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只冰冷的手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一道清晰的呵斥声,猛地在他脑海中炸响。
“守住心神,别被它迷惑!”
是余清歌的声音!
那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被恐惧笼罩的混沌意识。
季宴修猛地一颤,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
对,这是幻境!
是那个树妖制造出来的幻境,余清歌还在等他。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硬生生从恐惧的裂缝中挤了出来。他死死地咬着牙,牙根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我不能倒在这里。
“滚开啊!”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无脸女孩伸出的手顿住了。
她歪了歪头,光滑的脸上仿佛浮现出一个困惑的表情。“宴修哥哥,你不喜欢我了吗?”
“你不是她!”季宴修瞪着血红的眼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你只是个……怪物造出来的假货。”
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敢对着童年阴影说出这种话。
或许是余清歌那声呵斥给了他力量,又或许是男人那点可悲的自尊心在作祟,他绝不能在一个女人面前,承认自己被吓得动弹不得。
“假货?”无脸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变得尖锐而刺耳。
“可是宴修哥哥,你的恐惧,是真的呀。
她话音刚落,整条走廊开始剧烈地扭曲起来,墙上的肖像画流出鲜血,脚下的大理石地面裂开深不见底的缝隙。
女孩的身体也开始拉长,变形,变成一团不可名状的,由无数张痛苦人脸组成的巨大肉块。
“既然你不喜欢这个游戏,那我们就换一个……”
那怪物发出轰鸣般的低语,无数只手从肉块中伸出,铺天盖地地朝季宴修抓来。
季宴修瞳孔骤缩,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另一张脸。
那张总是带着三分嘲弄七分不耐烦,却在危急关头挡在他身前的,余清歌的脸。
还有她递过来的那块养魂木。
木头温润的质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
“该死的!”季宴修猛地睁开眼,那好看的眼里,除了深入骨髓的恐惧,竟还燃烧起一簇微弱却决绝的怒火。
他不能死。
他要是死了,余清歌怎么办?
难道真要等她也被这怪物吞了,死后一起被做成艺术品展览吗?
“我让你滚!”他爆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团扑面而来的巨大阴影,狠狠挥出了拳头。
那一拳,凝聚了他毕生所有的勇气和愤怒,狠狠地砸在了那团不可名状的恐惧之上。
没有想象中的实体触感,拳头仿佛打穿了一层薄冰。
“咔嚓。”清脆的碎裂声在脑海中响起。
眼前那扭曲的走廊,流血的肖像画,还有那团由无数人脸组成的怪物,都在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下一秒,整个世界轰然崩塌,化作亿万碎片,坠入无尽的深渊。
季宴修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冲出水面,剧烈地喘息起来。
浓重的灰尘味和霉味重新涌入鼻腔,冰冷的地板硌得他背脊生疼。
他回来了。
回到了孤儿院院长那间破败的办公室。
余清歌就在他身前,被他用一种近乎禁锢的姿势圈在怀里,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两人都瘫坐在地,姿势狼狈。
“季宴修?”余清歌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虚弱,“你还好吧?”
季宴修没有立刻回答,他睁着眼,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失焦地望着布满裂纹的天花板,胸膛依旧在剧烈地起伏,仿佛灵魂还未完全归位。
“喂,说话。”余清歌挣扎着推了推他僵硬的手臂,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耐烦。
季宴修的瞳孔终于缓缓聚焦,落在了她沾着灰尘的侧脸上,他喉结滚动,挤出三个字。
“死不了。”
话音刚落,整栋小楼忽然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剧烈地摇晃起来。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仿佛这栋被遗弃了数十年的建筑随时都会散架。
怪物被激怒了。
“那是什么鬼东西。”季宴修撑着地板坐直身体,抬手用力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里还残留着未褪尽的惊悸,“直接攻击脑子。”
“它在窥探我们最深的记忆。”余清歌的脸色同样苍白,她转过身,正对着季宴修,那双清亮的狐狸眼此刻凝重无比,“最害怕的,或者最渴望的,然后编织成幻境,把我们的意识永远困在里面。”
季宴修的脸色瞬间又难看了几分,显然是不想回忆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
余清歌看出了他的抗拒,眼神微动,语气放缓了些许。“它给我看了我师父。”
季宴修猛地抬眼看她,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他虽然不知道余清歌的过去,但也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分量。
原来,她也有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一次的人。
“嘿嘿嘿……”
那道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从院子里的树上传来,而是仿佛直接在他们耳边炸开,带着浓浓的恶意与戏谑。
“有意思的祭品,居然能挣脱出来。那就,换个玩法吧。”
随着这声音,脚下地板的震动愈发剧烈,墙壁上开始出现一道道狰狞的裂缝,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正要将这栋小楼彻底捏碎。
“我们现在怎么办?”季宴修的声音变得沉冷,恐惧依旧在,但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戾却占了上风,“再等它来一次?我可不确定下次还能不能醒过来。”
“不能等了。”余清歌站起身,快步走到那扇摇摇欲坠的窗户前,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院子中央那棵古槐树上。
“我们被骗了,但也没完全被骗。”
“什么意思?”季宴修跟着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院长说,怪物占据了树的身体,但养魂木本身是好的。而幽冥通App的任务,是让我们来取‘养魂木核心’。”
余清歌的语速很快,思路却异常清晰,“核心是树的,不是怪物的。你想,如果核心是这怪物的力量来源,它为什么不自己取,还要等我们来?”
季宴修的瞳孔微微一缩。
余清歌接着说:“所以,这个核心,很可能不是用来献祭给它的。恰恰相反,是用来对付它的关键。”
这个推论大胆而疯狂,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两人眼前的绝境。
任务不是陷阱,而是唯一的生路。
“怎么拿?”季宴修的目光也投向了那棵邪气冲天的古槐,那双丹凤眼里,燃起了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余清歌抬起手,纤细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树干中央,那只正因为愤怒而血色愈发浓郁的猩红独眼。
“我想,大概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