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惨白中晕染着猩红的光,如同地狱裂隙中窥探人间的鬼眼,冰冷地钉在冰冷灰烬旁的地面上。距离林闲攥着乌沉石块的脚边,仅一寸之遥。
囚室里死寂如冰窟。风雪拍打高窗的呜咽声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只剩下那束光,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邪异,在昏暗的室内切割出一道清晰、妖异的界限。
林闲僵在原地。肋下“青蚨暗标”烙印处的灼热搏动感,如同被这束光瞬间点燃的引信,轰然炸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惊悸、狂躁和某种古老呼唤的洪流,顺着烙印的纹路,狠狠冲入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精神壁垒!
嗡——!
眼前的世界瞬间扭曲!炭盆的灰烬、冰冷的墙壁、手中的乌石……所有景象都如同投入滚油的蜡像,疯狂地融化、变形!帝王洞察的微芒被彻底吞噬,反馈回一片无边无际、粘稠蠕动的猩红!无数尖锐、凄厉、饱含怨毒的嘶嚎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他的意识深处!
【警告!……高浓度精神污染源锁定!……‘血月凝视’!……】
【精神壁垒遭受毁灭性冲击!……损伤度:0.05%→0.04%!……0.03%!……(持续暴跌!)】
【理智值:……崩坏临界!……】
【触发强制保护机制:……‘帝王气魄’超频运转!……消耗龙气点:10点!……(负债增至-48点!)】
“呃啊——!”林闲喉咙里爆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嚎!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他猛地抬手,不是捂住剧痛欲裂的头颅,而是本能地、死死攥紧了手中那块冰冷乌沉的石头!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对抗这无边猩红狂潮的锚点!
就在他五指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粗糙石面的刹那!
嗡——!!!
那块其貌不扬的乌沉石块,仿佛被肋下烙印的灼热和手中紧握的蛮力同时激活!一股远比“青蚨暗标”烙印更加古老、更加深沉、带着大地脉动般厚重蛮荒气息的冰冷能量,如同沉睡万载的凶兽骤然睁眼,猛地从石块内部爆发出来!
这股能量冰冷、沉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山岳倾轧般的霸道意志!它无视了林闲濒临崩溃的精神壁垒,蛮横地顺着他的手臂经脉逆冲而上!所过之处,那侵入识海的猩红污染如同被滚烫烙铁烫到的积雪,发出无声的尖啸,瞬间消融、溃散!
轰——!
林闲脑中那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被这股冰冷的蛮荒之力碾碎!扭曲融化的景象如同破碎的镜面般片片剥落!帝王洞察的微芒如同被狂风卷走的火星,骤然熄灭!但那股冰冷沉重的力量并未停止!它如同决堤的冰河,狠狠撞入他精神壁垒最核心的残片!
没有修复!没有滋养!只有一种纯粹的、蛮横的、如同巨锤锻铁般的——镇压!
咔嚓——!
林闲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一座冰山狠狠砸中!那0.03%的壁垒残片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琉璃碎裂般的哀鸣!剧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纯粹、都要彻底的剧痛!仿佛整个意识被瞬间冻结、又被巨力碾成齑粉!
“噗——!”又是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他眼前彻底被黑暗吞没!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手中的乌石“哐当”一声跌落在地,滚了几圈,停在墙角那束猩红妖光的边缘。石块表面那凹凸不平的划痕,在猩红光芒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蠕动着,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木。林闲瘫在血污里,意识如同沉入万载冰海,只剩下微弱的心跳和沉重的喘息。精神壁垒……碎了?不,不是碎。是……被那股蛮荒之力强行“冻结”了?如同被冰封的火山口,死寂,冰冷,但……暂时稳定了?不再有那种随时崩碎的脆弱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如同背负万钧玄冰的……凝滞感。
【警告!……精神壁垒形态异变!……转化为‘玄冰壁垒(残)’!……状态:冻结(0%)!……防御力:未知!……活性:0!……无法承载任何精神活动!……】
【帝王洞察……帝王气魄……技能……强制封禁!……】
【理智值:……冻结(1%)!……(仅维持最低生存本能)……】
【‘血月凝视’污染源……已被未知外力……强行驱散!……】
冻结?0%?技能封禁?!
林闲瘫在冰冷的地上,连转动眼珠的力气都没有。意识如同被冻在冰块里的游鱼,迟缓、冰冷。帝王洞察没了。帝王气魄没了。他成了一个空有躯壳、精神被彻底冻结的……活死人?唯一的“理智”只剩1%,维持着呼吸和心跳的本能。
代价……太大了!
但……活下来了。
那束从高窗缝隙透入的、惨白猩红的光,如同被无形的手掐灭,瞬间消失无踪。窗外依旧是风雪呜咽的铅灰夜色。
囚室重归死寂。只有炭盆冰冷的灰烬,和他身下渐渐凝固的血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刻钟,也许一个时辰。
囚室的门,毫无征兆地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没有叩门声。
灰袍人佝偻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木具下那双冰冷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扫过瘫在血污中、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林闲。目光在他肋下被血浸透的包扎处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墙角那块静静躺在阴影里的乌沉石头,最后落在他那双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所有焦距的眼睛上。
没有询问。没有探查。
灰袍人枯爪般的手抬起,指向门外黑暗的走廊。
“走。”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只有一个字。
林闲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如同死物。
灰袍人似乎并不意外。他侧身让开。两个同样穿着深灰色旧袍、脸上罩着半截面具、身形如同鬼魅般无声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滑入囚室。动作迅捷而精准,如同处理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一人架起林闲毫无知觉的左臂(麻痹感依旧),另一人架起他相对完好的右臂。冰冷的、带着皮革和淡淡药味的手掌如同铁钳,死死扣住他的关节。
没有拖拽。是抬起。
林闲如同一个沉重的、沾满血污的破麻袋,被两人架离冰冷的地面。双脚悬空,无力地垂下。肋下的伤口被牵动,剧痛如同电流般刺入被冻结的意识深处,却无法激起任何涟漪。他只能被动地感受着身体被移动,感受着冰冷的空气拂过脸颊,感受着肋下伤口每一次颠簸带来的、被冰封意识隔绝了大半的钝痛。
他被架着,穿过死寂的走廊。风雪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冰冷刺骨。他被粗暴地塞进一辆早已等候在别院后门阴影里的、没有任何标识的乌篷马车。车厢内依旧冰冷狭窄,弥漫着劣质皮革和陈旧木料的味道。
马车在风雪中启动,颠簸前行。车厢内一片黑暗。林闲被随意地扔在冰冷坚硬的车板上,身体随着颠簸无力地晃动。肋下的伤口在每一次撞击中渗出新的温热,浸透破布,带来一丝微弱却持续不断的痛感刺激。
冻结的意识深处,那1%的“理智”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地搏动着。维系着呼吸,维系着心跳,维系着……一丝对“生”的本能执着。
帝都。
风雪夜。
一辆幽灵般的马车,载着一个精神被冻结、如同行尸走肉的“王府暗桩”,碾过积雪覆盖的石板路,驶向帝都更深的、盘踞着无数魑魅魍魉的黑暗腹地。
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辘辘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车厢内,林闲空洞的眼睛无意识地睁着,倒映着车篷缝隙外偶尔掠过的、被风雪模糊的昏暗灯火。
肋下,“青蚨暗标”的烙印处,那灼热的搏动感早已平息,只余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而那块被遗弃在囚室角落的乌沉石头,在猩红月光消失后,表面那些扭曲的划痕,在绝对的黑暗中,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如同沉睡凶兽……无声的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