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村外宅的血腥现场，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清河县令赵善的脸上！
当赵善带着大批衙役和心腹家丁，心急火燎地赶到时，映入眼帘的是满院的狼藉和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以及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
他的小妾柳氏，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脸上一个清晰的五指印肿得老高，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眼神涣散，显然还没从巨大的惊吓中恢复过来。
“废物！一群废物！”赵善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地上的尸体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横飞。他精心安排在这里的四个心腹好手，竟然被人像宰鸡一样全灭！这不仅是损失，更是对他权威的赤裸裸挑衅！
他猛地冲到柳氏面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揪起来，扬手又是一个重重的耳光！
“啪！”
清脆的响声在死寂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贱人！说！到底怎么回事？！谁干的？！”赵善面目狰狞，眼睛赤红，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
柳氏被打得眼冒金星，脸颊火辣辣地疼，巨大的恐惧让她哭都哭不出来，只能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哭喊：“老…老爷…是…是鞑子…匈奴人！好…好可怕…穿着皮袄…戴着狼皮帽子…满脸血…他们冲进来…见人就杀…阿福他们…都死了…呜呜呜…他们还说…说下次…要来取老爷您的命…老爷救我啊…”
“匈奴人？”赵善眉头紧锁，眼神狐疑地扫视着院子。看着柳氏那惊恐万状、不似作伪的表情，听着她描述的那些异族特征和生硬的汉语威胁，似乎…确实像是匈奴游骑的作风。
“你确定是匈奴人？不是汉人假扮的？”赵善死死盯着柳氏的眼睛，试图找出破绽。他第一时间怀疑的就是陈烈！那小子胆大包天，又有这个实力和动机！尤其是昨夜派出的女刺客柳莺至今杳无音信，更让他心中不安。
“是…是真的！老爷！他们说话舌头都打卷…样子凶得很…跟画上的鞑子一模一样！他们还抢走了…抢走了您给奴家的那个匣子…”柳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拼命点头，对“匈奴人”的身份笃信不疑。
旁边一个负责勘验现场的捕头也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从伤口和现场的打斗痕迹看…手法确实凶悍直接，不像是普通山匪或仇杀，倒像是…那些来去如风的匈奴游骑惯用的突袭方式。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最近边境确实不太平，好几处村子都遭了殃，有零星的溃兵流窜进来，也并非不可能…”
赵善沉默了。柳氏的证词，现场的痕迹，加上边境日益紧张的局势…似乎都指向了匈奴人。但他心中那根对陈烈的刺，却怎么也拔不掉！太巧了！为什么偏偏是这处外宅？为什么偏偏是陈烈刚和自己彻底撕破脸的时候？
“哼！是不是陈烈那小子搞的鬼，还两说！”赵善阴鸷地低语，但他也知道，眼下没有直接证据指向陈烈。他烦躁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对柳氏吼道：“滚！没用的东西！收拾东西，立刻滚回城里去！再待在外面，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柳氏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回屋里收拾细软去了。
赵善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转头对心腹师爷咬牙道：“立刻张贴告示！清河县境内发现匈奴溃兵踪迹，残杀百姓，劫掠财物！着令各乡各里，加强戒备！同时…招募民夫，加固城防！所需钱粮，由县库先行垫付，再向各乡摊派！”
“是，大人！”师爷连忙应下。他明白，赵善这是要借机敛财，同时把水搅浑，掩盖昨夜刺杀陈烈失败以及外宅被劫的真相。
“还有，”赵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派人去清水镇！给本官盯紧了陈烈！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若发现他与匈奴人有任何勾结…哼！”
与此同时，大贤王府内。
“哈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小公爷赵元武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毫无贵族仪态。他刚从探子那里得知了马家村外宅被“匈奴人”血洗劫掠的消息，以及赵善气急败坏的反应。
“父王！您听听！赵善那老狗养在外面的金丝雀窝被人端了！还留话说下次取他狗命！哈哈哈哈！这陈烈！这小子！真是…真是睚眦必报，胆大包天啊！这手栽赃嫁祸，玩得够绝！”小公爷眉飞色舞，对陈烈的手段是又惊又佩。
大贤王赵弘毅坐在书案后，手里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玉佩，脸上也带着一丝无奈又好笑的神情。他摇了摇头：“这小子…行事是越来越野了。不过，赵善这次确实是咎由自取。只是…他胆子也太大了些。假扮匈奴人，万一被识破，或者引来真正的匈奴人报复…”
“父王多虑了！”小公爷不以为意，“陈烈那小子精着呢！他敢这么干，肯定有把握。再说，现在边境风声鹤唳，真假匈奴人搅在一起，赵善那老狗就算怀疑，也拿不出证据！”
他顿了顿，收敛了些笑容，正色道：“不过，父王，稳妥起见，我看还是派人去清水镇一趟，明面上是问问陈烈那边有没有发现匈奴溃兵的踪迹，以示王府关切，暗地里也提醒他一下，最近收敛点，风头紧。”
大贤王点点头：“嗯，元武考虑得周到。就依你所说，派个可靠的人去一趟。”
这时，一直坐在旁边绣架前、看似专注刺绣，实则竖着耳朵听的小郡主赵如意，忍不住撇了撇嘴，放下手中的针线，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屑：
“哼，不过是个会耍些小聪明、手段狠辣的乡下人罢了！有什么值得夸耀的？真有本事，他把赵善那祸害给除了呀！那才叫为民除害！”
“如意！不可胡说！”大贤王脸色一沉，立刻呵斥，“刺杀朝廷命官，形同造反！此话若是传出去，我王府上下都要遭殃！陈烈再有本事，也担不起这等大罪！”
小公爷也连忙打圆场：“妹妹，慎言！如今局势微妙，匈奴大军压境，朝廷那边…对我们可是盯得紧啊！稍有异动，恐怕就是灭顶之灾！”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力感，“父王说得对，我们如今…是被架在火上烤啊！空有王爵之名，却无半分实权，连府兵都被裁撤得七七八八。若非如此，赵善区区一个县令，安敢如此嚣张跋扈，处处掣肘？”
提到朝廷的猜忌和自身的窘境，书房内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大贤王脸上也浮现出深深的疲惫和无奈。他何尝不想铲除赵善这个盘踞在清河县的毒瘤？何尝不想保境安民？但手中无兵无权，稍有异动，恐怕不等匈奴人来，朝廷的刀锋就先落在他头上了。
他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匈奴之患，迫在眉睫。清河县首当其冲。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你持我令牌，去联络县尉和几位尚存忠义之心的乡老，商议组织乡勇，加固城防之事。所需钱粮…先从王府内库支取一部分！非常时期，顾不得许多了！”
“是，父王！”小公爷肃然领命。
大贤王又补充道：“至于陈烈那边…他如今在清水镇也算一方人物，手下有些精壮。若匈奴人真的流窜过来，他那地方也未必安全。你派人去时，也提醒他加强戒备。若他那边真有什么风吹草动…务必第一时间告知王府！能帮衬的，我们尽量帮衬。”
说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挂在书房显眼位置的那张巨大熊皮上。油亮的棕黑色皮毛，心口那道狰狞的刀痕，无声地彰显着猎杀者的勇猛与力量。
大贤王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坚韧的皮毛，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慨：“这小子…是真猛啊！单人猎熊，一刀毙命！假扮匈奴，虎口夺食！这份胆识，这份勇力，这份心机…若生于乱世，必是搅动风云的人物！”
听到父王如此高的评价，尤其听到单人猎熊，一刀毙命时，一直故作清冷的赵如意，握着绣花针的手指微微一顿。
她抬起眼帘，再次看向那张散发着粗犷野性气息的熊皮，美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异彩。
原来…那张让她初见时也感到震撼的熊皮，竟然是这个叫陈烈的乡下人送的？他竟然…如此勇猛？不仅心思缜密，胆大包天，还有这等搏杀巨熊的恐怖实力？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晚月光下，那个眼神灼热、气息浑厚的年轻身影。当时只觉得他是个莽撞无礼的登徒子，现在想来…似乎…确实与寻常人不同？
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在她如古井般的心湖中悄然荡开。她迅速垂下眼帘，掩饰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波动，只是握着绣花针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哼…猛则猛矣…但…还是个粗鄙的乡下人…”她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却似乎少了之前那份斩钉截铁的鄙夷，多了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