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侯府中,秦大娘子看着华贵妃娘娘对她的回信,明白了贵妃娘娘的意思,这是要宁远侯府必须\"安稳\"啊!
正院内,秦大娘子手中捏着那封烫金信笺。窗外秋雨淅沥,将庭院里的桂花打落一地,那馥郁香气透过雕花窗棂渗进来,却驱不散她眉间的阴霾。
\"大娘子,可是贵妃娘娘那边......\"身旁的刘妈妈递上一盏热茶,欲言又止。
秦大娘子将信纸在烛火上焚毁,看着那火舌吞噬了华贵妃亲笔写的\"宁远侯府当以安稳为重\"几个字,灰烬飘落在青砖地上。\"贵妃娘娘这是要我们做哑巴呢。\"她冷笑道,\"贵妃娘娘这是要用顾廷烨。\"
正说着,忽听外头传来下人们议论纷纷之声。
秦大娘子眉头一皱,刘妈妈连忙出去查看,片刻后回来禀报:\"是二房的昌哥儿,又在书房摔东西。听说今早侯爷考校功课,团哥儿背了整篇《左传》,二爷那里赏了徽墨,昌哥儿一直想要那块徽墨来着......\"
\"作孽啊,看看这眼皮子浅的。\"秦大娘子拨弄着腕间的佛珠,\"那朱曼娘教出来的孩子,能有什么好?\"
此时二房的西厢房里,十五岁的昌哥儿正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统统扫到地上。
他生得酷似其母,一双凤眼含着戾气,锦袍下摆沾满了方才踢翻的墨汁。
\"凭什么?\"他咬牙切齿地对匆匆赶来的生母朱曼娘吼道,\"我才是长子!那团哥儿不过五岁稚童,父亲却日日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今日赏他的那块松烟墨,是御赐的珍品!\"
朱曼娘三十出头的年纪,依旧美艳动人。她将儿子按在绣墩上坐下,取出帕子替他擦手:\"我的儿,你急什么?\"她压低声音,\"这侯府二房的东西本该是你的。当年若不是盛明兰横插一脚,如今你早就是二房最受重视的孩子了。\"
窗外光线斑驳,照得朱曼娘面容忽明忽暗。她附在昌哥儿耳边道:\"你父亲虽说是宠爱我们母子,但你父亲也最重嫡庶之别。明日你去给她请安时......\"声音渐低,化作一阵耳语。
昌哥儿眼中闪过狠色,突然抓住母亲的手:\"姨娘,听说西北战事又起?儿子想......\"
\"胡说!\"朱曼娘猛地站起,珠钗乱颤,\"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若有个闪失......\"
\"可留在府里,我永远被团哥儿压一头!\"昌哥儿梗着脖子,\"父亲说过,顾家男儿当建功立业。若我能挣个军功回来......\"
母子俩的对话被门外一声轻响打断。朱曼娘警觉地拉开门,只见一抹杏色裙角闪过廊柱——是蓉姐儿身边的丫鬟小满。
与此同时,明兰正在澄园的正房里查看团哥儿的功课。五岁的孩童跪坐在紫檀小案前,一笔一画地临着笔帖,见母亲来了,立刻献宝似的举起宣纸:\"娘亲看,儿今日学会了'永'字八法!\"
明兰笑着摸摸他的总角,却听身后的崔妈妈低声道:\"大娘子,方才西院那边......\"
\"我知道了。\"明兰神色不变,从缠枝莲纹瓷盘里拈了块桂花糖喂给团哥儿,\"去寻你父亲吧,他今日休沐,说要教你骑小马呢。\"
待团哥儿欢天喜地地跑了,明兰才沉下脸来:\"二爷现在何处?\"
\"在书房与常嬷嬷议事。\"崔妈妈犹豫道,\"听说昌哥儿又闹着要上战场......\"
明兰走到窗前,望着院中摇曳的湘妃竹。三年前她借顾廷烨之手请来的那位夫子,竟被朱曼娘买通,反而教得昌哥儿越发乖戾。
想起昨日那孩子看团哥儿时怨毒的眼神,她指尖微微发凉。
\"去请侯爷过来。\"她突然转身,\"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夜幕中,小厮提着灯笼引路。不过半盏茶功夫,顾廷烨便踏着水汽进来,玄色锦袍下摆沾着泥点,显是刚从马场回来。
\"团哥儿骑术很有长进。\"他笑着解下佩剑,却见妻子神色凝重,\"怎么了?\"
明兰亲手斟了热茶递过去:\"二爷可还记得三年前我说过,昌哥儿需严加管教?\"
顾廷烨笑容一滞。这些年他虽对朱曼娘不及以前了,但对昌哥儿却始终存着愧疚,闻言叹道:\"那孩子资质不差,只是......\"
\"只是被生母教坏了。\"明兰直视丈夫,\"如今他日日嚷着要上战场,侯爷以为真是为了建功立业?\"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得顾廷烨眉骨下的疤痕格外狰狞。他沉默良久,突然一拳砸在案几上:\"明兰,慎言!\"
\"现在说这些也无益。\"明兰按住丈夫青筋暴起的手,\"我倒有个主意。既然昌哥儿心有不甘,不如......\"她在顾廷烨耳边低语几句。
\"不行!\"顾廷烨猛地站起,\"西北正在打仗,他才十五岁!\"
明兰静静地看着他:\"留在府里,兄弟阋墙才是祸端。跟着老侯爷的旧部历练,总好过被生母教唆着走上邪路。\"她顿了顿,\"再说,蓉姐儿近日总往西院跑......\"
提起长女,顾廷烨神色更黯。那孩子自小被曼娘挑拨,如今对明兰这个嫡母处处抵触。前日竟被发现往团哥儿的点心里掺巴豆,虽说是小满顶了罪,可明眼人都知道是谁的主意。
雨声渐密,敲得瓦当叮咚作响。顾廷烨望着妻子沉静的眉眼,突然想起当年她在盛家后宅的处境。如今这宁远侯府,竟也成了是非之地。
\"罢了。\"他终于长叹一声,\"明日我找昌哥儿谈谈。\"
次日清晨,昌哥儿果然去了秦大娘子处请安。秦大娘子正在佛堂诵经,听他提起想随军的事,手中念珠突然一顿。
\"你父亲同意了?\"
昌哥儿跪在蒲团上,偷眼瞧着祖母神色:\"孙儿想为顾家争光......\"
\"好孩子。\"秦大娘子意味深长地笑了,\"你比倒是有志向有出息。\"她示意刘妈妈取来个锦盒,\"这尊开过光的玉观音你带着,保佑你平安归来。\"
\"不过,此事你还应当同你父亲好好商议一番话再说。\"
待昌哥儿退下,刘妈妈低声道:\"大娘子真舍得,这玉观音可是给咱们三爷求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秦大娘子闭目捻珠,\"华贵妃要侯府'安稳',可这水若不搅浑,我们怎么摸鱼?\"
而此时朱曼娘正在自己院里大发雷霆。她摔了茶盏,指着来传话的小厮骂道:\"胡说!二爷怎么可能让昌哥儿去送死!\"
\"姨娘息怒。\"小满战战兢兢地收拾碎片,\"听说......听说是大娘子提议的......\"
朱曼娘脸色瞬间惨白。她突然抓住小满的肩膀:\"去告诉蓉姐儿,今晚务必来见我!\"
当夜三更,蓉姐儿披着斗篷溜进生母房中。十四岁的少女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只是眉眼间总带着郁色。
\"娘亲,您找我?\"
朱曼娘将女儿冰凉的手攥在掌心:\"我的儿,你弟弟要被那毒妇害死了!\"她哭得梨花带雨,\"你父亲听信谗言,要送昌哥儿上战场啊!\"
蓉姐儿咬唇不语。这些年她虽怨恨嫡母,却也亲眼见过弟弟如何被生母教唆着争强斗狠。上月昌哥儿甚至将团哥儿推入荷花池,若非仆妇及时相救......
\"姐姐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亲弟弟送死?\"朱曼娘突然跪下来,\"娘求你一件事......\"
三日后,昌哥儿穿着新制的铠甲来向父母辞行。顾廷烨看着与自己年少时有七分相似的长子,喉头滚动几下,最终只拍了拍他的肩:\"跟着你赵叔父好好学。\"
明兰递上个绣着平安符的香囊:\"西北风沙大,这些药丸......\"
\"不必假好心!\"昌哥儿猛地挥手打落香囊,\"我知道是你撺掇父亲赶我走!\"他恶狠狠地瞪着团哥儿,\"待我立功回来......\"
\"昌哥儿!\"顾廷烨厉声喝止,却见长子已转身大步离去。
秋雨又至,将香囊上的丝线打得湿透。明兰弯腰拾起,轻轻叹了口气。
谁也没注意到,蓉姐儿站在廊柱后,手中紧握着生母给的青瓷小瓶。朱曼娘的话在她耳边回荡:\"把这药下在团哥儿的饭食里,你父亲就会明白谁才是真正该继承家业的人......\"
雨幕中,昌哥儿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宁远侯府的飞檐斗拱在雨水中模糊成一片,就像这深宅大院里的恩怨情仇,永远看不清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