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有穷尽，力所不能及。
哪怕是天子，也有万千烦恼，不是事事可解。
即便是韩佑，亦有认知不够，不是诸事皆通。
朝臣，世家，在规则之内，用最无赖，却合法的方式，令天子和韩佑陷入了困局。
天子一声令下，仪刀卫倾巢而出，查，彻查，杀，乱杀，此事可解。
可之后呢，无人再愿行商，在京中行商。
随着商业体系的崩坏，恶性连锁反应将会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这种事，非是大破大立就能解决的，很多时候，人有大破之能，却无大立之力。
天子要的是国朝安稳，要的是群臣听话，要的是世家本分，不单单只是让所有人都惧怕他。
韩佑走出皇宫时，突然有了一种疲惫感。
这种疲惫感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上次安顿长垣百姓时就碰到过一次。
那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这一次，同样不是最后一次。
一路出了宫，上了马车，驾车的江追接连问了两遍回哪里，韩佑默不作声。
本想回山庄问问北门御庸，可小胖子精通的是朝堂之事，这种商贾的事，未必擅长。
“算了，回山庄再说吧。”
韩佑烦躁的揉着眉心，马车开始向着城外行驶。
眼看着快要下差了，韩佑见到一队寻街武卒路过，不由想起关于老八提议让老爹担任柱国将军的事。
“去趟黄府。”韩佑对江追说道：“正好问问京卫的事。”
马车改道，奔向泰隆坊。
今日除了杀家三兄弟外，还有两个人混进了保镖团队，一个是刚从冷宫出来的风白，还有一个是舔着脸刷存在感的二皇子周统。
也是巧了，马车刚到黄府外，黄有为的官轿刚刚落下。
走下轿子的大老黄见到韩佑来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冲着马上的周统行了一礼。
“微臣见过楚王殿下。”
周统连忙正色道：“军中执役，称本王小旗便好。”
黄有为哑然失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韩佑走进向侧门，周统想跟进去，被陆百川拦住了。
一码归一码，以二皇子的身份是可以陪着韩佑进入黄府，坐的还得是主位。
但是吧，这二皇子属实有点窝囊，鼻青脸肿不说，还顶个小旗的头衔。
杀家三兄弟很少见到韩佑如此忧愁的模样，既然韩佑来找大老黄，他们怎么可能让周统跟着瞎凑热闹。
同样是王爷，如果是周衍跟着，杀家三兄弟什么都不会说，周统还是算了，大家不相信他。
小韩和大黄一路到了正堂，二人落座，管家端茶。
韩佑刚要开口问问京营的事，大黄路淡淡的问道：“商税，商贾之事？”
“不是，我想问京营…”韩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商贾闹事呢。”
问完之后韩佑老脸一红，大老黄是什么人，如果连这种事都不知道也不可能混到今天。
寻思来都来了，正好打听打听情况，韩佑开口问道：“知不知道谁私下里让这些商贾闹事的？”
大老黄反问道：“你不知？”
“我知道还问你干什么。”
“既是不知，那便是还无应对之法？”
“我要能应对我还提这干什么。”
大老黄脸上闪过一丝鄙夷之色：“区区商贾都对付不了，你这仪刀卫掌刀人，啧啧啧。”
“站着说话不腰疼，陛下和户部都没…”
说到一半，韩佑神情微动：“黄哥有法子？”
黄有为没有马上接口，呷了口茶，大约思考了五六秒，放下茶盏。
“上、中、下三策，要听哪个。”
韩佑：“…”
有一件事韩佑不太愿意承认，那就是他不太喜欢和大老黄打交道。
不是说黄有为这个人不好，而是他发现每次和黄有为聊天的时候，自己的智商总是被碾压，来回碾压，来回碾压的稀碎。
老八，老孙，司徒羽，仨人研究了半天，什么都没研究出来。
不是代表这仨人脑子不行，事实上韩佑也没什么办法。
结果到了黄有为这，人家一开口，就是上、中、下，一共特么三策！
韩佑知道，大老黄不是喜欢吹牛b的人，从不无的放矢总是言之有物，既然人家开口了，那就是肯定有三策，再看他韩佑等人，连半策都没有。
韩佑连忙站起身给大老黄泡了杯茶，恭恭敬敬：“敢问黄哥，这上中下三策…有什么说道没？”
“下策，委曲求全，中策，祸水东引，上策，取而代之。”
“这委曲求全…是认怂？”
黄有为一边喝着茶，一边风轻云淡地说道：“商贾背后是世家，既是世家，哪里会是一条心，如此多的世家欲对你不利，无非利益二字，便是你不做那四季山庄，不做那城北的什么体育馆，那些世家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既如此，你便寻出背后之人，分而破之，拉拢一些，交恶一些，收买一些，打压一些，各个击破。”
韩佑双眼一亮，觉得可行。
就如同大老黄说的，大家一起搞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说句实在话，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想要交好几个世家那不和玩似的吗，如果他愿意去结交，肯定有不少世家愿意给他面子的，大家好说好商量，给脸的，他就给脸，不给脸他的，他打压就是了，各个击破。
见到韩佑意动，黄有为笑道：“之所以说这是下策，是因人情好欠不好还，你若交好一些世家，假以时日你又要对付他们，那你的声名必然奇差无比，再无人敢轻易与你结交，此法只是权宜之计，治标不治本。”
“对，早晚都要和世家翻脸，那…中策呢？”
“祸水东引。”
大老黄看向门外，管家送来了一些茶点，前者慢悠悠的吃着。
韩佑是一点都不敢催，耐心等待着。
待大老黄吃了几口又漱了漱口，这才接着说道：“此法，省时省力，杀人立威。”
“能杀人的话，陛下就…”
“听我说完，城北先停工，放出消息，你韩佑迫于压力不敢再发放如此高的工钱，到了那时，必会引得民怨滔天，暗中你再查出背后何人指使，之后让你心腹扮作百姓袭击那些世家子与朝臣，不可伤人，随即仪刀卫迅速将你那扮做百姓的心腹抓入大牢，关押数日。”
韩佑一脸懵逼：“这有什么用啊？”
“数日后，将你那些扮做百姓的心腹放出来，再放出流言，法不责众，无非是关押他们几日罢了，那被袭击的世家子与朝臣，心生恐慌，不敢再攻讦你提高工钱之事。”
韩佑神情大变，接口道：“城里城外的百姓们一看，打朝臣和世家子的百姓无非就是关押几天而已，但是会让世家子与朝臣害怕，我再找人在百姓之中煽动一番，百姓…”
“百姓便如野火一般，只要你四季山庄放出了名字，数百百姓、上千百姓、数千百姓，便会集结到一起冲入城中，将那些商贾背后的臣子、世家子宅邸，夷为平地。”
韩佑倒吸了一口凉气：“要不要这么毒？”
“毒吗？”大老黄又喝了口茶：“那便上策，取而代之，不伤和气，还叫你赚的盆满钵满。”
韩佑望着大老黄，满腹疑窦。
不能啊，以咱至亲至爱的黄哥，怎么才是个兵部左侍郎，这脑子，当个太上皇都屈才了吧？
“黄哥就是黄哥。”韩佑佩服的竖起大拇指：“大姨妈后门别棍，闯红灯还逆行，高，小弟佩服。”