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生那不请自来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外，屋里那股子让人憋闷的劲儿还没散。
周霞和王芳木头桩子似的戳在那儿，大气不敢出。
那五千块的价码，估摸着是把她们俩给震懵了。
江晚没看她们，径直走到陆亦川跟前。
“她们俩，你说怎么办？”
江晚问，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屋子叫人翻得跟遭了横祸一样，这事不能就这么揭过去。
陆亦川从周霞和王芳身上挪开视线，那俩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滚出去。”
多一个字，他都嫌费唾沫。
周霞一个激灵，嘴皮子动了动，到底没敢吱声。
王芳捂着肚子，哼哼唧唧。
“亦川，你……你怎么能这样……我肚子里还怀着你侄儿……”
“我再说一遍，滚。”
陆亦川往前逼了一步，王芳吓得倒抽一口气。
周霞晓得今天讨不着好，再磨蹭下去，保不齐还得挨顿收拾，赶紧拽着王芳，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挪出了门槛。
王芳临出门，还不死心地扭头。
那副模样，恨不能从江晚身上剜下块肉来。
江晚只轻轻“嗤”了一声。
这事儿啊，才刚开头呢。
接下来几天，江晚和陆亦川一门心思扑在了采摘园的扩建上头。
现有的棚子和菜地眼瞅着不够用了。
想再往大里做，非得找新地方。
村东头那块荒地，地方不赖，离水也近，江晚早就相中了。
地头是村里万大娘家八竿子能打着的亲戚，姓钱，平日里不怎么露面。
陆亦川跑了几趟，那家人嘴上松动过，就是价钱上一直吊着。
这天，陆亦川又从钱家回来。
江晚正对着新地的草图比比划划，一抬头，就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
“怎么了？”
江晚给他递了杯水。
陆亦川接过来，咕咚灌了大半杯，眉心拧成个川字。
“钱家那边，黄了。”
“黄了？”
江晚放下手里的铅笔。
“先前不还说得八九不离十了吗？”
“可不是嘛。”
陆亦川把搪瓷缸子往桌上重重一顿。
“今儿个我去，他们家那老婆子，就是万大娘她那个表姐，嘿，狮子大开口，说那块破地，少了两百块不卖。”
“村里顶好的水浇地，一亩地都卖不到这个零头。”
“那块荒地，撑死了也就值个三五十块。”
江晚也给气着了。
“两百块？”
“他们怎么不去当响马拦路抢？”
这价钱，摆明了是找茬。
“还不止这个呢。”
陆亦川胸口堵得慌。
“那老婆子还放话，要么掏两百块现大洋，要么……要么就得应下她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这么金贵？”
“她说，除非咱们这采摘园往后带着全村老少爷们一块儿奔小康，挣的钱得分给村里人一半。”
“不然，那地，甭说少一分，想都别想拿到手。”
陆亦川越说火越大，手都攥紧了。
“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吗？”
“我听她那口气，十有八九是万大娘在后头拱的火。”
万大娘。
又是这个老东西。
自从上次分草莓那事儿后，万大娘就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四处编排她的是非，撺掇了不少人。
江晚原先还琢磨着，上次那事儿能让她老实几天，没承想，这么快又出来兴风作浪。
“带着全村人发财？”
江晚哼笑一声。
“她可真敢想。”
“咱们起早贪黑地干，凭什么白白便宜那些光会动嘴皮子、见不得人好的？”
她走到窗户边，朝外头望了望。
村里头，总有那么些人，自个儿不挪窝，就盼着旁人栽跟头。
“这个万大娘，真是属狗皮膏药的，甩都甩不掉。”
陆亦川也跟着叹气。
“先前她就没少在村里嘀咕，说咱家日子好过了，就该拉扯拉扯沾亲带故的，说得跟咱们欠了他们八辈子钱似的。”
江晚没立刻接话。
她明白，万大娘这类人，村里头不止一个。
这种眼红人家，巴不得从别人碗里抢食的念头，要是不给掐断了，往后采摘园摊子铺得再大，也免不了叫这些人拖后腿，甚至背后捅刀子。
“亦川，”江晚回过身来，“这地，咱们非要不可。”
“但不能这么叫人拿捏着。”
“那你的意思是……”
“万大娘不就是想煽动村里人，给咱们添堵吗？”
江晚唇角轻轻一撇。
“她想看咱们的笑话，想逼咱们低头。”
“我偏不遂她的愿。”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
“这几天，村里头关于咱家采摘园挣了钱的风声肯定小不了。”
“万大娘这么一折腾，更是把咱们架在火上烤。”
“有些人，恐怕正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咱们怎么接招呢。”
陆亦川听明白了。
“你是想……借着这个由头，把有些事儿彻底给捋清楚了？”
“对。”
江晚应了一声。
“不把这些人的歪心思给撅了，往后麻烦只会一桩接一桩。”
“他们当咱们是软柿子，以为闹一闹就能占到便宜。”
“这一回，我非得叫他们瞧瞧，这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想不劳而获，连门缝都没有。”
她走到桌旁，拿起先前画的那张规划图，指尖在上面轻轻一点。
“而且，这块地，咱们不止要拿到手，还得拿得敞敞亮亮，叫那些等着看热闹的，自个儿变成热闹。”
傍晚，村里的大喇叭毫无预兆地响了。
是村长赵德全粗着嗓门在喊，让各家各户晚上都到村委会开会，说是有要紧事儿商量。
村民们一下子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议论，摸不清村长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万大娘一听广播，那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她估摸着这事儿准跟江晚家那块地脱不了干系。
这两天，她可没少在村里头添油加醋，说江晚两口子发了财就六亲不认，连块地都不肯让乡亲们沾点儿光，煽动得好些人对江晚都憋着一股子气。
她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就等着看今晚这场会，江晚怎么下这个台。
最好是当着全村人的面，乖乖应下她的条件，不然，就叫她在村里头再也抬不起脑袋。
她特地回屋换了身体面衣裳，又招呼上几个平日里跟她穿一条裤子的老婆子、小媳妇，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村委会去了。
一个个都等着瞧好戏。
万大娘甚至都盘算好了，等江晚一松口，她就第一个站出来，要求江晚把采摘园也分点儿权出来，让她也尝尝当家做主的滋味儿。
江晚和陆亦川也动身往村委会去。
陆亦川问：“待会儿真要跟他们掰扯清楚？”
江晚笑了。
“不然呢，留着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