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是真正的门阀。”
“他们的根基，不在于一两个在位的部级干部，那些只是大树的枝叶，会随着季节更替。”
“卫家的根，扎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扎在几代人积累下来的人脉和门生故旧里。军队、部委、地方大员，甚至是一些退休了但说话依然一言九鼎的老同志……这张网，盘根错节，深不见底。”
韩卫东看着沈风，眼神锐利。
“卫凌云只是这张网上的一个节点。你动了他，整张网都会感觉到震动。卫家为了脸面，为了维持这张网的稳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反扑。”
“他们不会跟你讲道理，更不会跟你讲规矩。到了他们那个层面，他们自己，就是规矩。”
沈风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预料到卫家势大，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自成规矩”的地步。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官场斗争，而是阶层与阶层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沈风问：“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他没有说自己手里有什么牌，但他知道，韩卫东一定猜到了。
“我想先问你，你的目的是什么？”
韩卫东反问，“是图一时痛快，把他彻底打翻在地，让他永不翻身？还是想消除这个威胁，让他不敢再对你动心思？”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
沈风沉默了。
泄露录音，把事情捅到天上去，确实能让卫凌云身败名裂。
但后果，就像韩卫东说的，是引来整个卫家不死不休的报复。
那将是一场他目前绝对无法承受的压力，他自己倒无所谓，但他不能不考虑韩佳毅。
他不是一个只图痛快的莽夫。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更是利益交换的艺术。
沈风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目光坚定。
“我想让他再也不能成为我的威胁，最好，是能让他从我的敌人，变成一块垫脚石。”
韩卫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赞许的笑。
“孺子可教。”
他点了点头，“你手里那份东西，是核武器，不能轻易发射。核武器最大的威力，是在发射架上的时候。一旦射出去，是伤敌一千，还是自损八百，就由不得你了。”
“那你觉得，这颗核武器应该对准谁？”
“当然不是卫凌云。”
韩卫东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你要对准的，是卫凌云的保护伞，是让他有胆子这么做的根源——卫家的规矩。”
“你要让卫家的人，亲手把他从棋盘上拿掉。”
……
从韩家出来，沈风坐进车里，没有马上发动。
韩卫东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让卫家亲手拿掉他……”
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登天。
他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思路渐渐清晰。
直接把录音交给卫家，让他们“清理门户”？
不，那太天真了。
那只会把自己的底牌暴露无遗，把主动权拱手让人。
卫家或许会处理卫凌云，但下一秒，就会调转枪口，对付他这个手握把柄的外人。
他需要一把更锋利的刀，一把能让卫家感到切肤之痛，却又抓不到他任何把柄的刀。
这把刀，就是舆论。
但不是普通的舆论。
他想到了柳依恋。
这个女人虽然被他抓住了把柄，但她省台首席记者的身份，以及她背后那张通达省市乃至京城媒体圈的关系网是她最好的用处。
沈风拨通了柳依恋的电话。
“沈市长。”
电话那头的声音颤抖，带着恐惧和敬畏。
“柳记者，上次我们谈的事情，我想了想，觉得让你去直接面对卫凌云太危险了。”
沈风的语气很温和，像是在为她着想。
柳依恋一愣，没明白沈风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录音都录完了，你现在和我说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但这话，柳依恋不敢说，继续往下听。
“我这里有几份材料，不是录音，是一些文字性的东西，我觉得对你来说有很大的作用。”
沈风继续说：“一份是关于北川市前总工程师钱宏声的儿子，钱斌，名下公司收到京城某公司六千万无息贷款的详细资料。另一份，是你那套千万豪宅的资金来源证明。”
柳依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只需要你，以一个有良知的媒体人的身份，把这两份材料，用匿名的方式，递进京城。”
“不是给纪委，也不是给报社。我要你递给卫家的几个对头，还有几个在政坛上以刚正不阿着称的老前辈耳朵里。”
沈风的声音压得很低：“我要让他们知道，发改委的卫司长，为了个人的男女私情，不惜动用家族势力，耗费数千万的资金。”
“先是收买专家阻挠国家重点项目，后又收买记者，构陷地方主要领导。”
“让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卫家的这个孙子，做事没有底线，没有规矩，为了一个女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柳依恋瞬间明白了。
这比直接扔出录音要狠毒一百倍！
录音是实证，拿出来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官司。
而这些捕风捉影的“流言”，杀伤力却更强。
它不会立刻扳倒卫凌云，但会彻底搞臭他的名声，让他被打上“不成熟”“没格局”“恋爱脑”“为了女人不顾大局”的标签。
在官场，这比贪腐更致命！
一个前途远大的年轻干部，一旦被贴上这些标签，背景再好又怎么样？
直接给你敷衍了事架空，核心政务一个也别想碰！
更狠的是，这种流言蜚语，无形无迹，卫家就算想反击，都找不到目标。
他们总不能挨家挨户去解释，说我孙子没有为女人冲昏头脑吧？
“沈市长……您……您这一招，太……”
柳依恋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沈风的语气很平静。
“你只管把东西递进去，剩下的，就等着看戏吧。”
半个月后，伟航科工项目的最终签约仪式，在京城举行。
北川市由市委书记霄正国和代市长沈风亲自带队。
签约仪式规格极高，国家发展改革委也有主要领导出席。
沈风在人群中，看到了卫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