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季铭归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右打了方向盘，那个弹孔的位置，或许要比现在更偏向于副驾驶位。
他不过也只是个普通人，没有闪电侠那样能够捕捉子弹运动轨迹的超能力。
会下意识做出这样的举动，也许仅仅是因为，不论那颗子弹瞄准了哪个位置，他都只想把她护在身后而已......
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陈烟愣怔着上手摸了摸自己脸颊，竟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留下了眼泪。
“这次......你是真的冤枉我了。”
季铭归的眼白翻了又翻，像是又快要昏厥过去。
“季铭归......季铭归......你不准睡！你不能死的太容易了！我不允许！”
“呃——啊啊啊——”
陈烟忍着剧痛，几乎要将自己的后槽牙咬碎，把卡住的那条腿拔了出来。
安全扣一松，她就顺着引力坠了下去。
挣脱束缚后，她马上调整姿态，又去拍打季铭归的脸颊。
她打的实在用力，季铭归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又叫她给拍红了不少。
“痛啊......”
倒吊着的人微微皱了下眉。
“痛......痛是对的！痛说明你还有感觉！就要像这样感知我！不能睡！知道吗！”陈烟拍着他的手一刻也不敢停。
季铭归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我怀疑......你是，趁机报复。”
“我报复什么！我要是报复你，一巴掌就能把你扇晕！”
“你可以死，但是不是死在这里！”
陈烟一边放着狠话，一边眼泪又止不住地流，再加上季铭归看到的画面又是倒着的，场面别提有多怪诞了。
“你有哪里卡住吗？要不要我把你放下来？”
陈烟摸索着去找他的安全扣，手却被他按住。
“过来。”
“什么？”
“让我……感知你。”
随后陈烟便感觉后脑有一股力道推着她前进，下一秒，嘴唇就触碰到了一处热热软软的地方。
这次的吻和以往很不一样。
季铭归并未像强取豪夺那般，疯狂在她的口中肆虐探索。
而是轻轻地、缓慢地，一点点入侵她的口腔。
就像两位相互弯着手的交谊舞者，随着舒缓的乐曲，在舞池中荡漾。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抚慰，陈烟亢奋的心也在这个吻中慢慢平静下来。
她感觉自己一步步被诱敌深入，而对方却欲擒故纵一般，一点点向后退去。
直到季铭归再也没有任何动作，她才猛然惊醒。
后脑的温热感荡然无存，按着她的手也向一边滑落。
陈烟望着双目紧闭的季铭归，再次爆发出沉重的悲鸣。
“季铭归！！！”
三个月后。
此时的恒州已经进入夏季。
宁静的墓园中，夏蝉不知疲惫地吱吱叫着。
陈烟手里抱着一束黄白相间的鲜花，安静地走在幽静的走道上。
她的右腿有些跛，这是那场车祸带给她的后遗症。
墓碑前的人听到了脚步声，朝她来的方向望了过来，两人相视一笑。
“你的腿......”
“还在康复中。”
苏清收回视线，目光淡然地盯着墓碑看了一会儿。
“找回来了吗？”陈烟问。
苏清摇了摇头，“下面是空的。”
伴随着一阵裱装袋“沙沙”的摩擦声，陈烟攥紧的双拳几乎将指甲嵌进肉里。
“对不起。”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说出了这句重复了无数次的话语。
“别再自责了。”苏清努力冲她扬起一个笑容，可陈烟仍能够看到她眼中的泪光。
“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因为同事的殉职而一蹶不振。他既然选择了这条他认为对的路，那之后的一切，便都不分对错了。”
“说不定我早晚也会有这么一天呢。”
“别这么说......”她越安慰，陈烟越感觉无地自容。
苏清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面的尘土，顺手接过陈烟的花，摆在了那块墓碑前。
“他有东西托我带给你。”
陈烟看着她从随身的胸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解开锁扣后，纸张迎着风翻了翻。
“之前大家都有各自的任务要做，所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今天在这儿碰到你，正好帮他转交了。”
翻动的内页停住，苏清从里面抽出一张打印下来的照片。
照片里是两个人面对着镜头，呲牙咧嘴地笑着。
而两人背后的门框上，钉着一块金色的三角立牌。
六年级一班。
陈烟接过照片时，指尖忍不住直颤。
苏清一把将她抖动的手握住，将照片稳稳地塞进她的手心。
“接下来是我替他感谢你的。感谢你在最后关头守住了山庄，没能让季铭归成功将其炸毁。”
“在后续的搜证过程中，我们从酒窖的暗房中找到了大量的交易物证。除此之外，通过鲁米诺反应，我们从酒窖的地面上也提取到了七份dNA，他们大多来自在违法交易中的失踪人口。”
“还有那位曹姓中年男子。”说到这里，苏清顿了顿，“他是曹世延的儿子。”
“原本一直在国外深造的他，为帮他父亲建联，偷偷回国，利用公职便利瞒天过海，也牵扯出来了不少利益链。”
“现在曹世延已经被革职，并被检察院起诉，那些跟他有过勾结的，我想应该很快就会被依法处置。”
苏清说完，见陈烟一直盯着那张照片愣神，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嗯......我在听。”
陈烟的眼睛重新聚焦在了她的脸上，可苏清知道，她一定还沉浸在对那场浩劫的懊悔当中。
苏清叹了口气，“我听说，你父亲也是死于毒品交易？”
提到这一茬，陈烟的灵魂总算是被勾回来了。
她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最后，你要谢谢你自己，守住了本心。”
陈烟听出苏清是在想办法安慰自己，出于礼貌，努力回给她一个微笑。
“季铭归的案子，下周开庭，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帮你要个旁听名额。”
“旁听？”
“嗯，本案不公开审理，旁听者需要受邀才能进去。”
苏清合上本子，放回包里，重新弯腰理了理墓碑前的鲜花和祭品，看样子要准备离开了。
陈烟的目光顺着她的动作，再次回到了墓碑上。
碑上的字不多，她用视线一笔一画描绘着。
佚名。
缉毒烈士，2000年-2023年，享年23岁。
薪火相传，精神永存。
山河无恙，因有你在黑暗中负重前行。
英雄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