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藏青山,聚义厅。
一盏孤灯,在空旷的大厅里,摇曳着昏黄的光。
霍东楼独自一人,坐在那张象征着山寨第一把交椅的虎皮大椅上。
他手中端着一只粗瓷酒碗,碗中的烈酒,早已被他一饮而尽,只剩下几滴残酒,在碗底打着转。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那双本就凶悍的眼睛里,此刻更是布满了血丝。
“调查清楚了吗?”
霍东楼的声音,沙哑而又低沉。
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然而,他问话的对象,却是一片空无的黑暗。
“清楚了。”
一道飘忽不定的声音,从密室的阴影角落里,缓缓传来。
那声音,听不出年纪,辨不出男女,如同鬼魅的低语,让人不寒而栗。
随着声音,一道模糊的黑影,从那片黑暗中,渐渐地分离出来。
他仿佛没有实体,只是一团更加浓郁的墨色,悄无声息地,立于灯火照不到的地方。
正是藏青山最神秘的五当家——鬼影。
“曹猛的婆娘,被送到了畅春楼。”
鬼影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平淡,不带丝毫的情感波动。
“而且,据我查探,那畅春楼的老板钟韵华,还有黑市的庄主祁景行,都是雁平县人士。”
“雁平县...畅春楼...钟韵华...”
霍东楼将这几个名字,在口中反复地咀嚼着。
每念一次,他脸上的阴沉,便加深一分。
那双本就凶悍的眸子里,此刻更是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好!
好一个钟韵华!好一个祁景行!
这两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蝼蚁,竟然敢在背后,联手算计他!
他本以为,曹猛之事,只是那小子一时昏了头。
却没想到,这背后,竟然还牵扯出这么大一张网!
难怪...难怪最近诸事不顺!
从漕运之事被那个叫陆沉的小白脸搅了局,到曹猛这个心腹突然生了异心。
原来,这一切的根源,都在这里!
一股被戏耍、被背叛的屈辱感,如同毒蛇一般,死死地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然而,就在他即将爆发之际,他却又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那团模糊的黑影,脸上的阴沉,瞬间被一抹虚伪的笑容所取代。
“五哥!这次,可真是多亏你了啊!若非你及时提醒,我怕是...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收钱办事罢了。”鬼影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古井无波。
“你与大当家,于我都有恩。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既然收了你的钱,查清了此事,你我之间的恩情,便也算两清了。就此别过!”
“而且...我劝你另谋出路吧。”
说罢,那团黑影,便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一般,悄无声息地,再次隐入了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再无声息。
另谋出路?
霍东楼的脸上,那虚伪的笑容,瞬间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狰狞与怨毒。
他猛地一拳,重重地砸在身前的石桌之上!
“砰!”
坚硬的石桌,竟被他这一拳,砸出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纹。
“到底...是谁!!”
他嘶吼着,如同受伤的野兽。
“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我!让我输得这么惨!”
他想不通。
一个钟韵华,一个祁景行,不过是两条丧家之犬罢了,怎么可能有这般通天的本事?
他们的背后,一定还有人!
会是谁?
是那个笑里藏刀的三当家钱通?还是那个一直对自己阳奉阴违的大当家穆擎苍?
又或者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叫陆沉的小白脸?!
一个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飞速地闪过,却又被他一一否定。
他想不出来,也猜不透。
这种被蒙在鼓里,任人宰割的感觉,让他几欲发狂!
不行!
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原本还想着,等漕运之事走上正轨,自己彻底掌控了山寨的经济命脉之后,再慢慢地,将穆擎苍那个老东西给架空。
到时候,兵不血刃,便能将整个藏青山,都收入囊中。
可现在看来,有人,已经不想给他这个时间了!
既然如此,那便一不做,二不休!
今夜,就让这藏青山,彻底换个主人!
至于穆婉儿那个小贱人...
一想到她那傲人的身姿,那张娇俏的脸蛋,霍东楼的眼中,便燃起了贪婪的火焰。
之前之所以不动她,不过是顾忌穆擎苍那个老东西,怕逼急了他,会跟自己来个鱼死网破。
但现在...
只要杀了那老东西,她,还不是任由自己予取予求的玩物?!
......
是夜,月黑风高,杀人夜。
藏青山的山寨之内,一片寂静。
只有巡夜的匪众,提着灯笼,偶尔从寨中走过。
然而,就在这寂静的表象之下,一股浓烈的杀机,却早已暗流涌动。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划破了这深夜的宁静。
紧接着,便是兵刃相接的清脆声响,和杂乱的叫骂声,从山寨的最深处,大当家的宅院里,传了出来!
“保护大当家!”
“霍东楼反了!!”
睡梦中的穆擎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猛地惊醒。
他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多年的江湖经验,让他瞬间便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来不及多想,穆擎苍抓起枕边的佩刀,便要冲出房门。
“爹!”
房门被猛地推开,穆婉儿一身劲装,手持长弓,脸上满是焦急与决绝。
“霍东楼那个畜生反了!他带人把这里包围了!”
“走!”
穆擎苍的眼中,闪过无奈。
今夜,已是生死存亡之刻。
他一把拉住女儿的手,低喝一声,两人便如同两头被逼入绝境的猛虎,朝着院外,冲杀而去!
院子里,早已是火光冲天,人影绰绰。
霍东楼手下的那些亡命之徒,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穆擎苍!你个老东西,死到临头了,还想往哪儿跑!”
霍东楼手持厚背大刀,站在人群之后,脸上满是狰狞的狂笑。
“今日,我便送你上路!这藏青山,从今往后,就由我霍东楼,说了算!”
“霍东楼!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穆擎苍怒喝一声,将女儿护在身后,“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反!”
“待我不薄?”霍东楼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你不过是看我能打,才将我留在身边,当你的看门狗罢了!
这大当家的位子,本就该是我的!是你,占了我的位置!”
他不再废话,大手一挥,厉声喝道:
“给我上!杀了穆擎苍,赏银百两!活捉穆婉儿,赏银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那些山匪闻言,一个个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嗷嗷叫着,朝着父女二人,猛扑了过去。
“婉儿,跟紧我!”
穆擎苍低喝一声,挥舞着手中的佩刀,迎了上去。
“畜生!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