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
季宴修在楼下停了很久,他静静坐着,看着二楼那扇,亮着灯的窗。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搜索框里那几个字,沉重如山。
他滑动屏幕,找到一个尘封的号码。
备注,只有一个字,“三”。
指尖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他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跳动。
最终,他还是按了下去。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没有问候,没有寒暄。
听筒里,传来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宴修,你去哪里了?”那声音,着急又担心。
“‘蜃楼’的事,是你做的?”季宴修的声音,沙哑干涩。
“傅家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自取其祸。”老人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波澜。
“我问的,不是他。”
“是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季宴修的呼吸,骤然一紧。“为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
那份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具压迫感。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缚住。
“一个不重要的女人罢了。”许久,老人才缓缓开口。
“死了还安生呢。”
“季宴修,你忘了你爷爷,是怎么死的吗?”
爷爷……这两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
撬开了季宴修记忆最深处,那个血色的盒子。
童年的阴影,混合着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我没有忘。”他的指节,因为用力,捏得泛白。“我只是,不想再逃了。”
“蠢货!”老人怒喝一声。“你以为,靠近她,就能解决问题?”
“你这是在引火烧身!会把整个季家,都拖下水。”
季宴修闭上眼,唇边,泛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那又如何?”
“这个被诅咒的姓氏,早该被烧成灰了。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沉寂。
季宴修以为,他会挂断。
然而,下一秒,一道刺眼的车灯,从后方射来。一辆黑色的,样式古旧的红旗轿车。
无声无息地,停在他的越野车旁。
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深色中山装,身形清瘦的老人,走了下来。
他手里,盘着两颗光滑的紫檀木佛珠。正是,电话里的那个人。
季家三爷,季宏。
季宏没有看他,而是抬头,望向二楼的窗口。那双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仿佛能穿透墙壁。
看到公寓里,那个同样在凝视黑暗的女人。
“命格纠缠,逆天改命。”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她以为自己是执棋人。”
“殊不知,你们两个,都只是棋盘上的,弃子。”
公寓内。
余清歌猛地站起身,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压迫感,从窗外袭来。
不是鬼气,不是怨气。而是一种,更纯粹,更霸道的,属于强者的威压。
她冲到窗边,向下望去。只看到那辆黑色的越野车,与它旁边,那辆更显诡异的红旗轿车。
以及,站在两车之间,那个模糊的,老者的身影。
【警告!魂体绑定对象正遭受强力玄术干涉!】
【链接稳定度下降至31%…25%…】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在脑海里疯狂示警。屏幕,闪烁着不祥的红光。
余清歌的心,猛地一沉。
她感觉到,自己与季宴修之间那条无形的锁链。正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斩断。
季宴修的痛苦,恐惧,与那份刚刚萌生的,偏执的清明。
正迅速地,从她的感知中,剥离出去。
“糟了。”她低咒一声,想也没想,转身冲向门口。
楼下。
季宴修感到一阵,灵魂被撕裂的剧痛。那股刚刚平息的,来自骨血的恐惧,再次卷土重来。
甚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
他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剥落。
无数狰狞的,透明的鬼影,从地底,从墙缝,从空气中,钻了出来。
它们尖啸着,嘶吼着,朝他扑来。
“看,他看见我们了!”
“吃了他!吃了他!”
“三爷爷,救我……”季宴修的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他想求救,想打开车门,逃向那个老人。
可他的身体,却像被钉死在座位上。
“记住这种感觉。”季宏的声音,冷得像冰。“这就是,没有季家庇护的你。”
“也是,你选择那个女人的,代价。”他抬起手,两根干枯的手指,并拢成剑指。
对准了季宴修的眉心。“忘掉她。”
“然后,滚回那个,属于你的壳里去。”
就在这时。
公寓的单元门,被猛地推开,余清歌冲了出来。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瓶“永恒之心”。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此刻,燃着两簇,熊熊的怒火。
“老东西!”她的声音,清冽,又尖锐,划破了死寂的夜空。
“把你的脏手,从我的人身上,拿开!”那声清喝,声调很高,带着生气。
季宏盘着佛珠的手,指节微不可查地一顿。
他缓缓转过身,浑浊的眼,第一次正视那个冲出单元门的女人。
一身单薄的居家服,赤着脚,满身都是不合时宜的狼狈。
唯独那双狐狸眼,烧着燎原的火。
在他眼中,这女人周身缠绕的命格黑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
像一个行走的,引动灾祸的深渊。“区区一个没了玄力的普通人,也敢在老头子我面前叫嚣?”季宏的声音,不带一丝火气,却比寒冬的风,更刮骨。
车内,季宴修的世界,正在分崩离析。无数鬼影的尖啸,几乎要刺穿耳膜。那股被强行斩断链接的剧痛,让他浑身痉挛。
可余清歌的声音,像一道金色的光,硬生生楔入这无边地狱。
他用尽全力,将视线从那些狰狞的鬼脸上,挪向车窗外。
她站在那里,像一尊,浴火而生的,杀气腾腾的神。
他看见,她手里攥着那瓶香水。也看见,她眼底那份,不加掩饰的,汹涌的怒意都是为了他。
这个认知,像一根滚烫的钢针,扎入季宴修冰冷麻木的心脏。
季宏的手指,再次并拢,隔空对准季宴修的眉心。“不自量力。今日,便让你看看,什么是天谴。”
无形的威压,瞬间暴涨。
空气,被挤压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越野车的车身,竟开始出现细微的凹陷。
余清歌没有再废话,她拧开了手上“永恒之心”的瓶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