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来的这支“核心联合督导调查组”，行事风格与省里的调查组截然不同。
没有大张旗鼓地进驻，没有提前的通气，更没有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省纪委和省国安厅那支气势汹汹的联合调查组，在接到通知的那一刻，就地解散。
组里的成员，从中层领导到处级干部，无一例外，全部被要求留在原地，手机上缴，随时等候“核心督导组”的问询。
前一天还手握“尚方宝剑”，可以决定一个地级市市委书记政治命运的他们，一夜之间，从调查者，变成了被调查者。
这种身份的急转，让许多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北川市，笼罩在头顶的乌云密布，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雨。
“多图科技”的办公区，在一周之后被解封，被带走协助调查的工程师们，也陆续被送了回来。
虽然每个人都签了保密协议，对调查内容闭口不谈，但都如释重负。
赵启明走进沈风办公室的时候，嘴角咧到耳后。
他把一杯刚泡好的热茶放到沈风面前：“我今天去市规划局，那些前几天还躲着我走的人，现在一个个都围上来主动汇报工作。”
“还有那个被省调查组扣下的文昌巷地下勘探报告也发还回来了。”
沈风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波澜，平静地看着窗外。
“这只是开始。棋局刚刚摆正。”
赵启明愣了愣，随即冷静了下来。
是啊，省里的调查组被按住了，但真正的幕后黑手还在。
京城来的督导组，最终会给出什么样的结论，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赵启明问。
“你什么都不用做。”
沈风转过身，看着他。
“把我们自己的事情做好。文昌巷项目，该怎么推进，还怎么推进。专家团队的工作不能停，数据建模要继续。”
“我明白了！”
赵启明重重地点头。
沈风的这份镇定就是最好的定心丸。
只要沈风不乱，北川的天，就塌不下来。
……
江州，省委大院。
林涛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如坐针毡。
从得知省调查组被京城来的“核心督导组”接管的那一刻起，他就陷入了极度的恐慌。
他想给郑宏打电话，却发现那已经关机。
想找自己安插在省公安厅的眼线打探消息，对方却像躲避瘟神一样，根本不接他的电话。
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他被孤立了。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可能。
郑宏，出事了。
或者说，郑宏暂时落了下风。
那自己呢？
自己这个递刀子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林涛越想，后背的冷汗就越多。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颗在官场上经营了几十年的棋子，随时都可能被棋盘外的大手捻起，然后扔进垃圾桶里。
就在他坐立不安，快要被恐惧吞噬的时候，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响了。
林涛一个激灵，几乎是扑过去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沉稳而陌生的男人声音。
“是林涛同志吗？”
“我……我是。”
“我是核心联合督导调查组的，我叫周正。今天下午一点，请你准时到省纪委的谈话室。”
电话挂断。
林涛握着话筒，手抖得不成样子。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
督导组的行动，快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他们没有选择在北川或是省委大院里展开工作，而是直接接管了省纪委的几个独立的谈话室。
第一个被约谈的，不是沈风，也不是林涛，而是那支被就地解散的省级调查组的负责人。
省国安厅副厅长，王翰。
谈话室里，气氛严肃。
坐在王翰对面的是督导组组长，那位来自京城的副部级领导，以及两个面无表情的记录员。
“王翰同志，别紧张。”
组长的语气很平和。
“我们今天找你来，是想了解一下你们之前对‘多图科技’和沈风同志的调查情况。那份‘匿名举报信’，你们是在什么时间通过什么渠道收到的？”
王翰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今天这个坎，要是过不去，自己的政治生涯，也就到头了。
“报告领导，举报信是……是通过省纪委那边转过来的。我们国安厅在收到线表后，立刻按照规定和纪委同志组成了联合调查组……”
组长追问：“也就是说，信是先到的纪委？”
“是……是的。”
“那你们在调查中，有没有发现‘多图科技’和境外势力有实质性的联系？有没有发现沈风同志有出卖国家机密，危害国家安全的具体行为？”
王翰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具体行为？
他们查了半个多月，除了那份报告里提到的，苏清雨公司早期的一笔正常商业投资外，什么实质性的证据都没找到。
他们所做的，不过是拿着这份“背景资料”进行有罪推定式的调查，不断地施压，诱导，以为能拿到他们想要的“口供”。
“看你的表情，是没有了？”
组长的目光一变，威压立马压在脑袋上。
“王翰同志，我提醒你。”
“我们是代表核心来调查问题的。对组织忠诚老实是每一个干部的基本原则。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句话，你应该比我更懂。”
王翰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自己被人当枪使了。
而现在那个让他开枪的人，已经自身难保。
如果自己再扛下去，那下场，只会更惨。
“我说……我说……”
王翰的声音，带着哭腔。
“领导，我们……我们也是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啊！”
“郑……郑主任亲自给我打了电话，他说这件事背景很深，性质很严重，让我们一定要一查到底，给组织一个交代！”
“郑主任？”
组长眉毛一挑，“哪个郑主任？”
“国家发展改革委的，郑宏副主任。”
王翰竹筒倒豆子一般，将郑宏如何授意，林涛如何暗示，他们如何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强行推进调查的事情，全都交代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