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几日温书,不仅看四书五经这些寻常学子要看的经史,也搜罗了一些杂书看。
其中有一本叫《天下毒草》的杂书,就记载了西域南蛮北地各处流传的毒物,其中一味叫‘七日醉’的毒草,遇屠苏酒发作,长相与茴香无异,是南蛮一味常见的调味料。
宋志明看见方才还与自己对酌畅饮的曹叔,已经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桌上的腊肉,只有曹叔吃得最多,他只顾吃酒没吃几口菜,老曹二人则纯属是因为成日里早就吃腻了腊肉。
宋志明马上去到灶房,左翻右找也没有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大失所望。
难道茶叔没救了吗?
宋志明的双眸暗淡下去,忽地,他想起什么,朝外间喊去。
“曹叔,您家里有没有腌渍好的什么东西?”
老曹一头雾水,但是还是点头道:“有的有的,臭鳜鱼可以吗?”
“可以的。”
宋志明耸立的双肩闻言放松下来,道:“麻烦您马上拿点来给我,越快越好。”
老曹也被宋志明郑重的神情影响:“哎!”
……
一刻钟后,茶叔终于悠悠转醒。
“我这是,怎么了……老曹他们呢”
宋志明扶他从床上起来,递给茶叔一杯温水:“您中毒了,现在感觉好点没有?”
茶叔震惊,手上的茶碗险些掉下来摔碎:“中毒?!”
“公子您没事吧?您没中毒吧?”
宋志明叹了口气:“说来话长……不过您放心,您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也没有中毒。”
“至于曹叔和小辫,也已经归家了。”
茶叔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公子,这会不会,还是……”
宋志明点头,冷笑一声:“是他们。”
“好歹毒的手段啊,年节也不消停,看来是非要逼我出手啊。”
正月初一,春节。
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市井百姓,皆自早互相庆贺,小民虽贫,亦穿新衣,把酒相酬。
茶叔经过一晚的休整,精神已然恢复了不少。
“公子,您这么早出去干什么啊?”
只见宋志明穿上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襟口绣着红色年纹,束发的素绸带里绞着三茎金线,应着‘辞旧迎新’的景。
少年志得意满,眼里现出狡黠:“自然是去宋府,给我的好父亲拜年。”
茶叔叫住就要抬脚的少年,从怀中掏出早就备好的红封郑重地递给宋志明:“老奴祝公子,新岁健康喜乐,文运亨通。”
宋志明收下茶叔的红封,亲自将他扶到房里:“您老的一片心意,我收下了,不过现在还是养身体要紧,别出来吹冷风,我很快回来。”
宋志明说完,转身离开茶叔的房间,关上房门,确保没有一丝冷风能吹进去后,方安心离开小院。
宋府。
“我要见宋忠贤。”
宋志明双手抱拳,眼神冷冽,像个门神一样杵在宋府门前,对着两个看门小厮道。
看门的小厮有心难为从前的宋家大公子,从前的宋志明可是宋府人人可欺的存在。
可是自从宋大公子带着老仆搬出去后,还中了亚元,一时间风头正盛。
前段时间,他们家老爷也因为背上了陷害当朝举子的罪名被圣上禁足,昨日除夕才刚解了禁。
两个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个人谁也不知道该不该去禀告老爷。
宋志明继续道:“你们只管通告,见不见我宋志明是他宋忠贤的事。”
“我正月初一前来拜见,难道诚意还不够足吗?非要我一条命横着放在宋府门口才有人来见吗?”
宋志明后一句话忽地声音大了起来,中气十足,仿若要穿透灰暗的云层,惊得路过的人纷纷驻足讨论。
“这是怎么回事?大过年的在这登门拜访,主人家不乐意见?”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人本就是他们宋家的大公子,先前被逼得单独带着老仆被赶了出去,这是想通了回来低头的吧!”
“要我说也是,宋家家大业大的,还会少了他一口饭吃?”
“再怎么说也是亲生儿子,虎毒还不食子呢!”
……
百姓们三言两语,还有一些附近住的达官贵人的家眷闻声,也结伴出来看戏,对着宋志明指指点点小声讨论。
守门的小厮见事情就要闹大,怕生事端,其中一人终于决定进去通告,另一人在原地将看戏的百姓哄走。
可是正值正月,百姓们闲赋在家,一传十十传百,人反而越来越多,岂是一个小厮赶得走的?
于是,当宋忠贤带着苏燕宜赶来时,见到这么多人围在宋府门前,两人均是眼前一黑。
“逆子!”
“你这是要做什么?”
宋志明见到宋忠贤胡须颤动,气得发抖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情好了不少:“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我特意过来给你拜年的啊。”
说是拜年,可面上却并没有半分恭敬,反而带着半分嬉笑和阴鸷。
宋忠贤怎么会信?
苏燕宜在一旁轻拉了下他的衣袖,小声道:“老爷,这么多人看着呢,咱们回家说。”
宋忠贤将衣摆朝自己那处扯了扯,暗自撇嘴,他难道不知道要回家说吗?还不是被气昏了头!
他们娘俩背着自己做出的混账事,他还没消气呢!
苏燕宜忽视宋忠贤的不耐,脸上仍然带着得体的微笑。
老匹夫,本事不小,脾气挺大?
二人各有心思,但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半分不显。
宋忠贤终于还是换了份好似和蔼的神情,皮笑肉不笑:“有什么话,还是回家说吧。”
宋志明闻言,并未开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半分没有要进府的架势。
宋忠贤嘴角仍旧维持着僵笑。
看戏的百姓见两边僵持着,又纷纷发表起了自己的看法。
“我看传闻所言不虚,这父子二人势如水火啊。”
“那可不,这个儿子还中了举人,也不见宋府有一点风声传出,定是早就断绝了关系……”
“那他今日还非要来拜年是作甚?”
“接着看不就知道了。”
熙熙攘攘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让得宋忠贤眼皮突突地跳,他直觉宋志明又有大屁憋着要放:“来人,将大公子‘请’进去。”
宋志明闻言伸手,隔绝开上前的几个家丁:“慢着!”
他对上宋忠贤狡猾如狐狸般的眸子,双目如炬,一字一句道:“宋御史谋害亲子,难道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