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国王十字站台的大厅灯火通明，这座站台建成已有四十余年，从砖石到座椅都透露出饱经风霜的陈旧。
时不时还会有数十只鸽子呼啸而过，抢夺行人拿在手上的三明治，或许是因为前两天才下了雨，它们飞行时羽毛都带着未干的湿气。
“究竟还要等多久？这地方真的还能用吗？”
夏尔·凡多姆海威站在时刻表下面，听着时断时续的广播，整张脸都黑的像煎糊了的土豆泥。
这几天对他来说可谓是一场糟糕至极的噩梦。
在伦敦黑市又遇见了如同当初一样奴隶拍卖和邪\/\/\/教献祭，开膛手杰克是个被召唤出来的幽灵，外表看上去甚至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
调查到一半遇见了身上满是缝合线，到处咬人的尸体，跟着尸体又看见了他活了，但没完全活的父母和哥哥……
还不等他理清思路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葬仪屋抡起大镰刀无差别攻击，差点一镰刀把塞巴斯蒂安腰斩。
最后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整个伦敦黑市直接化作一片火海，遍地都是浓腥味的鲜血，有别人的，有塞巴斯蒂安的。
他们踉跄着从一条长长的通道里逃走，伴随着尖叫、哀嚎、痛哭和狂笑，整个世界仿佛化作炼狱。
而那条长长的通道中，墙壁两面绘制的天使们仍旧高高在上，悲悯而沉默地注视一切。
于是就这样，一切都无疾而终了。
开膛手杰克下落不明，但大概是死了。
伦敦黑市彻底瓦解，大火烧了几天几夜，把下伦敦烧成了一片白地，如果有人能从这样的大火里幸存下来，大概也不能继续停留在人类的范畴里。
也因为这个原因，这段时间贵族中葬礼不断，不是死于疾病就是死于意外，死者无一例外都没有尸体，也算是蒙上了一层遮羞布。
女王没有怪罪的意思，说来奇怪，女王看上去对这次意外甚至有点满意，似乎挺高兴伦敦黑市从伦敦地图上彻底消失。
真正烦恼的只有夏尔·凡多姆海威。
因为葬仪屋消失了，带着他不知道究竟是没死，还是被复活过来的父母。
在他和塞巴斯蒂安对战的过程中，只遗落了一张船票——
泰坦尼克号首航的船票。
这也是夏尔会出现在车站的原因，南安普敦港口距离伦敦有一定距离，坐马车去显然不现实，唯一的选择就是坐火车。
但英国铁路系统的伟大之处显然无需多言，它如同在上帝面前宣誓的婚姻一样神圣而值得尊敬，因为二者的相似之处实在太多了。
比如广播系统永远鼓励你一直往前走，但从不告诉你终点在哪里。
比如它偶尔罢工或直接停在半路上，经常偶尔，但你除了忍受别无他法，除非你愿意徒步走向终点。
在夏尔的脸已经黑到从烧糊的土豆泥转向烧糊的仰望星空派时，沙哑模糊的广播声终于响起：
“前往……南安普敦港口……已经到达……请等待……”
“它说什么？”
人类的听力系统和理解能力显然无法对接广播中传来的声音，但好在恶魔勉勉强强能够接收到信号。
“少爷，我们大概可以出发了，列车已经停靠在站台上了。”塞巴斯蒂安长舒了一口气，显然这对他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毕竟如果铁路工人继续罢工下去，他估计眼前失去耐心的少爷就要让他行动起来，比如把蒸汽动力换做恶魔动力，亲自推动列车前行什么的。
特供给贵族的列车车厢并没有多少人，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前往美国的航船感兴趣。
在绝大多数老牌贵族眼中，美洲仍旧是当初蟒蛇呲牙，蚊子巴掌大的不毛之地。
但正因为人少，就显得熟面孔格外多。
“威斯敏斯特……女公爵？”夏尔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像只受惊的鸽子一样抬起头。
“哎呀，可爱的夏尔弟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爱丽丝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小步跑过来，微微弯腰在他左右脸颊上各亲了一口。
“等等……你……你做什么啊！”
夏尔大惊失色，这几天来的焦虑和烦躁不安都被甩到了脑后，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女公爵那张放大的脸。
“矜持一点可以吗？不要每次见面都逗我啊！”
他一边擦脸上的吻痕，一边忍不住左右张望起来，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然后一抬头，就看见莫里亚蒂家的三兄弟脸上挂着明显的假笑，之前见过的福尔摩斯侦探抱着手臂审视着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爽。
只有华生医生和女仆小姐仍旧温和平静……
不，也不怎么平静，华生医生眼睛里的光简直比车站的灯还要亮。
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啊，我也是被迫的啊！
夏尔忍不住在心里申诉道。
“因为显然，在场的其他几位都很乐意被迫呢。”
塞巴斯蒂安右手握拳抵在嘴唇上，小声嘲笑道，“其他人可不像少爷这么不解风情，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出来，少爷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可她明显是在逗我好吗？”夏尔忍不住瞪了看好戏的恶魔执事一眼。
“我想，在场的其他几位也很乐意被逗。”塞巴斯蒂安压低声音，“而且，少爷，您刚才不是可以直接躲在我后面吗？”
“我没反应过来。”夏尔毫不犹豫回答道。
他们说话的时间，爱丽丝已经踏进了车门，“两位，再不上车的话，下一趟车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哦。”
反应过来的主仆二人赶紧进去，正听见华生医生长叹一口气：
“真不知道今天的列车为什么这么慢，我们明明已经晚出门了三个多小时，居然还是早到了半小时。”
“因为铁路工人又罢工了嘛。”爱丽丝耸耸肩，坐在了他身边，夏洛克立刻跟着落座，坐在爱丽丝的另一边。
“你不是该习惯了吗？华生医生，上一次的仁爱医院让医生们罢工，这一次的节俭行动让所有铁路工人罢工。”
“英国的每一天都如此精彩，你知道有什么会来，但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什么时候来，为什么会来。”
阿尔伯特笑着接下去，“听起来像爵士乐？”
“不不不，爵士乐是由节奏组成的，英国政府是由错误组成的，不断犯错再不断遮掩，辅加一些拖延决定，回避问题，歪曲事实和篡改数据。”
爱丽丝轻快地说：“这就是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