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墨蓝色的天幕还未完全褪去，靖王府的练武场就传来了稀里哗啦的动静。老管家佝偻着背，揉着惺忪的睡眼，银白的胡须上还挂着隔夜的寒霜。他拄着龙头拐杖往声源处走，越靠近越觉得不对劲——那\"咚次哒次\"的鼓点，混着粗劣唢呐的调子，咋跟去年上元节庙会耍猴戏的节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等拐过月亮门，管家当场就惊得把拐杖杵进了冬青丛里：只见平日里端茶倒水时连脚步都得放轻的小厮们，正围着一个大红身影蹦蹦跳跳。林晚晚穿着件簇新的大红撒金袄子，袖口滚着三指宽的墨绿织锦边，手里挥舞着两尺长的彩绸，那绸子上绣着的凤凰随着她的动作飞得歪歪扭扭。她扯着嗓子喊口号，声浪把檐角的冰棱子都震得直颤：
\"左三圈！右三圈！屁股扭扭！脖子扭扭！早起锻炼身体好啊——\"
二十来个下人跟被点了笑穴似的，有的顺拐得像只跛脚鸭，有的同手同脚差点把自己绊倒，偏偏个个绷着张脸，眼神比考科举还认真。秋菊最是出挑，棉裤腰上不知何时绑了个铜铃铛，每扭一下就\"叮铃哐啷\"响，震得旁边的石狮子都仿佛在摇头。
\"王——妃——！\"管家气得拐杖直敲青石板，把刚落下的薄雪都震飞了，\"大清早的这是作甚？！莫不是中了邪？\"
林晚晚蹦跳着挪到他面前，额角的汗珠把鬓边的绒花洇出了一圈水痕：\"管家大爷，这叫东北广场舞！强身健体，活血化瘀！\"她一把拽过旁边一个面红耳赤的小厮，像展示稀世珍宝似的转了个圈，\"您瞅瞅这动作，提臀收腹，比您那套晨昏定省的鞠躬操管用十倍！昨儿个后厨的张厨子跳完，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扛面袋都能多扛半袋！\"
管家盯着小厮别扭到抽筋的胯部，银白的胡须气得一翘一翘：\"成何体统！王府的下人是伺候主子的，怎能学这等乡野把式？传出去我靖王府的脸往哪儿搁？\"
\"乡野把式？\"林晚晚把彩绸往腰上一缠，叉腰冷笑，眼尾的泪痣随着表情抖了抖，\"咋的？您老觉得我这舞，还不如您平时走路跟踩了棉花似的'僵尸步'？那步迈得，跟怕踩死蚂蚁似的，我瞅着都替您着急！\"
周围的下人齐刷刷低下头，肩膀却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管家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脸色由红转青，眼看就要背过气去。这时月洞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萧玦穿着墨色朝服走来，腰间玉带绦子上的和田玉坠子在晨曦中泛着温润的光。他挑眉看着练武场上的\"群魔乱舞\"，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晚晚，又在折腾什么？\"
林晚晚眼睛一亮，像只扑棱蛾子似的扑过去，拽着他的衣袖就往人堆里拖：\"王爷来得正好！快跟我学'大姑娘美'的扭法，老带劲了！昨儿个秋菊说我这动作能治腰疼，您天天上朝坐着，正好活动活动！\"
萧玦看着她亮晶晶的杏眼，眼尾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胭脂，无奈又宠溺地任她拉扯：\"本王还要去上朝。\"
\"上啥朝啊，先扭两圈热热身！\"林晚晚不由分说把彩绸塞进他手里，那绸子扫过萧玦虎口的薄茧，\"您看这手势，要像抓着刚出锅的热馒头似的，甩起来！对，就这样，腕子再灵活点——哎哎，别像握刀柄似的！\"
下人们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在朝堂上能止小儿夜啼的靖王殿下，此刻竟真的跟着王妃甩起了彩绸！他身姿挺拔如松，可动作却僵硬得像块门板，每次甩动彩绸都带着沙场点兵的气势，偏偏眼神里的纵容都快溢出来了，看得旁边的秋菊直掐自己大腿。
管家捂脸长叹，拐杖在地上戳出个小坑：\"完了完了，靖王府要被折腾成勾栏瓦舍了...\"
谁承想跳了两天，下人们居然上了瘾。以前晨起扫雪时，扫帚拖在地上的声音比哭丧还难听，现在一听见前院传来鼓点，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往外冲。秋菊最是机灵，偷偷把东北秧歌的十字步和宫里教的花步糅合起来，编出套新动作，跳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连路过的麻雀都跟着蹦跶。
这天林晚晚正教新动作，柳侧妃带着两个丫鬟扭着腰肢路过，她穿着身水绿色的素纱襦裙，却故意在领口别了朵大红色的绒花，显得不伦不类。她掩着嘴假笑，声音尖得能扎破窗户纸：\"姐姐真是雅兴，竟带着下人们跳大神？莫不是从哪个道观学来的驱邪法子？\"
林晚晚手腕一翻，彩绸\"啪\"地一声甩在柳侧妃脚边，惊得她往后跳了半步：\"妹妹懂个啥？这叫文化输出！不像某些人，除了躲在屋里嗑瓜子嚼舌根，啥正经事儿都不会。昨儿个我还听厨房说，您屋里的丫鬟把馊了的点心拿去喂狗，那狗闻了都扭头走，怕是跟主子学的，专挑馊主意！\"
柳侧妃气得脸上的粉都快掉下来：\"你——！\"
\"我啥我？\"林晚晚逼近一步，身上的大红袄子像团火，\"要不妹妹也来跳两圈？看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儿，跳跳广场舞保准能吃三碗饭！再不然，我让秋菊给您绑个铃铛，您跟着甩两圈，指不定能把您那点歪心思都甩出去！\"
眼看柳侧妃气得要扑上来，萧玦适时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挡在林晚晚身前，墨色的衣摆扫过地上的薄雪：\"侧妃若无事，便去佛堂抄经。昨儿个太后还说，让你多念念《心经》，修修心性。\"
柳侧妃狠狠剜了林晚晚一眼，那眼神跟淬了毒似的，却不敢违逆萧玦，只能扭着腰肢走了，临走前还故意踩坏了路边的冬青。林晚晚冲她背影比了个鬼脸，小声嘀咕：\"切，跟我斗？先把广场舞学会了再说，看我不把你扭成根麻花！\"
萧玦揉了揉她的发顶，指尖蹭过她鬓边的碎发：\"好了，别闹了，今日宫里设宴，该准备准备了。\"
林晚晚立刻垮了脸，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又去宫里？那些老嬷嬷肯定又要念叨我走路晃膀子，说我笑起来露后槽牙。\"
\"有本王在。\"萧玦语气笃定，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
果然，晚宴上刚坐定，太后就端着茶碗，意有所指地看向林晚晚：\"听说靖王府最近很是热闹？哀家昨儿个还听见宫里的小太监学那奇怪的调子，说是从你那儿传来的？\"
林晚晚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笑得像朵向日葵：\"回太后，是臣妾教下人们跳了些家乡的健身舞，活动活动筋骨。您也知道，东北天冷，不活动活动容易冻僵乎了。\"
旁边的刘嬷嬷立刻接话，语气酸溜溜的：\"哦？竟有此事？不知是何舞种，可否让哀家开开眼？也好让宫里的孩子们学学，省得整日闷在屋里。\"
林晚晚刚想怼回去\"您老怕是跟不上节奏\"，萧玦却先开了口，语气平淡无波：\"不过是些乡野玩意，怕是污了太后的眼。\"他顿了顿，忽然转头看向林晚晚，墨色的瞳孔里映着烛火，\"不过晚晚跳得极好，本王每日下朝看着，倒是觉得颇有情趣，比那些个死板的宫舞好看多了。\"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谁不知道靖王素来冷淡，别说夸人，连个笑脸都难得一见。林晚晚脸颊\"腾\"地红了，偷偷用脚尖踢了踢萧玦的靴底，却听见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声音透过鞋底传到她脚心，痒酥酥的。
太后看着两人眉眼间的默契，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罢了，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玩法，只要不惹是生非便好。哀家老了，也跟不上你们的热闹了。\"
林晚晚暗暗松了口气，趁人不注意，朝萧玦比了个\"666\"的手势，惹得他嘴角又往上扬了扬。
回到王府已是三更天，林晚晚卸了钗环，累得跟滩泥似的瘫在炕上：\"还是家里舒服，宫里那些人真是憋死我了，连笑都得捂着嘴，跟做贼似的。\"
萧玦端来热水，蹲在炕边给她泡脚，指尖划过她脚踝的肌肤：\"以后不想去，便不去。\"
\"那哪行，\"林晚晚捏了捏他的耳垂，那耳垂软乎乎的，\"不过有你在，我啥也不怕。\"
两人正腻歪，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扒拉院墙。林晚晚警觉地吹灭蜡烛，悄悄掀开窗帘一角——只见柳侧妃带着两个小厮，猫着腰往酸菜缸那边摸，月光照在她脸上，神情跟偷鸡的黄鼠狼似的。
\"快把这包东西撒进去，\"柳侧妃压低声音，把一个油纸包塞给小厮，\"看她还怎么吃她的破酸菜！\"
林晚晚怒火\"腾\"地就上来了，抄起炕边的鸡毛掸子就冲了出去，边跑边喊：\"柳侧妃！你作死呢？敢动我的酸菜缸！\"
柳侧妃吓得手一抖，纸包掉在地上，里面的白色粉末撒了一地。萧玦也跟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粉末，眼神瞬间冷得像冰：\"你往酸菜缸里撒了什么？\"
柳侧妃瘫软在地，嘴唇哆嗦着：\"我...我没有...是他们自己掉的...\"
林晚晚捡起一点粉末闻了闻，又小心翼翼地舔了舔，随即冷笑出声：\"呵，想撒石灰粉毁我酸菜？柳侧妃，你可真够歹毒的！这要是吃下去，嗓子不得烧穿？\"
萧玦看向管家，语气不带一丝温度：\"把她拖下去，关进水牢。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给一口吃的。\"
柳侧妃尖叫着被拖走，那声音跟杀猪似的。林晚晚看着她的背影，气得直跺脚：\"气死我了！好好的一缸酸菜差点被毁了，我腌了整整四十天呢！\"
萧玦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有我在。以后让人二十四小时看着酸菜缸。\"
林晚晚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忽然想起什么：\"王爷，你说这柳侧妃咋就这么不长记性呢？非要往枪口上撞。\"
\"蠢人自有蠢人的活法。\"萧玦语气平淡，\"别为不相干的人动气，不值得。\"
林晚晚哼了一声：\"下次再敢动我酸菜，我就让她跟着下人们跳三天三夜广场舞，跳到她腿肚子转筋，看她还敢不敢作妖！\"
萧玦失笑，捏了捏她的脸颊：\"好，都听你的。\"
第二天清晨，练武场的鼓点又准时响了起来。林晚晚站在最前面，精神抖擞地喊着新口号。经过昨晚的事，下人们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跳起舞来也更卖力了，那动作整齐得跟军营里操练似的。
管家端着账本路过，看着下人们蹦蹦跳跳的样子，忍不住嘀咕：\"别说，这舞跳起来，下人们干活都麻利多了，连扫院子都跟踩鼓点似的。\"
林晚晚耳朵尖，立刻接话：\"管家大爷，要不要一起跳？跳完了我让厨房给您做酸菜饺子，猪肉酸菜馅儿的，管够！\"
管家赶紧摆手，胡子笑得直颤：\"老奴就不掺和了...不过饺子倒是可以来两大盘...\"
林晚晚哈哈大笑，扭头看向刚下朝的萧玦，他还穿着朝服，却快步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彩绸。林晚晚惊讶地看着他：\"王爷，您不换衣服啦？\"
萧玦看着阳光下笑得灿烂的女子，眼底满是温柔：\"先陪你跳两圈。\"他笨拙地跟着节奏甩动彩绸，虽然动作依旧僵硬，可嘴角却噙着笑意。
下人们见状，笑得更欢了，舞步也更加欢快。一时间，靖王府的练武场上，彩绸飞舞，鼓点震天，连屋檐上的积雪都被这股热闹劲儿融化了，滴下晶莹的水珠。
林晚晚看着身边认真学舞的萧玦，心里暖洋洋的。她想，这古代生活虽然麻烦不断，规矩多得像牛毛，但有这么个宠她护她的王爷，有一群渐渐被她带偏的下人，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至于那些不长眼的反派？林晚晚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来一个，她就用东北广场舞怼一个！啥时候把他们都扭得服服帖帖，啥时候算完！
阳光穿透薄雾，洒在练武场上，映着下人们欢快的身影，也映着这对夫妻相视而笑的眉眼。靖王府的日子，就在这鸡飞狗跳又充满烟火气的氛围中，一天天过下去，而属于林晚晚的东北式传奇，还在继续书写着，充满了数不清的乐子和甜得发腻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