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远在城外、屏幕之前，无数人屏息以待。钧城、曜城、瀛城、甚至连遥远的穹城、镜城，所有市民都聚在广场、食堂、候车厅，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面硕大的屏幕。
所有目光，齐刷刷落在那座沉灰色制服束缚中的人身上。
沈一衡缓缓抬眸。
镜头怼得很近，足以让人看到他睫毛上残留的睡意与疲惫。他看着台上的金玦，又扫了一眼直接堂而皇之坐在被告席上却也未被任何约束的季未然，喉结轻轻滚动一下，却没有出声。
他的目光没有挑衅，却也不卑不亢，像是在等待猎犬的第一声低吼。
“第一项指控——”
金玦声音淡漠，翻开案上崭新的卷宗，已经启唇：“申城特殊事件编号#4739，‘申城民国失火案’，责任人、现场控制官、主指挥：沈一衡。”
“独断专行，滥用职权，对污染体产生不该有的同情之心，孤身潜入尚未完全开发技术的双向虫洞，以至于大大消耗调查官警力。”
“时值迷雾区异端暴乱，这一行为导致大量边境无辜民众伤亡，直至简总队出手才得以轻易。。”
“沈一衡，这一条，你可认罪。”
与此同时，吊顶下拉一片巨大的屏幕，屏幕上同步拉出一份精密动画模拟与时间线。
大量现场数据被一一列出，配合卫星图像、地面调查、断片化回忆重构技术……那一夜的申城崩塌现场，仿佛在所有人眼前重新展开。
沈一衡微微皱眉，这些事他确实不知，也不知从何辩驳。上次迦门大战后确实有听闻简厄辰轻描淡写的说过一句迷雾区暴乱......
难怪那么久都没见到他，还是合仁其余的队长合力将他救回来的。
沈一衡又想到了沈漪和沈苓，心情莫名压抑，沉默了片刻，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好，噔噔噔。”
“玩忽职守罪。”金玦重重的砸了一下审判锤，全场皆寂。
这上来就给了沈一衡一个下马威，而且根本无法辩驳，哪怕是合仁收容所的队长们也说不出半点不是。
天池微微挑眉，悄声吐出一句：“啧，这场仗的锅，倒是甩得漂亮。”
“别急。”谢时阙头都没抬，只捧着终端啃棒棒糖，“这才刚开始，他们要的不止是这场仗。”
“第二项指控——”
金玦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沈一衡，于任务期内私自接触已定义异端种第三天灾「讷尔·克塔耶」，并与其缔结污染契约，未上报、不登记，致使后续异常传播范围扩大。”
言出之刻，会场轻震。
“什么？第三天灾？！！”
“那种传闻中的异端，号称是恐惧的根源，除了简总队以外，根本没有人能够从他们面前全身而退。”
“人类与他们交手的机会太少了，甚至不知道天灾到底意味着什么？甚至多少位都不是很清楚？！”
“而沈一衡居然背叛人类与第三天灾缔结了契约？！这是什么意思？他要背叛人类吗？”
而屏幕前的民众更是发了疯一般的相互打听，这句话的含义究竟是什么，金玦说的这句话无异于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即便是在合仁中坐着的几位队长，也明显动容。
“什么？”钟岷猛然转头看向沈一衡，沈一衡神色默然，既然不反对也不承认。他立刻又看了看身旁天池的表情，只见她满脸的慌乱，立刻猜测出了大半。
“这件事你早就知道？”
“季天池，是你跟你父亲说的？”钟岷地声音罕见的没有愤怒，反而充满了淡淡的厌恶。
天池慌忙解释，“不是这样的，我虽然在民国那次任务中救助沈队的时候就知道他体内应该在收容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异端，但是我并不知道那是...第三天灾。”
“你知道的，天灾是人类的公敌，哪怕是现在也是属于传说中的异端，没人见过，也没人成功收容过...我根本不敢往那里去想，又怎么会告诉我的父亲。”
一只手背上布满了尸斑的苍老的手猛的按住钟岷。
“钟队长，别急...我们合仁确实出现了叛徒，但是不是天池。”陆峥那昏聩的老眼微微睁开，从头到尾将天池扫了一遍，露出一丝洞彻的目光。
“天池她...是不可能伤害沈一衡的。”
一直在旁嚼着棒棒糖的糖宝听到争吵顿时一愣，顿时补充道：“是的，叛徒沈漪,沈苓已经死了，她们跟季未然勾结还意图对沈队下手，这一点已经很清楚了。”
“是吗？”陆峥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随即忽然举起手来。
“金玦使者，合仁收容所有话要说。”
“请讲。”金玦声音淡漠，听不出来半点起伏。
“使者大人，对于第三天灾之事，所有人都不清楚，何况并没有证据，就这样指证沈一衡恐怕并不妥当吧。何况，还有一个被审判者——季未然，今日应当是针对二人地军事法庭，这样厚此薄彼...恐怕说不过去吧。”
“不免会让人产生...这样的审判是否是公正的疑虑。”陆峥猛的站起身来，陪审团成员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没有一个人起来帮忙说话。
沉默，显得陆峥特别的鹤立鸡群。
“呵呵。”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打破寂静的居然是季未然自己，他站在受审判席上显得从容不迫。
“也罢，既然你们想替沈一衡开脱，让我先来，那便让我先来。”
“身正不怕影子斜，身为第二情报科科长，让真相显露在民众面前我责无旁贷。”季未然这番话的大义凛然，让所有不知道他为人的民众心中暗暗点头，这才是人民的公仆啊。
他站直了身子，换了个更挺拔的姿态，白色衬衫整洁，胸前徽章在灯光下泛起微光。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力极强，一字一句都像压着分贝和频率特调过的清澈线条，精准传进所有人耳中。
金玦点了点头，重重敲击了下审判锤。
“好，既然如此......”
“针对季未然的第一项指控——”
“亲手谋杀迦门收容中心副科长贺屿声。”
“你可认罪？”
屏幕上又开始滚动，浮现起那天季未然亲手勒死贺屿声的画面，当着众多调查官的面，毫不留情地用手铐勒死了对方，随后跟随调查官们上了车。
群众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我还以为这个季未然是好人？结果怎么还不仅拒捕还亲手杀人？”
“好家伙，原来是狗咬狗，一嘴毛。”
“让子弹飞一会，先不着急下结论。”
这番带有冲击性的画面自然又是引起了民众疯狂的讨论。
“我承认，在任务过程中，我确实曾杀了贺屿声，不仅如此我还绕开指令，试图对申城民国区域残存数据进行私下解析。”
“哗？！！”
“怎么回事？这两个人都是自己认罪的吗？金玦使者也太威严了，一出手就是罪恶克星，简直是我的偶像。”屏幕前一个幼龄少女对着屏幕中位于主审判官席位的金玦犯起了花痴。
“但我这么做，并非为谋私利，更不是蓄意破坏，而是基于对任务成果最大化的判断。”他顿了顿，眸光如刀锋般扫过席下观众，“我——是为了联盟。”
“我调查到贺屿声与沈一衡勾结，在沈一衡被关押期间，他不仅引发了迦门收容中心的污染体的暴动，企图营救极度危险污染体，甚至在被我发现之后更是将赶来阻止他的合仁收容所的六队队长杀害。”
“我无能，身为一个情报分析人员打不过沈一衡这种武装暴徒，为了防止他做出进一步的举动，将对联盟的损失降到最低，迫不得已之下，我只能...采取一些过激的行为...我有罪。”
“罪在我太过重视联盟，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它的团结！
“砰。”
季未然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竟然声泪俱下，噗通一声跪在了受审判席位上。
“......”
“？！！！”
“卧槽？无耻至极？颠倒黑白。”合仁地队长们忍不住轻声骂出口，可这声音立马就被更多感动给掩盖了过去。
“我的天？！”
“季科长居然是如此地忍辱负重，我错怪他了。”塔楼外支持季未然地景象更是几乎成一边倒之势。
现场相对冷静，掌声并未响起。但屏幕前不少观众已经开始在社交频段上留言转发，标签诸如【清廉公仆】【正气发言】【愿联盟多几个这样的人】刷满了主热词榜。
金玦冷漠的看着季未然，并没有轻易地相信对方所言。
“季未然你说你调查沈一衡多时，你可有证据？”
“金使者？这样不合规矩吧，让受审判者出示指控另外一人的证据？”曜城的代表忍不住皱眉问道。
“确实，我们审判官也有自己收集的证据，何须让他们互相攻陷？”祁城代表点头赞同道。
林司耀补充了一句：“使者大人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二位大人稍安勿躁。”
“我觉得，若是拘泥于小节而真正让无罪之人担责才是联盟之大不幸，大人想必不是如此目光短浅之辈。”
这一句话听的祁城和曜城的代表眉头皱了起来。
“你是何人？申城总检察长凌沐寒都不敢这般放肆。”
“林司耀，不过是一个空有正义感的无名小卒罢了。”林司耀扫了一眼左右为难的凌沐寒，坐了下去。
“砰砰砰。”审判锤再一次落下。
“安静。”
“我自有判断。”
“季未然，出示你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