绘梨衣的‘遗体’,源稚生带着‘胜利’与‘牺牲’返回家族。这是引蛇出洞的关键。”

他顿了顿,手腕一翻,一个用特殊防震材料包裹的、篮球大小的球状物出现在他手中。他扯开包裹的一角,露出了里面物品的局部。

那赫然是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头!皮肤纹理清晰,甚至能看到细微的毛孔,头发乌黑,五官——正是路明非的模样!无论是衰仔路明非那略带迷茫的神情,还是眉宇间的一丝疲惫,都刻画得惟妙惟肖,颈部的断口处还做出了极其逼真的血肉和骨骼效果,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某种模拟剂)。

这是用炼金技术和生物材料制作的顶级仿生道具,足以骗过最精密的仪器和近距离的审视。

“这是‘路明非’。”魔鬼路明非将这个“人头”抛给源稚生,“你斩杀八岐大蛇和路明非的‘铁证’。带着它,带着‘稚女’和‘绘梨衣’的‘遗体’,还有圣骸,回去。

赫尔佐格一定会迫不及待地‘验明正身’,确认这个心腹大患的死亡,同时,他也会将全部注意力放在那具‘完美容器’和圣骸上。”

源稚生稳稳接住那个沉甸甸的、触感冰凉又带着诡异弹性的“头颅”,看着那张和自己追杀了半天的目标一模一样的脸,饶是他心智坚韧,胃里也忍不住一阵翻腾。他强压下不适,郑重地点了点头:“明白。”

“至于圣骸,”魔鬼路明非指了指源稚生腰间那个特制的铅盒,“我已经处理好了,只留下一个纯粹的空壳。它现在是安全的诱饵,但赫尔佐格不知道。”

源稚生下意识地护住铅盒,仿佛里面装着的是潘多拉魔盒。

“乌鸦,”魔鬼路明非的目光投向源稚生身后,“你们三个的任务最重要。护送少主返回,确保‘剧情’顺利上演。

同时,动用你们在家族内部的所有力量,在少主‘悲痛’返回后,暗中监控橘政宗的一举一动!我要知道他接触了谁,去了哪里,说了什么,任何细微的异常都不能放过!他可能会去查看‘绘梨衣’的‘遗体’,可能会试图接触圣骸,也可能会召集心腹密谈…你们的眼睛,就是钉死他的钉子!”

乌鸦猛地挺直腰板,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遵命!大人!我们以性命担保,橘政宗…赫尔佐格的一举一动,都将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夜叉和樱也同时肃然躬身,无声地表达了同样的决心。他们明白了,自己将是这场最终审判的哨兵。

“很好。”魔鬼路明非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最后扫过众人,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其他人,原地待命,养精蓄锐。当赫尔佐格在家族会议上,在所有蛇岐八家高层面前,为了圣骸和‘容器’撕下他最后的面具时…就是我们收网的时刻。”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刮过熔岩湖面:“届时,无需留情。我要他…身败名裂,死无全尸!”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瞬间冲淡了刚才的欢乐,将所有人的心神重新拉回残酷的现实。

源稚生握紧了拳头,黄金瞳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源稚女折扇轻摇,紫眸深处是刻骨的冰冷。

凯撒活动了一下手腕,楚子航的黄金瞳再次低垂,芬格尔也收敛了嬉笑,眼神变得危险。

夏弥虽然依旧脸红红的,但琥珀色的眼眸中也充满了认真的战意。衰仔路明非则重新恢复了那种放空的状态,仿佛刚才的欢笑从未发生,唯有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锐芒一闪而逝。

“现在,”魔鬼路明非拍了拍手,变戏法似的又从那个神奇的背包里掏出几盒精致的寿司和更多的冰啤酒,“执行任务前,吃饱喝足。源少主,你们可以多待一会儿,享受一下这…最后的宁静晚餐?”

源稚生看着递到面前的寿司和啤酒,又看了看身边虽然“即将赴死”但此刻安然无恙的弟弟和妹妹(虽然是夏弥假扮),再看看周围这群暂时放下隔阂、即将并肩作战的“战友”,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暖流。他沉默地接过啤酒,拉开拉环,泡沫涌出的“嗤”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魔鬼路明非,对着衰仔路明非,对着凯撒、楚子航、芬格尔、夏弥,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源稚女和绘梨衣,然后举起啤酒罐,仰头灌下了一大口。冰冷的液体混合着复杂的情绪滚入喉咙,像是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壮行。

源稚女也优雅地举起了自己的啤酒。凯撒轻笑一声,重新开了一罐。楚子航默默拿起一罐。芬格尔欢呼一声扑向食物。夏弥则拿起一块寿司,小心翼翼地喂给旁边还在摆弄小鸭子的绘梨衣。

熔岩的微光在众人脸上跳跃,食物的香气混合着啤酒的麦芽芬芳,暂时驱散了硝烟与血腥。笑声再次低低地响起,谈论着无关紧要的趣事,分享着简单的食物。乌鸦三人忠实地守卫在外围,警惕的目光穿透逐渐浓郁的夜色。

在这片刚刚被龙血与火焰洗礼过的焦土上,在通往最终决战的血色大门前,一群身份迥异、背负着各自沉重命运的年轻人,难得地共享着片刻的宁静与欢乐。

他们彼此之间或许仍有隔阂,或许理念不尽相同,但此刻,他们是彼此托付后背的战友,是即将共同上演一场弑神大戏的演员,更是为了守护重要之人而暂时凝聚的利刃。

魔鬼路明非靠在岩壁上,看着眼前这喧闹又和谐的一幕,深邃的黑眸中映着熔岩的红光和星空的微芒,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他指尖再次燃起一支烟,青烟袅袅,飘向布满星辰的夜空。

赫尔佐格的末日钟声,已悄然敲响。而盛宴过后,便是猎杀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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