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魂
碑林中尘土飞扬，断裂的石碑不断震颤，碎裂声在密闭空间里如雷炸响。
那些从断碑中飞出的纸片，在半空中翻腾旋转，仿佛被无形之手操控着，逐渐凝聚成一个个形态各异的纸人。
它们有的佝偻着背脊，有的头颅歪斜，更有的四肢残缺不全，却动作一致地睁开空洞的眼睛，齐声低语：
“献祭者……归位。”
“不好！”沈青竹迅速后退几步，一手护住陆九溟，另一只手翻开《冥典》，目光紧盯着那群诡异的纸灵，“这不是普通的纸人……这是‘命纸’制成的阴奴！”
“命纸？”陆九溟皱眉，脑海中瞬间翻找起阴籍图谱中的相关记载。
那是传说中连接阴阳两界的媒介，极难获得，若被炼制为器物，几乎刀枪不入，唯有破其命线，方可摧毁。
话音未落，几个纸人已扑来，动作僵硬却不迟缓，带着森然寒意直取众人要害。
白小芩眼神一凝，手中早已取出一枚古朴傩面戴上，面具上绘有九目玄纹，她口中默念咒语，刹那间，一道模糊虚影自她背后升起，是一尊身披甲胄、面容模糊的守护灵。
它一声怒吼，掌中长戈横扫而出，将两名逼近的阴奴拦腰斩断。
但正如沈青竹所说，纸人并未真正被消灭，只是被击散了片刻，便又缓缓聚合。
“杀不掉。”墨十三低声道，右手一扬，几缕纸灵丝线在指间游走，他试图控制这些阴奴，却立刻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排斥之力反噬而来，令他眉头紧锁。
陆九溟深吸一口气，心中念头急转。
阴籍图谱在他胸口震动，似乎感知到了某种共鸣。
他猛然伸手，一把抓住一名扑来的阴奴胸口，阴籍残卷顿时爆发出幽光，涌入那纸人的体内。
一瞬间，无数信息在他脑海里闪现——命纸、怨丝、魂屑……它们竟真是以亡魂残念编织而成！
“找到了！”陆九溟低声喝道，他迅速撕下一页阴籍残卷，将其贴在那名阴奴胸口，纸张上的符文瞬间与阴奴体内的命线产生共振。
那纸人猛地颤抖起来，体内似有烈火燃烧，眨眼之间便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有用！”沈青竹眼前一亮，“你用阴籍残卷的力量瓦解了它的命线？”
“不是我。”陆九溟喘息着摇头，“是阴籍本身在回应它们……它们和鬼律有关，而我的阴籍，是对立的存在。”
说话间，他又连续撕下三页残卷，分别贴向不同的阴奴，每一次出手，都有纸灵崩溃消散，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焦糊般的腐朽气息。
然而，敌人数量实在太多，陆九溟的动作虽快，也难以一时全部解决。
“掩护他！”白小芩厉声喊道，同时抬手挥动傩面，面具上九目骤然亮起，一圈圈幻象扩散开来，将部分阴奴笼罩其中。
那些纸人原本机械地锁定目标，此刻却开始迟疑，甚至彼此冲撞，动作变得紊乱。
“好机会！”陆九溟精神一振，身形快速穿梭于阴奴之间，每一贴残卷皆精准命中命线核心。
纸灵一个接一个地崩毁，灰烬落在地上，宛如一场无声的雪。
可就在他们以为即将扭转局势之时，王无咎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且带着几分讥讽：“果然……你们竟能发现命线之法。可惜，这只是开始。”
话音落下，整座碑林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瞬，所有的阴奴齐齐抬头，双眼由空洞转为猩红，嘴角缓缓裂开，露出不属于人类的笑容……
“不对劲。”沈青竹脸色大变，“它们……变了！”白小芩迅速戴上“九目傩面”，幻影浮现，将部分阴奴引入虚妄之中。
陆九溟借机穿梭其中，一张张撕下阴籍残卷贴于纸灵命线之上，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一阵焦糊与灰烬的飞舞。
然而王无咎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几分讥诮：“你以为自己在破解鬼律？你只是在加速它的完成。”
话音未落，虚空裂开，更多纸灵从空中降下，数量远超之前，且形态各异，有的似官差、有的如童子，甚至……还有一个形似墨十三的纸影！
“那是什么？”沈青竹低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过战场，“那是……你的复制品？”
墨十三沉默不语，但眼神中罕见地浮现出一丝动摇。
他能感觉到，那纸影不仅形似自己，连体内流转的气息也极为相似，仿佛是某种深层次的投影。
陆九溟心中一沉，阴籍图谱在他胸口微微震动，似乎也在感知到那股异样的力量。
他意识到，鬼律并非只是召唤纸灵那么简单，它更像是在利用这些纸人构建某种仪式——一个以“魂”为引、以“命”为基的献祭阵！
“必须打断它！”白小芩咬牙道，面具上的九目闪烁不定，维持幻术已经让她额头见汗。
沈青竹冷静分析局势，快速翻阅手中的《冥典》，结合阴籍图谱中的只言片语，她猛然抬手，指向王无咎身后的一块断碑：“那里——才是鬼律真正的源头！命眼所在！”
陆九溟眼神一凝，握紧手中阴籍残卷，正欲冲出重围，却见那纸影“墨十三”忽然横移而来，动作竟比其他纸灵更迅捷、更真实！
它步伐稳健，纸身虽泛黄却灵动异常，眼中空洞却透着一丝难以形容的情绪。
它举起手臂，指尖凝聚出一根细长纸丝，直取陆九溟咽喉！
“快躲！”白小芩厉喝。
陆九溟本能地后退半步，脚下微动避开要害，但仍被纸丝擦破了衣襟。
那一瞬间，他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动作、节奏、甚至气息，都与真实的墨十三几乎毫无差别。
“这不只是复制……”陆九溟心头一震，“这是记忆、灵魂，甚至……意志的映射。”
“别犹豫！”沈青竹提醒，“命眼才是关键！”
陆九溟咬牙点头，转身便要绕过纸影突围，却不料那纸影竟再次拦在他面前，动作精准得如同预判了他的每一步意图。
他停下脚步，目光复杂地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那双纸做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什么未说出口的话。
纸影缓缓抬起手，掌心摊开，一道微弱的光纹浮现，正是墨十三随身携带的扎彩秘符之一！
陆九溟瞳孔微缩，心跳陡然加快。
他终于明白，王无咎不是随便造了个纸影来扰乱军心。
他是想用这种方式，逼他们彼此怀疑、自我瓦解！
可即便如此……面对这个“自己”的复制者，陆九溟的手，依旧迟疑了一下。
就在这片刻的迟疑间，纸影已然逼近，动作迅猛，宛如真人！
它扑来时，带起一抹冷风，那熟悉的气息，甚至让他恍惚间以为，是真的墨十三回来了……
但下一瞬，那张纸面上，缓缓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里面幽深的黑暗，仿佛通往某个深渊的门扉正在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