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灵山修行之法，与苯教的理念，恰恰相反。”
僧端平的眼中透出神采，十分虔诚。
“灵山主张‘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此‘我’，并非指这血肉皮囊，而是指那永恒不灭的‘真我’、‘本我’。”
他将黑色棋子摆在中央，外面围了一圈白子。
“在‘我’之外，宇宙洪荒，皆为虚妄，即是空无。
世人所感知到的一切，包括巍峨山川，草木日月，璀璨星辰，都仅仅是‘我’在不同层面感知的附属物而已。”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浊气吐尽。
“故而，我灵山招收弟子，从不看重所谓的灵根。只重‘三性’——悟性、灵性、以及韧性。”
“悟性，修智慧，勘破世间虚妄表象。”
“灵性，修禅定，坚固独一无二的本我。”
“韧性，则修戒律，降服内外魔障。”
朱罡烈端起茶杯，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狂热的和尚，不知道说什么好。
越虔诚，窒碍越多。
这是他前世领悟，并坚信的道理。
修禅。
喊着四大皆空，实际犟的像牛。
完全不空，啥也看不破。
油盐不进，浑身上下，全是执念。
不然，又怎么会有黄庙那么荒谬的“斩妖除魔”。
这些秃子下手，远比俗家人更狠，更血腥。
“苯教与灵山，一个要倾力融入世界，一个却要彻底斩断与世界的联系。理念冲突，不可调和。”
朱罡烈若有所思，心中了然。
他暗自思忖，这与记忆中，天庭的某些修真体系，倒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人教讲自在。
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与规则相容，有点像苯教。
阐教讲秩序。
顺应天道，排斥异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规各类，各行各路。
尊卑上下跟释家又有共通。
截教。
封神前，号称截取生机，有教无类。
封神大劫，被打残后，改成宣扬浩然正气。
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
有教无类，则被强行翻译成各色人等。
不包括蛇虫鼠蚁、飞禽走兽。
此外，三界内还有诸多流派。
包括妖魔鬼怪，各有传承，各有其精深。
到了这凡间，玄奥不减反增。
朱罡烈提醒自己，绝不可因身处下界，便心生小觑。
二人随后又聊起天下大势。
朱罡烈占了后来人的便宜，深入分析，言及民族融合乃是浩荡大势，不可阻挡。
华夏文明源远流长，与周边异族是河川与海洋的关系。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便是规律。
无论江河如何狂躁咆哮，最终都会流入海，成为海。
僧端平初时还带着几分大宗上门的矜持，对眼前“妖邪”本能的轻视与戒备。
听到后来，他看向朱罡烈的眼神，却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仅对朱罡烈广博的见识感到深深惊叹。
甚至，还有种对师问道，答疑解惑的玄妙感觉。
这位大帅……
眼界开阔，谈吐不凡。
着实不像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粗鄙妖物。
又过几日。
药罗葛·巴彦与黄天霸二人联袂前来，向朱罡烈郑重请辞。
“元帅，”巴彦率先拱手，神色肃然道，“回回国损兵折将，元气大伤。虎力花虽勇，独木难支。我与黄兄仔细商议过，眼下，正是我乌护部联合旧友，恢复祖业的最佳时机！”
这两位演戏的本事着实过关。
苯教入侵时，他们一出双簧，给自己助力不小。
朱罡烈心里好笑，面上严肃，“虎力花本领高强，不可小看。”
黄天霸道：“您尽管放心。我黄鼠一族在回回国经营多年，早已布下诸多后手。
虎力花倒行逆施，使得国中怨声载道，民心尽失。
此时只需我等登高一呼，定能应者云集，大事可成！”
朱罡烈闻言，露出“欣慰”笑容。
“你们有雄心壮志，本帅深感佩服。”
他沉吟片刻，“这样，我资助些军械，权当为巴彦兄助力。”
“多谢大帅！”
二人大喜。
朱罡烈命人下去准备，不多时，属下抬上几只沉甸甸的大箱子，里面装满刀枪箭矢。
只看他们表情，朱罡烈就猜了个大概。
这二位，心心念念的是轰天雷。
“热武器”是天河水军的杀手锏，怎能轻易外流。
更何况，库存在大战中基本清零，剩下点底子，防御尚且不足。
他只能佯作不知，语重心长道，“硬拼，殊为不智，还需巧用奇谋，方能克敌制胜。”
黄天霸略带遗憾，不再停留，又客套一下，转身离开。
送走巴彦二人，方皮带来了关于高老庄的最新消息。
高恭达回庄途中，被怒火中烧、无处发泄的虎力花逮了个正着。
虎力花裹挟着他闯入庄子，抢劫一番后西逃。
高恭达一系，或者被杀，或者被掳到黄风岭成为奴隶。
天河水军随即顺势夺回高老庄。
救出李家兄弟，将冥顽不化、试图反抗的残余势力，尽数肃清。
“元帅，李家兄弟询问，下一步怎么办？”
“咱们损失如何？”
“药田毁了大半。粮田和暖房那虎妖看不上，基本没动。”
“主要是人。”
朱罡烈并不担心父母。
他们身上有保命符箓。
如果遇险，这边会第一时间知道。
方皮笑嘻嘻拿出一个花名册，上面用红笔划去姓名的，只有几十人。
“元帅，咱们损失不大。除了留守的小队伤亡较重，其余人口大部分在敌军到达前便撤进山里。现在回去，也不过是打扫打扫卫生。”
“高家还有人吗？李重耳什么意见？”
“几乎死绝，还剩个小儿子高平。李家兄弟的意思是扶持这人做庄主。”
朱罡烈递还花名册，“是那个闯进福陵山，险些被狼群咬死的小子？”
“对，就是他。当初是个纯粹二世祖。但听说，改观很大，跟我们走的极近，还参加了天河军。两年，积功到伍长。这次，也是随军行动，才侥幸得活。”
“好，那就扶持他，做高老庄的新庄主。”
方皮领命，立刻下去安排。
五六天后，巴彦的队伍开拔。
朱罡烈将他们送走后，接到李氏兄弟的飞鸽传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