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光团的感觉很奇妙,像是挤过一层温暖而富有弹性的水膜,伴随着轻微的麻痹感。
下一秒,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他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
理发店那熟悉的气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泥土芬芳,夹杂着草木和某种不知名野花的混合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肺部被这纯净的空气洗涤得无比舒畅。
环顾四周,他确实站在一个不高的小土坡上。
脚下是枯黄的杂草,踩上去软绵绵的。
远处是连绵的山峦和山坡下那片青砖灰瓦的古建筑群,在夕阳下更显沧桑。
天空中,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飞鸟掠过,发出清脆的鸣叫。
这里的一切,都与他熟悉的现代社会格格不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t恤、牛仔裤和运动鞋,与这环境显得如此突兀。
一阵凉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不仅仅是因为冷,更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陌生和恐惧。
他真的来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一个未知的古代的世界。
就在他心慌意乱,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听到了附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猛地转过头,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草丛里,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皮肤黝黑,看起来像是庄稼汉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那人大概三十来岁,身材敦实,背上还背着一个破旧的竹篓。
朱启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是古人!
他下意识地想躲起来,可这光秃秃的小土坡上,根本无处可藏。
就在这时,那个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直起身子,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
男人的脸上先是茫然,随即被惊恐取代。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手指颤抖地指着朱启明。
“妖……鬼啊!”
男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然后,他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栽倒在草丛里,没了动静。
朱启明:“……”
这就……吓晕了?自己长得很吓人吗?还是这身衣服太奇怪了?
短暂的懵逼之后,朱启明反应过来。
不能让他就这么躺在这里,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他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男人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有些发白,呼吸倒是还算平稳。
朱启明蹲下身,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男人的胳膊。“喂?醒醒?你没事吧?”
男人毫无反应。
朱启明有点急了,他想起以前看过的急救知识,伸出拇指,找准位置,对着男人的人中用力按了下去。
“嗯……”男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眉头紧皱,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刚醒过来的男人眼神还有些迷茫,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朱启明,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朱启明见他醒了,松了口气,刚想说点什么。
“啊——!妖怪!妖怪显灵了!!”男人看清了朱启明的脸和穿着,瞳孔骤然收缩,爆发出比刚才更凄厉的一声惨叫。
他猛地向后挪动,想要远离,却又使不上力气,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喊道:“妖……神仙饶命!小人……小人不知是上仙驾临,方才……方才见上仙头部……头部似悬于空中,以为是……是小人冲撞了鬼神!求上仙饶了小人这条贱命吧!”他一边说,一边猛地磕头。
朱启明连忙摆手,试图安抚他:“莫惊!莫怕!”
朱启明心里有点懵逼。
难道是刚才伸头过来的时候,被他看见了?
难怪,换谁都会被吓尿!
不过他这口音……虽然带着浓重的古代腔调,但底子很像他老家的客家话!
他心中一动,试探着用带着县城口音的客家话问道:“老乡?你莫惊,我唔系坏人嘅。(老乡?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那古人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愕然,惊疑不定地看着朱启明:“你……你会讲……客语?”虽然腔调有些差异,但确实是同一种语言。
“是啊,我也是这边嘅人……嗯,算是吧。”
朱启明含糊地说道,顺势用客家话继续交流,“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年头了?”
听到熟悉的乡音,那古人的恐惧感明显消退了一些,但依旧战战兢兢,不敢直视朱启明。
他哆哆嗦嗦地回答:“小人……小人叫陈国柱,这里是……是保昌县城外的瘦狗岭。今,今年是……是崇祯二年,三月……三月头上了。”
崇祯二年?三月份?保昌县?
朱启明脑子里飞快地转动。保昌县,不就是现在粤北南雄市的古称吗?
离他的县城不远。崇祯二年,那就是公元1629年,明朝末年!他真的穿越到了四百多年前的明末!这个认知让朱启明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明末啊,那可是个战火纷飞,人命如草芥的年代!
就在朱启明准备与陈国柱展开深入了解时,陈国柱方才那一声混合着惊恐与不解的凄厉尖叫,已经远远传了出去。
“国柱哥!国柱哥怎么了?”
“好像是国柱的声音!在岭上!”
几道粗犷的呼喊声从山坡下传来,夹杂着脚步声和农具碰撞的声音,正快速向这边靠近。
陈国柱听到乡人的声音,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眼前的“妖怪”会不会客语了,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连滚带爬地朝着声音来处跑去,边跑边喊:“救命啊!有妖怪!岭上有妖怪啊!”
朱启明一惊,糟了!他看到几个手持锄头、柴刀的村民身影出现在坡下,正怒气冲冲地指着他,嘴里大声呼喝着什么。
“抓住那个妖人!”
“敢在瘦狗岭作祟!打死他!”
村民们看到衣着怪异的朱启明和惊慌失措逃窜的陈国柱,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群情激奋,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冲了上来。
朱启明头皮发麻,这要是被围住,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出现的地方,那团光晕似乎还在,只是变得非常黯淡,若隐若现。
“别跑!站住!”村民们已经冲到半坡。
顾不了那么多了!朱启明转身就朝着光晕的方向猛冲。
他感觉背后风声呼啸,村民们的叫骂声、锄头破空声越来越近。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背后传来破空声,不知是谁甩出的柴刀擦着头皮飞过。
朱启明用尽全身力气死命飞奔,一头撞进了那片微弱的光晕之中。
还是那种挤过水膜的熟悉感觉,只是这次颅骨内侧突然传来细密的刺痛,仿佛有无数带着倒刺的丝线扎进记忆深处——
恍惚间,一声带着木屑清香的叹息在耳畔炸开:‘大明的刨子……不该这么用……’”
下一秒,他重重地摔在地上,理发店的消毒水气味和嗡嗡作响的空调声重新将他包围。
他大口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后背,冷汗湿透了t恤。
“妈的……太刺激了……”
朱启明看着理发店熟悉的一切,终于缓过神来。
刚才的一切不是梦,他真的去了明末,还差点被当成妖怪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