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点整，曹峰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他摸索着抓起手机，屏幕上显示\"苏雯\"的名字正在疯狂跳动，后面跟着七个未接来电的红色标记。
\"老曹！你上热搜了！\"电话那头传来苏雯近乎尖叫的声音，\"快看微博！\"
曹峰眯着惺忪的睡眼点开微博，#最懂暗恋的作者#赫然挂在热搜第一，后面跟着一个深红色的\"爆\"字。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点开话题，映入眼帘的是他《银河车站》里被疯传的段落：
\"他总在人群中一眼找到她，却又在她看过来时仓皇移开视线。这大概就是暗恋——明明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表面却还要装作云淡风轻。\"
这段文字下，点赞数已经突破五十万。
\"这...\"曹峰的喉咙发紧，这段话是他三年前深夜写下的，灵感直接来源于他高中时期对林小满的暗恋。那时他总能在操场上、食堂里、放学路上，从千百个背影中一眼认出她，却又在她转身时假装看风景。
热评第一是一张天文馆的玻璃倒影截图。照片里，一个穿着星空图案睡衣的小男孩正踮着脚指向展品，身后站着穿浅蓝连衣裙的女子，只能看到模糊的侧影。
\"蹲一个后续！这是不是原型女主？\"这条评论点赞12万。
往下翻，全是读者疯狂的催更：
\"作者快写重逢！求求了！\"
\"第42章什么时候更新？\"
\"现实中的男女主后来怎么样了？\"
曹峰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跳如擂鼓。照片中那个蓝裙女子的轮廓，与记忆中的林小满惊人地相似。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浴室，冷水拍在脸上也无法平息那股从胸腔深处涌上的热流。床头那部五年没换的旧手机突然亮起，显示有一条未接来电：深圳 138xxxx4321。
来电时间：凌晨三点十七分。
这个尾号他太熟悉了。高中三年，林小满的座位号一直是4班2组32号，学号末尾4321。这不是巧合。
\"叮\"的一声，视频会议邀请弹出。屏幕上的苏雯兴奋地敲着桌子：\"老曹！趁热打铁！今天就把《银河车站》终章放出来！读者都疯了！\"
运营总监的脸挤进画面：\"要不要先放个预告？比如男主飞深圳的——\"
\"不行。\"曹峰突然打断，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结局要重写。\"
会议室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盯着他。
他点开热搜配图，放大那个穿蓝裙子的身影：\"因为真正的结局，还没发生。\"
三小时后，曹峰站在深圳宝安机场的出租车站，汗水顺着太阳穴滑落。南方的湿热空气像一块湿毛巾糊在脸上，他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对司机说：\"南山区天文馆。\"
车子驶上高速，曹峰再次点开那条热搜。评论区最新一条带定位的留言写着：\"南山区天文馆！刚偶遇疑似女主的小姐姐带孩子看展！[定位]\"
\"师傅，能再快点吗？\"
\"赶时间啊？\"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天文馆又不会跑。\"
曹峰没有回答。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旧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一条短信来自未知号码：
\"42号展柜等你。\"
——天文馆的42号展柜，是土星模型。那颗被称作\"宇宙婚戒\"的星球。
高中天文社的第一次活动，林小满就站在土星模型前，眼睛亮晶晶地说：\"看它的光环，像不像一枚戒指？\"那时曹峰站在她身后半步，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花香，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喉咙。
出租车一个急刹，曹峰猛地回神。天文馆巨大的玻璃穹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颗坠落的星星。
售票处排着长队，曹峰直接亮出作家证：\"我有急事。\"工作人员狐疑地打量他几眼，还是放他进去了。
馆内冷气很足，曹峰却觉得浑身发热。他按照指示牌直奔太阳系展区，路过一个个展柜时，心跳越来越快。
37号...39号...41号...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42号展柜前空无一人。土星模型在蓝色灯光下缓缓旋转，银色的光环如同记忆中的那样美丽。
曹峰站在原地，突然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来。也许那个电话只是巧合，也许短信是恶作剧，也许——
\"妈妈！快看！土星环是由冰粒和岩石碎片组成的！\"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曹峰转身，看见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穿着星空图案的睡衣，正拽着一个穿蓝裙子女子的手往展柜前跑。女子背对着他，乌黑的长发用一根蓝色丝带松松挽起。
小男孩踮起脚，小脸几乎贴在玻璃上：\"卡西尼号发现土星环里有氧气分子哦！\"
蓝裙子女子轻声笑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爸爸告诉我的！\"小男孩骄傲地挺起胸脯，\"爸爸说土星是太阳系最漂亮的行星，因为它戴着戒指！\"
女子蹲下身整理男孩的衣领：\"那爸爸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它戴着戒指？\"
\"因为...\"男孩歪着头思考，\"因为它爱着宇宙中的其他星星？\"
女子笑出声来，那笑声像一串风铃，清脆地撞进曹峰的耳朵。十六年了，这个笑声他从未忘记。
\"林小满。\"他听见自己说。
女子背影一僵，缓缓转过身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她眼角有了细纹，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曹峰。\"她轻声叫他的名字，嘴角微微上扬，\"我就知道你会来。\"
小男孩好奇地打量着曹峰：\"妈妈，这是谁？\"
林小满的手轻轻搭在男孩肩上：\"这是...妈妈的高中同学。\"
\"你好！\"男孩大方地伸出手，\"我叫曹星河，今年五岁半！\"
曹峰蹲下身与男孩平视，握住那只小手时，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男孩有着和林小满一样的眼睛，但眉宇间的神态却莫名熟悉。
\"你喜欢天文？\"曹峰问。
\"超级喜欢！\"曹星河眼睛发亮，\"我爸爸是天文学家，他在——\"
\"星河，\"林小满打断他，\"去看看木星的模型好吗？妈妈和...曹叔叔有话要说。\"
男孩撅起嘴，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跑向不远处的展柜。
曹峰站起身，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那是...你的孩子？\"
\"嗯。\"林小满的目光追随着男孩，\"他很聪明，像...\"她顿了顿，没说完。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曹峰想起《银河车站》里他写的句子：\"多年后重逢，最痛的从来不是争吵，而是那些未说完的话。\"
\"你看到热搜了？\"他终于开口。
林小满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那条疯传的段落：\"凌晨三点看到的。我喝了些酒，然后...\"她苦笑着晃了晃手机，\"做了件冲动的事。\"
\"那个电话。\"
\"嗯。\"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我没想到你会来。\"
\"我写了十年小说，\"曹峰轻声说，\"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从未辜负过读者的期待。\"他停顿一下，\"特别是你。\"
林小满的眼睛湿润了：\"《银河车站》里的故事...是我们的故事吗？\"
\"大部分是。\"曹峰鼓起勇气，\"除了结局。我写他们错过了，但现实里...\"他的目光越过她，看向正在木星模型前手舞足蹈的曹星河，\"现实似乎更复杂。\"
\"妈妈！\"曹星河突然跑回来，拽住林小满的裙子，\"这个叔叔好像书上的人！\"他指着曹峰，小脸兴奋得发红。
林小满脸色变了：\"什么书？\"
\"爸爸书房里的那本！\"男孩比划着，\"蓝色封面的！\"
曹峰和林小满同时僵住了。《银河车站》的封面正是深蓝色，上面有一辆驶向星空的列车。
\"你爸爸...有这本书？\"曹峰声音发紧。
\"嗯！放在最上面的书架，爸爸不让碰，但我偷偷看过！\"曹星河得意地说，然后突然压低声音，\"里面有张照片，和这个叔叔长得好像！\"
林小满的脸色变得苍白。她蹲下身握住儿子的肩膀：\"星河，去那边的互动区玩一会儿好吗？妈妈马上过来。\"
男孩看看妈妈又看看曹峰，最后点点头跑开了。
\"小满，\"曹峰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星河的爸爸是谁？\"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边：\"曹峰，有些事情...比你想象的复杂。\"
\"比如？\"
\"比如...\"她抬头看向土星模型，光环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比如为什么十六年后的第一条短信，我约你在42号展柜见面。\"
曹峰突然明白了：\"因为高中时，我们在这里...\"
\"看土星。\"林小满接上他的话，\"那天社团活动结束后，你偷偷塞了张纸条在我书包里。\"
曹峰心跳加速：\"你还记得。\"
\"上面写着...\"林小满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如果可以，我想成为土星的光环，永远守护你。'\"
这是《银河车站》第42章里男主告白的话，曹峰一字不差地照搬了当年那张纸条。
\"第二天，\"林小满继续说，声音轻得像羽毛，\"我转学了。没来得及回复你。\"
曹峰胸口一阵刺痛：\"我知道。我找了你好久。\"
\"我爸爸工作调动，全家搬去了美国。\"她咬着下唇，\"走得太急，连告别都没机会。\"
\"那现在...\"曹峰看向远处的曹星河，男孩正踮着脚操作天文望远镜，\"你结婚了？\"
林小满沉默了一会儿：\"星河的父亲...三年前去世了。太空望远镜项目事故。\"
曹峰倒吸一口冷气：\"他是...\"
\"周明远。\"林小满说出这个名字时，手指微微发抖，\"我们的高中同学，天文社社长。\"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周明远，那个总是戴着黑框眼镜，在社团活动时站在林小满身边的男生。曹峰曾无数次嫉妒他能那么自然地和她讨论星图。
\"你们...\"
\"大学重逢。\"林小满简短地说，\"他追了我四年。\"
曹星河突然跑回来，扑进林小满怀里：\"妈妈！我看到木星的大红斑了！\"他转向曹峰，眼睛亮晶晶的，\"叔叔你也来看吗？\"
曹峰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好啊。\"
男孩一手拉着妈妈，一手自然地牵起曹峰，向互动区跑去。曹峰怔怔地看着那只小手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膨胀。
\"叔叔，\"曹星河仰起脸，\"你知道为什么木星有大红斑吗？\"
\"因为...\"曹峰努力集中精神，\"那是一场持续了几百年的风暴。\"
\"对！\"男孩兴奋地跳起来，\"爸爸说它比地球还大呢！\"
林小满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一眼屏幕，脸色微变：\"星河，外婆到门口了，我们该回去了。\"
\"啊——\"男孩拖长声音，满脸不情愿，\"我还想和叔叔多玩一会儿！\"
\"下次吧。\"林小满轻声说，目光复杂地看了曹峰一眼。
\"真的吗？\"曹星河转向曹峰，\"叔叔还会来吗？\"
曹峰蹲下身，平视男孩期待的眼睛：\"会的。我保证。\"
\"拉钩！\"男孩伸出小拇指。
曹峰勾住那只小小的手指，突然注意到男孩手腕内侧有一颗小小的痣——和他自己手腕上的痣在同一个位置。
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林小满迅速把儿子的手拉回来：\"走吧，外婆等着呢。\"
\"叔叔再见！\"曹星河挥着手，被妈妈牵着向出口走去。
曹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就在他们即将拐弯时，林小满突然回头，嘴唇动了动。
虽然隔着距离，曹峰还是读懂了那句话：
\"晚上八点，老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