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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柏年胸口的剧毒弩箭,是宫廷死士才有的“鸩羽”。

>他昏迷中死死攥着的玉扣,纹样竟是宫禁御用。

>“她…不是病逝…”父亲气若游丝,字字泣血,“是太后…鸩杀…”

>萧绝冰冷的目光如刀锋刮骨:“沈云昭,你究竟是谁?”

>春桃手中的药碗“哐当”坠地,碎片映出她惨白如鬼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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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沫,在落凤坡这狭窄的谷地里疯狂卷动,发出凄厉的呜咽,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浓重的血腥气如同粘稠的雾霭,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口鼻之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的腥甜和死亡冰冷的味道。

沈云昭跪在冰冷的、浸透暗红血色的雪地上,双手死死按在父亲沈柏年胸前那支狰狞的乌黑弩箭周围。指尖下的皮肉冰冷而僵硬,每一次微弱起伏的脉搏都像在滚烫的烙铁上跳动,灼烧着她的神经。那弩箭的箭杆入手冰凉,带着一种阴毒的、非金非木的质感,箭簇深陷,周围一圈皮肉呈现出不祥的深紫色,正缓慢地向外蔓延,如同活物般贪婪地吞噬着生机。那股若有似无的腥甜气味,丝丝缕缕钻入鼻腔,正是前世她在边关见过、令无数将士闻之色变的宫廷秘毒——“鸩羽”!

宫廷死士!

这四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沈云昭翻涌的脑海!这绝非寻常山匪!是冲着灭口来的!

“父亲…父亲你撑住!” 沈云昭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飞快地再次探入怀中,取出那个温润的羊脂玉瓶,指尖却抖得几乎捏不住。瓶塞弹开,一股更浓郁的清冽药香瞬间弥漫开来,勉强冲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与毒腥。她毫不犹豫地倒出仅剩的三粒碧绿药丸——九转还魂丹,毫不犹豫地全部塞进沈柏年紧抿的、灰败的唇间。又迅速掐住他下颌,强迫他咽下。这药是她前世费尽心血才复原的古方,能吊命,却解不了这阴鸷的“鸩羽”!

“王爷!伤药!金疮药!绷带!快!” 她猛地回头,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带着血淋淋的急迫,目光投向那个玄衣如墨、如山岳般矗立在混乱中央的身影。

萧绝早已翻身下马,他周身弥漫的凛冽杀气尚未完全散去,方才那三箭断矢、一箭封喉的雷霆手段,已将残余匪徒的胆魄彻底碾碎。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过战场,确认再无威胁,这才大步流星地朝沈云昭这边走来。听到她的呼喊,他头也不回,沉声下令,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伤药!绷带!快!”

一名铁卫立刻从马鞍旁的皮囊中取出一个油布包裹严实的药包,疾步上前,单膝跪地,双手奉上。

萧绝接过药包,几步便跨到沈云昭身侧。他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和垂死的沈柏年笼罩其中,带来一股沉甸甸的、混合着血腥与寒铁气息的压迫感。他并未立刻递出药物,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先是极快地扫过沈柏年胸口的毒箭,瞳孔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显然,他也认出了这“鸩羽”的歹毒。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沈云昭身上。

她跪在雪地里,银狐裘的披风沾染了大片刺目的血污和泥泞,散乱的发丝被冷汗和雪水黏在苍白如纸的脸颊边,那双曾映射出千军万马、洞悉战局的眼睛,此刻被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占据,泪水无声地滚落,在冰冷的脸颊上冲出两道湿痕。然而,就是在这极致的脆弱之下,萧绝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另一种东西——一种深入骨髓的、属于医者的、近乎冷酷的专注!她按压伤口的手,在剧烈的颤抖下,竟诡异地保持着一种稳定的角度和力道,最大限度地减缓着毒血扩散!她喂药的动作,精准而果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绝非一个寻常闺阁女子在至亲垂危时该有的反应!这矛盾至极的景象,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再次狠狠捅向他心中那个巨大的、关于“林风”的疑窦!

萧绝的薄唇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迅速将手中的药包打开。里面是上好的金疮药粉、干净的绷带,还有一小瓶烈酒。他将东西递向沈云昭,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先止血!护住心脉!毒…容后再解!”

沈云昭几乎是抢夺般抓过烈酒瓶,拔掉塞子,一股浓烈的酒气冲鼻而出。她看也不看,将烈酒猛地倾倒在沈柏年胸口箭伤周围!冰冷的液体混合着剧毒的黑血冲刷而下,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沈柏年昏迷中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父亲!” 沈云昭心口剧痛,却不敢有丝毫停顿。她抓过金疮药粉,不要命似的往那翻卷的、紫黑的伤口上倾倒,试图用药物暂时堵住创口,延缓毒血奔涌的速度。雪白的药粉瞬间被污血浸透、染黑,如同投入泥潭的石子,效果微乎其微。

就在她全神贯注止血的瞬间,沈柏年那只垂落在身侧、染满血污的左手,忽然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动了一下!

那动作极其细微,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摇曳,却带着一种刻骨的执念!

沈云昭的目光下意识地追了过去。

只见沈柏年那只骨节分明、沾满泥泞血污的大手,正以一种近乎扭曲的、拼尽最后一丝生命力的姿态,死死地攥着!仿佛掌心握着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指缝间,似乎有一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血色的温润光泽透出!

沈云昭的心猛地一跳!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带着万分的小心,试图去掰开父亲那只冰冷僵硬的手指。

一下…两下…

那手指攥得极紧,如同焊死的铁钳!沈云昭甚至能感受到父亲指骨传来的、濒死前的最后坚持!

终于,在她拼尽全力,又唯恐弄伤父亲的矛盾挣扎下,那紧握的五指,被她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掰开。

一枚小小的玉扣,静静地躺在沈柏年染血的掌心。

玉质温润细腻,触手生凉,在昏暗天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泽。其上精雕细琢着繁复无比的纹样——银丝般的细线勾勒出层层叠叠的莲瓣,莲心处微凸,缠绕着纤细柔韧的枝蔓,丝丝缕缕,缠绕攀附,精美绝伦,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雍容华贵与…森严的禁忌感!

沈云昭的呼吸骤然停止!

这纹样!

前世身为林风,她曾多次出入宫禁,面见天颜!她见过皇帝龙袍上的十二章纹,见过皇后凤冠上的百鸟朝凰!而眼前这银丝缠枝莲纹…虽非帝后专用,却也是宫禁之中,唯有太后、太妃以及少数几位身份极其尊贵的皇室宗亲女眷,才有资格使用的御制纹饰!寻常官员家眷,绝无可能僭越!

这玉扣…来自宫殿深处!

父亲为何会在遇袭垂死之际,如此不顾性命地死死攥着这样一枚宫禁之物?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猛地噬咬住沈云昭的心脏!这绝非偶然!这枚玉扣,必定与这场蓄谋已久的伏杀,与那宫廷死士才有的“鸩羽”剧毒,有着致命的关联!

“呃…噗…”

就在这时,沈柏年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紧接着,一大口粘稠的、颜色暗得发黑、带着强烈腥臭味的毒血猛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沈云昭的手臂和衣襟上,滚烫而粘腻!

“父亲!” 沈云昭魂飞魄散,顾不得那污血,扑得更近。

或许是九转还魂丹的药力强行吊住了最后一口气,或许是这口毒血喷出反而暂时疏通了部分淤塞,沈柏年灰败的脸上竟回光返照般透出一丝微弱的生气。他那双紧闭的眼睛,眼皮极其艰难地、颤动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眼白浑浊,布满血丝,瞳孔却猛地收缩了一下,似乎聚焦在了近在咫尺的沈云昭脸上!

那眼神空洞、涣散,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巨大痛苦,但最深处,却燃烧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刻骨的恨意与悲怆!

“昭…昭儿…” 他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灵魂的力量在挤压、在燃烧!

“父…父亲!我在!昭儿在!” 沈云昭紧紧握住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冰冷的手,泪水汹涌而出,声音哽咽破碎。

沈柏年的目光似乎越过了她,投向某个虚无的、充满血色的深渊。他的身体在沈云昭的臂弯里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风中残烛。

“她…她…” 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仿佛有血块堵塞,“…不是病逝…”

沈云昭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她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死死盯着父亲翕动的嘴唇。

沈柏年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怨毒和恐惧,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泣血的字:

“是…太后…”

声音戛然而止!

沈柏年的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如同断线的木偶,所有的力气瞬间抽离,头颅无力地歪向一侧,再次陷入了更深的昏迷!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气息,证明他还勉强徘徊在生死的边缘。

轰——!!!

沈云昭的脑海如同被九天惊雷狠狠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太…后…鸩…杀…

这四个字,如同四把烧红的烙铁,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烙印在她灵魂的最深处!

母亲…温婉贤淑、与世无争的母亲…她记忆中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母亲…沈柏年口中那个“体弱多病”而早逝的母亲…竟然…竟然是被当朝太后毒杀的?!

为什么?!

滔天的恨意、彻骨的冰寒、巨大的荒谬感…如同狂暴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沈云昭所有的堤坝!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然而,就在这心神剧震、灵魂几乎出窍的瞬间,一股冰冷到极致、锐利到刺骨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寒冰枷锁,骤然降临,死死地锁定了她!

沈云昭浑身一僵,如同被毒蛇盯住的猎物!

她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顺着那目光的来源望去。

萧绝就站在她身侧一步之遥的地方。他不知何时已经处理完了凌风肩头的毒箭——手法同样老辣精准,此刻正用沾血的布巾擦拭着手指。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刀削斧凿的冰雕,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死死地盯在她脸上!

那目光,充满了审视、探究、冰冷的质疑,以及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仿佛要将她此刻灵魂深处的每一丝震撼、每一缕恨意、每一分茫然都彻底剥离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刚才父亲那气若游丝、却字字泣血的低语…“太后鸩杀”…他听到了!他一定听到了!

萧绝的薄唇微微开启,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寒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沈云昭已然崩裂的心防之上:

“沈云昭,” 他的目光扫过她手中那枚染血的、纹样尊贵的玉扣,最后再次定格在她惨白如鬼、泪痕狼藉却又燃烧着地狱般恨火的脸上,一字一顿,带着不容回避的穿透力:

“你,究竟是谁?”

轰隆!

仿佛又一道惊雷在沈云昭脑中炸开!比方才更甚!

身份!他问的是身份!是林风的身份?还是她为何对宫廷秘毒、御用纹饰如此敏感?亦或是她此刻这绝不该属于沈云昭的、刻骨的仇恨与反应?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悲痛与仇恨!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沈云昭的血液几乎冻结!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如同被砂砾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脑中一片混乱,前世今生的记忆碎片疯狂冲撞,林风的铁血、沈云昭的温婉、母亲的惨死、太后的阴影、萧绝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她是谁?她是沈云昭?还是林风?亦或是…一个被血海深仇和滔天阴谋裹挟的、无家可归的孤魂?

“王…王爷…” 一个带着剧烈颤抖、恐惧到极点的细小声音,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突兀地在死寂般的气氛中响起。

是春桃!

她不知何时也跌跌撞撞地冲到了近前,手中端着一碗刚刚由铁卫用随身携带的小铜壶融了雪、勉强温热的清水,显然是准备给沈云昭清洗伤口或是喂给沈柏年润喉的。

此刻,这个小丫鬟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比地上的积雪还要惨白!她的身体筛糠般剧烈抖动着,牙齿咯咯作响,一双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盯着沈云昭手中那枚染血的玉扣,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如同看到了索命的恶鬼!

显然,她也认出了这枚玉扣!更听到了沈柏年那微弱却致命的遗言!

巨大的惊吓彻底摧毁了她的意志。

“哐当——!”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春桃手中的粗瓷药碗再也拿捏不住,直直地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冰冷的、染血的冻土上!瞬间四分五裂!温热的清水混合着泥土和暗红的血污,溅开一片狼藉!

那飞溅的碎瓷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地映照出春桃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惨白如鬼的脸!

这突兀的碎裂声,如同一个信号,瞬间打破了萧绝与沈云昭之间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对峙。

萧绝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倏地从沈云昭脸上移开,瞬间钉在了瘫软在地、抖如落叶的春桃身上。那目光中的审视与压迫,丝毫不减,甚至更添了几分洞穿人心的锐利。

“你认得此物?” 萧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生寒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而非在质问一个魂飞魄散的丫鬟。

春桃被这目光一刺,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身体猛地一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惊恐地拼命摇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语无伦次:“不…奴婢不…不认识…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奴婢只是…手滑了…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她匍匐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泥地,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里去。

萧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有再逼问,但那深沉的目光却如同烙印,牢牢锁定了春桃。一个丫鬟如此剧烈的反应,本身就说明了太多问题。这枚玉扣,这“太后鸩杀”的秘辛,绝非空穴来风!沈府的水,深得超乎想象!

沈云昭也被这碎裂声惊得一个激灵,从巨大的身份危机和滔天恨意交织的旋涡中短暂挣脱出来。她看着地上碎裂的药碗和瘫软如泥、恐惧到失禁的春桃,再看看臂弯中气若游丝、胸前毒伤狰狞的父亲,一股混杂着悲愤、急迫与冰冷的理智强行占据了上风。

身份可以再周旋,恨意可以再深埋,但父亲的命,此刻就悬在那一线之间!若再耽搁下去,便是神仙难救!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和雪沫的冰冷,刺得肺腑生疼,却也让她混乱的头脑瞬间清明了些许。属于林风的决断力再次强行压下了属于沈云昭的脆弱。

“王爷!” 沈云昭抬起头,迎上萧绝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她的脸上泪痕未干,苍白依旧,但那双眼睛里的惊惶和茫然已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坚毅所取代。她没有回答那个致命的“你是谁”的问题,只是用尽全身力气,让声音显得清晰、稳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鸩羽之毒,发作迅猛!父亲心脉已濒临断绝!此地无药无医,寒气侵骨,再耽搁下去,便是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必须立刻回京!一刻也不能等!”

她的目光扫过父亲胸口的毒箭,又落在旁边同样中毒昏迷、但伤势稍轻的凌风身上,语速极快,条理却异常清晰:“箭杆有毒,强行拔箭,毒血倒灌心脉,立时毙命!需以特制器具小心截断箭杆,暂时封住创口,减缓毒素扩散!凌风肩头之箭亦是如此!请王爷速备快马轻车,车内需铺厚软垫,尽量保持平稳,减少颠簸!另,请王爷赐下王府令牌,进城时免于盘查,直驱府邸!时间,就是命!”

这一番话,冷静、专业、精准,瞬间将焦点从那个无法回答的身份之谜,拉回到了最迫切的生死救援之上。那属于统帅在绝境中调配资源、下达命令的气势,再次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萧绝的瞳孔深处,再次掠过一丝极深的波澜。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脆弱与坚韧在她身上矛盾地交织,闺秀的泪痕未干,眼底却燃烧着军医般的冷静与将军般的决断。她避开了他的质问,却用最无可辩驳的理由和最清晰的指令,掌控了局面。

好一个沈云昭!或者说…好一个林风!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明,包含了太多探究、审视,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激赏?随即,他不再犹豫,果断转身,声音如同金铁交鸣,瞬间压下峡谷中所有的杂音:

“裴七!”

“属下在!” 一名身材精悍、脸上带着一道新鲜刀疤的铁卫队长立刻上前,单膝跪地。

“你带十人留下,清理战场!所有匪尸,仔细查验,不得遗漏任何可疑之物!特别是弩箭、令牌、随身物品!发现异常,即刻封存,飞马报我!” 萧绝的命令斩钉截铁。

“遵命!” 裴七抱拳领命,眼神锐利如鹰。

“其余人!” 萧绝的目光扫过肃立的铁卫,“立刻准备!卸下两副马鞍,铺上所有能找到的软垫、毛毡!将沈大人和那位护卫小心抬上,务必平稳!用最快的速度,回京!遇城闯城,遇关闯关!阻者,杀无赦!”

“遵命!” 四十名铁卫齐声怒吼,声震峡谷,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铁血煞气!瞬间行动起来,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运转。

萧绝再次转向沈云昭,将一块沉甸甸、刻着狰狞睚眦纹的玄铁令牌递到她面前:“拿着!见令如见本王!”

沈云昭毫不犹豫地接过令牌,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神再次一定。她不再看萧绝,迅速俯身,从药包中取出那柄用于处理伤口的锋利小刀。她的手指依旧在微微颤抖,但眼神却专注得可怕。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小心地将刀刃压在父亲胸口那乌黑弩箭的箭杆上,避开毒血涌动的创口边缘,开始极其谨慎地切割那坚韧的箭杆。

每一次微小的切割动作,都牵动着沈柏年微弱的生机。沈云昭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滚落,混合着眼角的泪,砸在冰冷的雪地上。她全部的意志都凝聚在刀尖之上,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屏蔽了萧绝那如影随形的审视目光,屏蔽了春桃压抑的啜泣,屏蔽了峡谷呜咽的风声。

此刻,她只是一个女儿,一个拼尽全力要从死神手中抢夺父亲的医者!

锋利的刀刃精准地切入坚韧的箭杆,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沈云昭屏住呼吸,全部的意志力都凝聚在指尖,控制着刀锋的角度和力度,唯恐一丝多余的震动牵动那深入肺腑的毒箭,引发致命的毒血倒灌。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下颌处凝聚成滴,砸落在父亲染血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更深的暗红。

终于,“咔”一声轻响,箭杆被成功截断!留在体外的大半截箭杆被沈云昭小心取下,断面渗出粘稠的黑血。她立刻抓起大把的金疮药粉,混合着烈酒,死死按在创口周围,再用绷带一层层紧紧缠绕、加压包扎,最大限度地封堵创口,延缓毒素随血液奔流的速度。整个过程快、准、狠,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另一边,在萧绝的示意下,另一名懂得简单包扎的铁卫也以同样利落的手法处理了凌风肩头的毒箭。

铁卫们的动作更是迅捷如风。几匹最健壮的战马被迅速牵来,马鞍被卸下,厚厚的毛毡、甚至是从死去匪徒身上剥下的皮袄,都被铺在了马背上,临时搭建起两个相对柔软的“担架”。

“小心!轻放!保持平稳!” 沈云昭嘶哑着声音指挥,和几名铁卫一起,万分谨慎地将昏迷的沈柏年抬上马背的软垫。她亲自用厚厚的披风将他紧紧裹住,只露出苍白的脸。凌风也被安置在另一匹马上。

“走!” 萧绝翻身上马,乌云盖雪发出一声激昂的嘶鸣。他看了一眼被铁卫搀扶上马、依旧面无人色的春桃,眼神冰冷,没有任何言语。

“驾!”

“驾——!”

马蹄声再次如同滚雷般炸响!五十铁卫(留下十人)化作一道黑色的钢铁洪流,拱卫着核心的两骑“担架”,冲出落凤坡狭窄的死亡峡谷,向着京城方向,绝尘而去!速度比来时更快!每一个铁卫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急迫,马鞭在空中炸响,催促着战马将速度提升到极限。

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刀,更加猛烈地迎面刮来,抽打在脸上,刺骨的疼痛。官道上的积雪被急速奔驰的马蹄践踏、扬起,形成一片迷蒙的雪雾。沈云昭伏在马背上,一手紧紧抓着缰绳,另一只手则死死护住身前马背上父亲的身体,尽量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遮挡一部分寒风。她的大氅早已敞开,包裹在父亲身上,自己只穿着单薄的骑装,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衣物,侵入四肢百骸,冻得她牙齿咯咯作响,脸色青白。

然而,身体上的冰冷,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太后鸩杀”!

这四个字如同淬毒的魔咒,在她脑中疯狂盘旋、嘶吼!母亲温柔含笑的面容,与父亲临死前那怨毒恐惧的眼神,在眼前疯狂交织、撕裂!前世林风在朝堂上听闻的关于深宫倾轧、关于那位垂帘听政、手腕铁血的太后的种种传闻,如同沉渣泛起,带着阴森的寒意!

为什么?母亲一个深居简出的侯府夫人,为何会引来当朝太后的毒手?那枚宫禁御用的缠枝莲纹玉扣…父亲死死攥着它…它究竟代表了什么?是母亲的遗物?是父亲查案的证据?还是…指向那场毒杀的致命线索?

巨大的谜团如同厚重的、沾满血的帷幕,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而更让她如芒在背的,是身旁那道如影随形、冰冷探究的目光!

萧绝策马与她并行,距离很近。他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在疾驰中依旧稳如山岳,玄色的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没有再看她,目光直视着前方被风雪笼罩的道路,侧脸的线条冷硬如刀削。但沈云昭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强大而敏锐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蛛网,始终笼罩着自己。他听到了!他听到了父亲的遗言,看到了那枚玉扣,更看到了自己那一刻无法掩饰的滔天恨意和震惊!

“你究竟是谁?”

那个冰冷的问题,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斩落!

身份…林风的身份…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欺君?妖孽?无论哪一条,都足以让她万劫不复!而“太后鸩杀”这个惊天秘闻,更是一个足以将整个沈家、甚至牵连靖王府都碾为齑粉的巨大漩涡!

怎么办?该如何应对萧绝的质询?如何在这滔天的阴谋与杀机中,保住父亲的命,查清母亲的死因,同时隐藏住自己惊世骇俗的秘密?

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在冰冷的寒风中疯狂撕扯着她的理智。她只能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中尝到浓重的血腥味,用这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专注于身前的父亲,专注于那随着颠簸而愈发微弱的呼吸。

“呃…” 马背上,被厚厚毛毡包裹的沈柏年,在剧烈的颠簸中,身体忽然极其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再次发出沉闷的、濒死的呻吟。一缕新的黑血,缓缓从他紧抿的唇角溢出。

沈云昭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勒紧缰绳,青骢马发出一声嘶鸣。

“父亲!” 她焦急地呼唤,手指颤抖着去擦他嘴角的血迹。

就在这时,沈柏年那双紧闭的眼睛,眼皮再次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似乎用尽了最后残存的一丝意识,想要睁开。他的嘴唇翕动着,比之前更加微弱,气若游丝,几乎只是口型。

沈云昭将耳朵几乎贴到了父亲的唇边,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匣…先…皇后…遗物…不…可…示人…” 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字眼,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火星,艰难地挤出。

先皇后遗物?!

沈云昭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再次狠狠击中!这又是何意?与母亲的死有关?与那枚玉扣有关?与太后…有关?!

然而,不等她细想,沈柏年那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似乎彻底耗尽,身体猛地一沉,再次陷入了更深的、毫无反应的昏迷之中,嘴角的黑血却流淌得更多了。

“父亲!” 沈云昭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她紧紧抱住父亲冰冷的身躯,感受到那生命之火正在急速地黯淡、熄灭。

“再快!” 萧绝冰冷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也看到了沈柏年嘴角新溢出的黑血,眼神变得更加幽深。他猛地一夹马腹,乌云盖雪如同离弦之箭,骤然加速,冲到了队伍的最前方,如同一柄破开风雪的黑色利刃!

“跟上王爷!” 铁卫们齐声呼喝,马鞭炸响,整个队伍的速度再次提升,在茫茫的雪原上,拉出一道决绝的、奔向生机的黑色轨迹。马蹄翻飞,踏碎冰雪,奔向那座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却暗藏无数杀机与秘密的巍峨城池──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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