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中再度陷入死寂。
沈一衡单手撑额，拇指缓缓摩挲着太阳穴，仿佛在一寸寸推敲思绪的裂痕。时间在他耳侧低声行走，唯有呼吸尚在人间。
——直到，一阵微不可闻的气流震荡掠过。
他缓缓睁眼。
无声无息间，整个走廊的照明灯接连熄灭，只余下一盏灯头在剧烈闪烁，宛如颤抖的心跳，在幽暗中挣扎。
“……来了。”沈一衡轻声道。
脚步声再次传来，不似先前的沉重，却带着一种压迫性的从容。
【警告。】
【正在进入限制级访客交涉区，请全体驻守机械单位执行二级战斗等级待命。】
冰冷合成音在半空中响起，但没人能忽视那步步逼近的脚步声，像穿越某种不容违逆的法则，从层层秩序中碾压而来。
“你这状态……”一道低沉清澈的嗓音响起，仿佛轻轻一碰便能击穿神经。
沈一衡抬头，能够清晰的透过玻璃看到门外站着一道修长高峻的身影。
银灰耳钉晃动，制服整洁无褶，那双眼瞳深不见底，映着残光，如镜面下的悖论深渊。
“很好。”
简厄辰笑了。
他眼中泛出几不可察的亮光，似在确认什么，又似在……赞许。
“很好。”他又说了一次，像是对答卷感到满意的导师。
接着第三次：“很好。”
那声音带着不可动摇的笃定，仿佛一句“你就是我挑中的棋”，不容抗拒。
沈一衡垂下眼睫，淡淡问：“你来干什么？”
简厄辰走进来，丝毫未受阻拦，反倒是外头监控的红点一个个熄灭，墙上监察器发出刺耳电流后陷入沉寂。
“我来告诉你，”他语气轻缓却如审判，“你只管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不必管其他，有我保你——你不会被执行死刑。”
这话落下，墙体上的音响系统瞬间短暂炸裂，像是连“记录”都不敢留下。
沈一衡沉默片刻，语调平静地像是说天气：“简总队长，当初你把我捡回来的时候，有对我做过什么事吗？”
空气忽地冷了一度。
就在这时，塔内机械警报骤然拉响，一道红影闪过，拦在门前。
【非法访问者警告。】
【当前行为已触发A-类协议。】
三台收容所的高阶机械人从墙体滑出，六条钳臂交错成锁，封堵所有出入口，电弧隐隐闪动。
“系统核查中——目标为总队长‘简厄辰’，访问权限超出警戒等级，开始强制驱逐程序。”
沈一衡不动声色，淡淡看了眼简厄辰，“……他们还真敢。”
简厄辰只是站在原地，连看都没看这些机械一眼。
“你觉得，”他缓缓抬眼，语气依旧温和，“他们能阻止我吗？”
他语气一落，瞬间——
【卡嗞——】
机械人忽然停止动作，发出错乱的金属声。
它们似乎陷入了某种纠缠的逻辑判定，红光交错一闪，主机识别逻辑瞬间扭曲，而后全部转头看向那扇钛氪合金门。
“……检测到坐标扭曲。”
“权限逻辑陷入悖论……解析中。”
下一秒，厚重到连爆破炮都无法撼动的钛氪门，在无任何外力干预下，缓缓打开了。
“任务目标：简厄辰。”
“判定结果：无执行权限。”
“原因：该目标不存在。”
轰——
一股无形的深压扩散开来，整条走廊的空间像被按在一张悖论图纸上，变得模糊、折叠、又逐层透明。
“真是……吵。”
简厄辰轻轻抬手，那几台机械瞬间像纸片般碎成无声金属碎屑，连警报都未能完整拉响便消失于走廊尽头。
这一刻，整座囚室陷入了绝对的沉默。
走廊尽头的光线被截入进来，在房间的冷色调中投下一道温暖的斜光，而那道斜光的中央，站着一个人。
修长而瘦削的身影，黑色制服熨帖如新，左耳银灰色破碎圆环耳钉晃着碎光。他的眼神淡漠，仿佛能看穿任何一层伪装，步伐却一如既往地从容，没有一点属于刚做了坏事的的情绪波动，就像是碾死了几只小蚂蚁般。
仿佛整片污染世界都要俯首称臣。
讷尔·克塔耶在黑塔深处冷冷盯着简厄辰，忽然低笑一声：
【果然是第一使徒的宿主……你身上有它的味道，就连这小子也被你沾染了……真令人作呕的气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子，原来你跟他是这种关系，难怪我之前跟你说你身上有秘密你根本不感兴趣。】
【小子，回答我。】
“你不怕你出现在这里会被穿小鞋吗？”
沈一衡根本没有搭理克塔耶，沉默了一下，忽然换了个语气，似乎想把刚才的氛围轻轻带偏：“导...师……简总队长，当初你把我捡回来的时候，有对我做过什么事吗？”
这句话语气太轻，几乎像在随口调侃。
简厄辰没说一句话，静静地望着沈一衡，像是透过他的这副身体看到了隐藏在最深处的怪物，片刻后微微一笑：
“不重要。”
“下次见你，就是你出狱的时候。”
简厄辰转身，却又顿住，从外套里缓缓掏出一根黑色鸦羽，那是他刚从其中一只机械臂上取下的，
“对了，这次的暴动不是我搞的。”
“应该是有些小东西在你牢房周围动了手脚……你，有没有注意到？”
他伸手将那根鸦羽递入牢房底部的小口。
沈一衡扫了一眼，神色未变，点头算是回应。
“很好。你不惊讶，看起来你也有自己的考量，这就对了。”
简厄辰站起身来，拍了拍手：
“等你出来，我会给你安排个差事。”
“当个老师，教教那些低污染体怎么做人。”
“人类社会总归还是需要些‘英雄’嘛，对吧？”
沈一衡轻轻摆了摆手，神情像是在赶一只赖着不走的猫：
“我知道了，快走吧，别把空气都污染了。”
简厄辰一笑，步伐从容地离开，没有回头。
——门，在他身后自动关闭，像是完成一次悖论的闭环。
那些已经被彻底零落成碎片的机械人竟然纷纷从地面上倒飞而起，重新组装成了新的身体。
闪烁着红光的灯泡中不停的跳动着，似乎完全了解不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呵，这便是悖论调停者——简厄辰吗？根本没看到他出手，真的是强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