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瑶的呼吸在看见画中女子胸前挂坠的瞬间顿住了。
那枚半透明的玉牌正随着画中女子的衣摆轻晃,镂空的纹路与她贴在胸口的护身符分毫不差——连边缘那道极细的裂纹都如出一辙,像是同一块玉被时间劈开了两半。
她下意识抬手按住自己颈间的玉,隔着布料都能摸到那熟悉的温度,可此刻玉面烫得惊人,仿佛要将她的掌心灼出印记。
\"瑶瑶。\"许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紧绷。
戴瑶转身,正撞进他漆黑的眼底。
他银甲上的月光不知何时褪成了冷白,握着她手腕的手指几乎要嵌进她皮肤里,\"立刻让所有无关人员离开。\"他侧头对暗处使了个眼色,几个鬼差模样的身影瞬间从展厅角落现形,开始引导剩余观众往出口走。
\"许殇,你——\"
\"画在动。\"他打断她的话,另一只手虚按在画框上。
戴瑶这才注意到,原本静止的曼珠沙华正顺着画纸边缘缓慢舒展,花瓣尖像是蘸了鲜血,每动一分都在画框上洇出淡红的痕迹。\"它在找你。\"他的拇指摩挲过她腕间跳动的脉搏,\"从你跨进展厅开始,它就在吸收你护身符的气息。\"
戴瑶的后颈窜起凉意。
她见过太多诡异遗迹,却第一次在活物般的古画前感到恐惧——不是对危险的恐惧,是对未知关联的恐惧。\"我要看看画背。\"她挣开他的手,指尖已经扣住画框边缘,\"说不定有铭文......\"
\"不行。\"许殇抓住她的手腕,银甲在两人之间擦出细微的声响。
他的瞳孔收缩成细线,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可怕的景象,\"这画里封着......\"
\"封着什么?\"戴瑶踮脚凑近他耳畔,声音放得又轻又软,\"是能让我发财的秘密,还是能要我命的诅咒?\"她知道许殇吃这一套——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戳破他的保护欲。
果然,他的手指微微发抖,最终松开了她。
画框被掀开的瞬间,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戴瑶掏出探测仪照向画背,冷白的光线下,一行极小的朱砂小字在绢帛边缘若隐若现:\"印记承载者,命运轮回之钥。\"
\"轮回?\"她念出最后两个字时,护身符突然爆发出灼热的温度。
这次不是温柔的轻颤,是滚烫的灼烧,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玉牌往她血管里钻。
她踉跄一步,被许殇稳稳接住。
他的手掌覆在她后心,地府神力如凉水般浇灭灼痛,却也让她清楚听见他克制的颤抖:\"这是......轮回印的启动咒。\"
\"咔嚓。\"
细微的快门声惊得两人同时抬头。
阿星缩在展厅柱子后面,手机屏幕的蓝光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见被发现,他挠了挠后脑勺挤过来:\"我、我看这画不对劲,想着拍下来给你备份......\"他的目光扫过戴瑶手里的探测仪,突然瞪大眼睛,\"这行字!
我爷爷的笔记里提过,千年前地府祭司长的随身手札......\"
戴瑶的手机在此时震动。
她点开阿星发来的照片,又迅速调出终端里的历史档案。
祭司长的画像被投影在半空,月白裙裾,眉间一点朱砂,与画中女子重合度高达九成。
档案最下方的备注让她呼吸一滞:\"星际第一份《阴阳通商协议》签署者,因轮回印实验失踪于忘川。\"
\"实验......\"她喃喃重复,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护身符。
许殇的手掌始终虚悬在她身侧,像是随时准备接住她的摇晃。
他的银甲在空调风里泛着冷光,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暗色——那是他每次提起被背叛往事时才会有的神情。
\"瑶瑶。\"他的声音低得像叹息,\"跟我回鬼市。\"
\"等等。\"戴瑶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快速划动终端,\"协议签署时间是一千零三年前,而这画的传承记录写着十代人......\"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十代人,按地府二十年一代算,正好是两百年。
也就是说这画在八百年前才出现在鬼市——\"她猛地抬头看向许殇,\"有人故意把它藏了八百年,直到我出现。\"
展厅外突然传来喧哗。
阿刚的声音顺着门缝挤进来,带着刻意放大的尖锐:\"各位记者朋友,我有证据证明今天的'古画显灵'是精心设计的骗局......\"戴瑶转头时,正看见他举着手机从消防通道跑过,镜头红光一闪一闪,显然在直播。
许殇的银甲突然泛起幽蓝的光。
他正要迈步,却被戴瑶拉住。
她盯着阿刚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意:\"让他拍。\"她摸出自己的探测仪晃了晃,\"等他把'骗局'传遍星网,我就用这画里的铭文打他的脸——\"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终端里祭司长的画像,\"毕竟,谁会拒绝见证一场跨越千年的轮回呢?\"
许殇凝视着她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
画框里的曼珠沙华仍在缓缓舒展,这次花瓣尖的红痕里,隐约能看出半枚印章的轮廓——与戴瑶护身符内侧的刻痕完美契合。
展厅外,阿刚的声音越来越远,却足够清晰:\"......更可笑的是,他们找了个和古代祭司长长得一模一样的演员......\"
戴瑶的指尖在终端屏幕上顿住。
她望着祭司长画像里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突然想起方才护身符发烫时,脑海里闪过的片段——忘川水拍打着脚踝,有个声音在耳边说:\"这次,换我来找你了。\"
阿刚的直播像颗炸雷,在星网掀起黑浪。
戴瑶的终端弹出无数消息提示,全息屏上滚动着#地府伪造历史#的热搜词条,最顶的那条视频里,阿刚正站在消防通道口,背景里还能瞥见展厅的金色边框——他举着手机,指尖几乎戳到镜头:“看到没?所谓古画显灵,不过是用热感应颜料做的戏法!更离谱的是他们找了个和千年前祭司长长得一模一样的演员,硬说这是轮回转世!”
“他在煽动排外情绪。”许殇的银甲泛起幽蓝微光,那是地府神力失控的征兆。
他站在落地窗前,阴影里的轮廓像座绷紧的石雕,“我现在可以让鬼差去星网删帖——”
“删了还会有下一个阿刚。”戴瑶按住终端,屏幕上跳出一条评论:“遗迹猎人都是骗子,谁知道她收了地府多少好处?”她喉间发苦,却反而笑了,“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不是他说我是演员,是他用‘迷信’两个字,把所有可能的真相都钉死在棺材里。”
许殇转身,眼底翻涌的暗色几乎要漫出来:“你要去发布会。”不是疑问。
戴瑶摸出颈间的护身符,玉面还残留着白天的余温。
她想起展厅里那声“这次换我来找你”,想起祭司长画像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这些碎片在她脑子里转,最后凝成一句:“如果我躲着,他们就会用谎言填满所有空白。”她抬头看他,“许殇,我要站在镜头前,告诉所有人我也在困惑,我也在找答案。”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银甲,甲片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过了很久,他突然伸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眼下的青影:“你昨晚只睡了三小时。”
“所以你要帮我。”戴瑶抓住他的手腕,把终端递过去,“我需要地府档案室的权限,查祭司长失踪前的最后记录;阿星说他爷爷的笔记里有轮回印的线索,我需要你派鬼差去取——”她顿了顿,声音软下来,“还有,发布会现场可能会有危险,你得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许殇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他的神力裹住她的终端,淡青色的光纹在屏幕上流转,下一秒,全息屏里弹出一沓泛黄的手札——正是祭司长的亲笔:“忘川水蚀骨,轮回印灼心,若我死于此,愿以残魂为引,候后世印记人。”
新闻发布会当天,水晶厅的聚光灯刺得戴瑶眯起眼。
台下坐满了记者,阿刚坐在第一排,嘴角挂着冷笑;阿花攥着皱巴巴的手帕,眼睛通红;阿星挤在角落,抱着一摞笔记,指节捏得发白。
“戴小姐,”第一个提问的是星际时报的记者,“您如何证明古画显灵不是人为操作?”
戴瑶调出展厅监控。
画面里,她刚跨进展厅时,画中曼珠沙华的花瓣还蔫着;等她靠近画框,花瓣才开始舒展——而那时,她身上除了护身符,没有任何电子设备。
“热感应颜料需要热源,”她敲了敲屏幕,“但那天我的体温是36.7c,和现在一样。”
阿刚猛地站起来:“那你如何解释你和祭司长的相似?难道真信轮回?”
“我信证据。”戴瑶点开另一段影像:地府档案室的全息投影里,祭司长的画像与她的面部扫描重叠,骨骼结构重合度97.3%。
“基因相似可能是巧合,但”——她举起护身符,对着镜头展示内侧的刻痕,“这枚玉牌,和古画背面的半枚印章,是三千年前地府铸造的‘阴阳契’,只有血脉相连的人才能激活。”
台下响起抽气声。
阿花突然站起来,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手帕上:“我奶奶说,祭司长失踪前总说‘要给后世留条路’,原来她留的是瑶瑶!”
阿刚的脸涨得通红:“这都是你们串通好的——”
“我可以公开所有调查过程。”戴瑶打断他,声音突然放轻,“其实我和你们一样困惑。我是谁?为什么是我?这些问题,我也想找到答案。”
会场陷入沉默。
不知谁先鼓起掌,掌声像浪潮般涌来。
阿星举着笔记冲上台,被保安拦住时还在喊:“瑶姐,我爷爷的笔记里说轮回印需要双方残魂共鸣!”许殇站在后台阴影里,银甲反射着灯光,眼底的暗色不知何时散了,只剩一片温柔的黑。
深夜,戴瑶蜷在沙发上,盯着终端里的祭司长手札。
护身符突然发烫,这次不是灼烧,是一种温暖的震颤。
她刚要拿起来,一声低叹从玉牌里渗出来,像风穿过千年的忘川:“终于……等到你了。”
“谁?”戴瑶猛地睁开眼。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星轨在流动。
她握紧护身符,玉面还残留着那声叹息的温度,像有人隔着千年,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